第五十章 人生，总是那样的猝不及防
在这个连学驾照都要等机会报名的年代，个人想买车，也是个难事。所以当牛大壮问出那个省城人都到哪去买车的问题时，郑先耀纵使自诩见多识广也难免有点懵。
4s店，是肯定没有的，因为就连4s这个概念，都还要等两年才会被人提出，二手车交易市场更加是天方夜谭，竹阳县政fu现在用着的那几辆桑塔纳，即便都十几年车龄了，不还是被人当宝贝似的拱在大院里。
两个人自打出了小区门口之后，就沿着公交线一路边走边看，像两只无头苍蝇似的见人就问。只可惜，省城人民在生活上虽然远比竹阳县要来得富裕且舒适，可兜里的钱却未必能有牛大壮的零头多。
“买车！？”
毫无例外，所有路人都被问了个一脸懵逼，再用看土大款似的目光仔细审视了两人一遍后，最后又都失望得摇摇头：“不知道。”
这下可把牛大壮给愁坏了，都说省城大省城繁华，怎么找个卖车的地就这么难呢。看着牛大壮急得团团转，郑先耀也只能抓紧跟着一起想办法，“要不咱打电话问问老板？”
牛大壮摇头：“不行。我爹说了这事必须先瞒着吴哥，车买完了才能告诉他。”
嗯？这是什么个道理？郑先耀才终于察觉这件事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原来不是在给公司买车。不过他转念一想，牛大壮怎么说也是个公司经理，年纪轻轻又收入不菲的情况下，给自己买辆私家车的心情也可以理解。至于为什么不能事先告诉吴良，大概是怕怪他乱花钱吧。
拐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弯儿，两兄弟终于遇到了一个明白人，在小巷口遛鸟的老大爷操着一口浓重的江州口音道：“啥玩意？你俩是不是傻呦，不知道咋走，你倒是打个滴啊！”
两兄弟这才恍然大悟，匆匆谢过了耳眼昏花的老大爷后赶紧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整日里穿街走巷的老司机可就没老大爷那么热心了，压着速度故意带俩糊涂蛋在城里绕了小半圈，在计费表硬生生跳过了五十大关以后，才熄火把车停到路边，呲着牙扭头笑道：“兄弟，到了。这就是咱江州城最大的汽贸公司！”
嚯！
车就停在院门口，牛大壮一眼就看到了他这辈子从没见过的繁华盛景，沿着门口向两侧一溜排开，二十几辆漆面铮亮的小轿车在金黄色阳光下熠熠生辉。哪怕和将来动不动就成百上千辆规模的大型展会比起来，眼前的这点连小儿科都算不上，可此时此刻带给牛大壮的视觉冲击力依旧无与伦比，注定终生难忘。
靠着展厅外围的是几大张厂商广告牌，黑心老司机虽然宰客宰得狠，可在这点上却没给两人打马虎眼，这个挂着江州汽贸招牌的楼院确实是整个省城最大，最全的汽车销售市场。
沿着中间的过道一路看过去，露天停放的都是价格还算便宜的低档轿车，牛大壮全程皱着眉，看一眼路过的车，嘴里就念叨一句，像是在回忆对比着什么。
没有任务，也就没有压力，郑先耀完全是把自己摆到了一个观光客的位置，踢踏着脚安静得跟在身后。有时候，他也会在某辆心仪的车边驻足，用手划过漆面，感慨着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能买得起这辆车的。
区别货物贵贱的标准，明显不只是因为它所摆放的位置，向后玻璃展厅单独展列的几辆车明显比外面的要高上不止一个级别，尤其细腻的漆面，更加精细的作工，当然也包括那些身材婀娜的女性销售人员。
牛大壮就多看了几眼，也是因为这不经意间的一转头，他瞄到了一辆仅看外形就给人以霸气无双印象的黑色豪车。
咕嘟~牛大壮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隔着玻璃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这辆车好像和老爹形容的差不多啊...
虽然还是有那么一些些的不同，但是牛大壮哪顾得上考虑这些，拽拽身后的郑先耀，赶紧抬步走上了台阶。
只是，牛大壮才刚刚踏上擦得光可鉴人的大厅地砖，就听见门口传来冷冷的声音，“谢绝推销。”
牛大壮没听清，还要继续往里走时，一只套在天蓝色女装里的胳膊伸了出来，女销售皱着眉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这谢绝推销...”
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也不接待要饭的。”
“什么！”牛大壮火气蹭的就上来了，“我是要来买车的！”
女销售目光不善的上下晃悠了一圈，不屑道：“就你？还买车？”
牛大壮同时低下头自我打量着，他从村里带来的旧大衣确实是破了一点，胸口还沾着一片十分醒目的油渍，肩膀上还有个补丁，就连裤子也磨得都起了毛边了。
嗯，不怪她，自己这身打扮好像确实是容易让人误会，牛大壮把火气降了下来，指着刚才那辆让他一见钟情的大越野道：“来得急，忘了换衣服了...我真是来买车的，看，就是那辆大吉普，我要买的就是它。”
只可惜牛大壮主动放软的语气，却并未能换来别人的好态度，女销售顶着那张还是很臭的脸，呛声道：“不认识就别瞎说，那可不是你在大马路上看到的北京吉普，是Jeep！J-E-E-P，进口车！”
牛大壮哪懂什么英文，只知道这车是他逛了俩小时才找到的，唯一一辆能和老爹的形容对得上号的车，说什么也得走近后瞧仔细再决定买或不买。
不看不听不管，牛大壮直接迈步向那辆大越野走去，兴许是怕和人起冲突自己会吃亏，女销售哪怕有些气急败坏，也没敢真上手拉拽，只能哼哼唧唧得在牛大壮屁股后头一路随行。
全身的高级黑色漆面，闪映着令人侧目的奇异光泽，标志性的栅网式家族前脸，从头到尾都分外硬朗的车身线条，再搭配着明显加宽加大过的专业级越野轮胎，这根本不是外边那群流水线制品所能比拟的高端货色。甚至，车上还顶着一个全铝合金的大行李箱，稍微懂点的都知道，里面应该是原厂附赠的车载帐篷。很明显，这辆大吉普不仅仅是贵而已，还是贵到出奇的同款顶配版。
远看就够霸气的了，近看才发现，原来更霸气。陷入痴迷的牛大壮，眼中早已经没了旁人，直勾勾得伸手就要去摸时，一个身影又迅速插到了人与车的中间，冷声厉喝道：“买不起不准摸！”
牛大壮还是如同触碰情人的脸颊一样，温柔的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上去，当真的碰上的瞬间，他心顿时咚咚得狂跳了几下。
谁管那个讨厌的臭娘们说啥，牛大壮在车边来来回回得摸了好几圈，才将注意力从车上抽离回了一小部分，“这车，多...多少钱？”
“多少钱？多少钱你都买不起，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穷了吧唧，还非在车边蹭啊蹭的，最后假装问价钱的乡巴佬了。”
这时候，牛大壮才发现眼前这个女销售竟然长得很不错，妆容精致，个子高挑，只是无论她五官有多好看，此时也显得十分丑恶了。
换作半年前的那个牛大壮，或许早就撸袖子了，哪怕不动手打女人，也肯定要和这个销售员大吵一场，可现在...牛大壮只会用比女销售看他时更加鄙夷的眼神回瞪过去，什么玩意儿啊，这个店有你这样的员工，看来当老板的也不咋地。
牛大壮往裤兜里伸手，一把抓出来一张临走前老爹特地塞给自己的银行卡，那眼神，那语气，就跟他每天去市场买菜进肉般风轻云淡，“刷卡，我买了......”
摸出来的银行卡连钱包都没，更诡异的是，牛大壮竟然价格也没问，这就直接买了？
不光是经常接待有钱顾客的女销售傻眼了，就连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郑先耀也不禁犯起了嘀咕，赶紧拉了拉牛大壮的袖子，小声道：“别冲动啊，大壮哥。好歹先问问价格，我刚才可悄悄瞅了一眼，旁边那辆挂着价格牌呢，小三十万！”
三十万？牛大壮心里琢磨了一下，好像和老爹之前说的价格差不多嘛。
见女销售还愣在那里，轮到牛大壮不耐烦了，“你傻站着干嘛呢？别告诉我你这么大的一个店，连POS机都没有。”
漂亮女销售脸上的表情瞬间不再讶异了，她刚才可是瞧见两人躲着自己说了些悄悄话，他们肯定是心虚了，我就说这世上哪有有钱人穿这样。
让你装！
女销售重新摆出一幅趾高气昂的样子，扭着腰走回柜台旁边拿出了店里的POS机，再冷笑着递回到牛大壮手里时，她心里念的都是：“看你刷不出钱来的时候还怎么给我装！”
然而...当牛大壮输入密码，POS机顶端哒哒哒得顺利吐出了一长张刷卡单后，女销售的笑瞬间凝固了，眼神就跟见了鬼似的来回看了好几遍，钱没错，人也没错，这...这！
女销售不信邪，手指在机器上迅速的按了几下后，调出了查询银行卡余额的界面，看着那消费之后都还有一大长零挂在后面的七位数数字，脸瞬间更加扭曲了。
这尼玛...原来是真土豪！
女销售整个人都是懵的，看着一脸平静的牛大壮哭笑不得，您老人家就算是扮低调，也不用低调成这样啊，勤俭节约是挺好，可也不能打着补丁就出门吧？
牛大壮熟练的拿笔签好字，眼神转移到高个女销售的脸上，充满快感的来回扫视了两圈，轻蔑一笑：“这就行了吧？别杀着了，赶紧拿合同来，我这还一大堆事呢。还有过户的事，等我明天拿了文件再说...”
女销售抖着嘴，只能一连串的说好，全程都是弯着腰用跑的走了个来回，直到牛大壮签完了所有合同，她的手都还在止不住得哆嗦。
嗯！？
察觉到正检查合同的牛大壮脸色一变，女销售赶紧把头递过去，细声细气道：“请问，是合同哪里有问题吗？不应该啊，除了金额和名字以外，全都是用店里现成模板打印出来的。”
牛大壮的嘴忽然开始哆嗦，“你...你刚才说这车多少钱来着？”
女销售张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心想你没问，我也没说过啊。可已经将态度彻底摆正的她，此刻根本不敢还嘴，顺着合同上的数字乖巧得念道：“含税，六十四万元整，没错啊，按照店里的规定，零头我都给您抹去了。”
嘶~郑先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而牛大壮的表情则比吃了屎还要难受，说好的三十万呢，怎么就直接比预算超了一倍还多！老爹他不会打死我吧...
牛大壮这幅刚装了个逼，转眼就狠狠戳到痛处所以无限懊恼的样子，让女销售更加不解。
但顾客就是上帝，尤其是眼前这位一笔订单，就给她带来了五位数提成的顾客，更是上帝中的上帝。女销售赶紧伸手将上半身开始摇摇欲坠的牛大壮搂到了自己的怀里，用她这辈子从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关切道：“先生，您是身体不舒服吗？需要我给您叫救护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