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五一
天气越来越热,雨水越来越多。
C城向来下雨就冷嗖嗖,雨止就暴晒。
这天刚好半夜里下起暴雨来,第二天早上还在稀稀疏疏下着,新闻不停说C城哪里哪里淹水了,哪里哪里交通断了,这样的天气,就算有心出去玩,也玩不痛快,叶净便窝在他家里,抱着笔记本追美剧《权利的游戏》。
陈励本来在看书,看她看得聚精会神,也来凑了会热闹,结果比叶净还看得起劲。
两个人的生活一下子颓废起来,他饭都不想做了,跟她一起看了一上午,中午点的外卖。
下午她继续看,还不停不停说剧情诱惑他,陈励却坚决不看了:“你看吧,玩物丧志,我还是做点别的。”
叶净笑道:“玩物丧志,你说的是我么?你在挖苦我么?”
陈励瞪她一眼,笑道:“年纪轻轻的,只要不妨碍他人,不犯罪,做什么都不为过,你看吧。”
叶净觉得陈励无趣极了,他难道不明白,她真的很想他跟她一起看么?明明要两个人看更有意思更有气氛啊,就像看世界杯,而且,以后也有话题可以聊,无聊的时候,说一说剧情也好。
她将视频暂停了,仰头看他:“陈励,为什么你一直这么自律,那,你觉不觉得生活很没有意思?”
叶净说完就后悔了,怎么能这样轻易就否定别人的人生呢。
陈励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感兴趣的事情真的越来越少,也会有危机感。哎呀,不跟你说这些,每个年纪干每个年纪该干的事就对了,比如你现在,有梦想就去努力,偶尔放纵一下,追追剧,玩玩游戏,谈谈恋爱,都是情有可原的,不沉迷即可,别太自责。”
叶净听了,突然来了兴趣,故意轻描淡写地问:“是不是,你本科时候也是追追剧,玩玩游戏,谈谈恋爱,就过完了?”
陈励原是站着的,好像准备去书房,这时听了叶净的问话,又转过身来,长手长脚在叶净旁坐下来。
陈励道:“其实,我本科时候挺枯燥的,基本上,都跟你说过了,做过最刺激的事,就是凌晨去天安门广场占位,为了能在国庆那天看升旗,还有一回,和室友一起追NBA总决赛,我一个人喝掉了五罐啤酒,当然,室友比我喝得多,有一回追世界杯,也喝了不少啤酒,这事没和你说过,熬夜了,怕你会担心我。至于恋爱,你知道的,我们专业常常在实验室,我们学院本身女生少,接触外院同学的时间也少,想要遇到一个合眼缘的女生,那机会更是微乎其微,而且我那时间自认为挺酷的,一切社团,绝不参加,球赛啊,运动会啊,一概不参加,同学们都认为我是书呆子,也都不勉强我,时间长了,出去玩也都不叫我了,反正,我也不会去啊。嗯,现在想起来,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的,没有疯狂过就老了,然而,若不是这样,也读不到博士。”
难得陈励说那么多过去的事给她听,说真的,叶净还挺高兴的,他们还是挺像的吧,都懒得社交,他比她更死板。
她想了想,盯着他看了很久,把他都看得不自在了,过了一会,他才讪讪承认:“嗯,去学校现场看过我们学校足球队与外校的踢五人制球赛,和舍友一起,最后把嗓子喊哑了,球赛打平了,八比八,现场看球赛的感觉特别爽,不知不觉就融入进去了,颇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还有,零八年时候,去看奥运会闭幕式了,不对,这个你知道的,我还给你寄照片了。”
她笑起来:“没事,你慢慢回忆,以后一件一件说给我听,现在,要不要,陪我看电视啊,我一个人,总觉得不太有心情。”
陈励无奈地笑了笑:“这电视剧还不错,不过我们没有菜了,得下楼一趟。”
大中午去超市,人不多,叶净故意让陈励多选一些,结果被陈励看穿了:“别以为多买点菜明后天就可以不下楼了,又不是冬眠,少买点,为了我们两个能每天下楼走走,否则要生锈的。”
她想想,也对,总不能一天天呆在家里,会晕死的。
陈励以前没有看过,两个人就把《权力的游戏》前几季的资源也找来了,后来,陈励又充了某视频网站的会员,因为他认为,既是别人的劳动成果,付费看心里更舒服。
整个假期都在追剧,偶尔下楼走走,顺便买菜,买水果,陈励做饭的时候叶净打下手,好换换脑子。
唉,果真玩物丧志,她是要考研的人啊。
叶净以前一定要他明确表示,内心才能踏实,现在反而害怕他会有别的什么暧·昧动作了,就这样,吃吃喝喝,相安无事,才好,才正常。
她心虚了。
五一过去不久,陈励又忙了几周,他的工作就是这样,一阵一阵地忙,而且忙起来真的是昏天黑地的。
有一回,中午午休前,叶净跟他微信视频,他竟然胡子拉渣的,脸又黑,还有些浮肿,整一个颓废大叔,叶净看不过去,让他注意休息,注意形象,他嘿嘿笑,说现在好太多了,读博的时候是没舍得让你看见,那时候项目多,真的是除了实验还是实验,起早贪黑,几乎几个月不见天日的。
叶净讽刺他:“明明一高材生,怎么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陈励笑:“想我了?嫌我为科学献身,没有时间陪你了?你放心,只是这两年这样,再等等,等结婚了,评教授了,就以家庭为重了。”
叶净听他说结婚这样遥远的话,像个梦一般,也不敢深想,本来想回一句,怕你还没有结婚就给累死了,又觉这话不吉利,忍住了,她吸了两下鼻子,皱起眉来。
“谁想你了呀,谁要和你结婚呀?我怎么不知道,我认识吗?是谁,从实招来,是谁?我好准备大红包。”叶净故作调皮。
“小净……嗯,没事,端午节假前,我就能忙完了,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吃饭,不准熬夜,知道吗?”他顿了顿,又笑,“也,别在微博里骂我了,我都感觉到了。”
他不提微博还好,他一提,叶净就觉气不打一处来,他明明看过她的微博,甚至,有可能爬完所有楼,连第一条都看去了,他还跟她装憨,她就是故意写给他看的,因此天天在微博里说他坏话。
这回他装不下去了吧。
“谁敢骂你,我怎么不知道,谁啊?”叶净笑。
“小净,看到了端午节,我不打你。”陈励咬牙切齿。
“呀,我可害怕了……”叶净笑,也只有视频的时候,她才能心安理得和他开玩笑,要是站在他面前,她要觉得别扭的。
过了几天,他突然打电话给她,让她坐地铁去找他,那时已经傍晚,她不想折腾,他笑,说自己堵在半路了,她真没去找他。
“你好好休息吧。”叶净道。
第二天一早,他又打电话给她:“今天什么日子?”
她装憨:“今天什么日子?”
他笑,也不戳穿她:“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在过520么,过来找我,你知道本部旁边有个湖吧,公园里有芍药展,你过来,今天陪我去看。”
她连忙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不好好休息看什么花。”
他那边默了默,沉声道:“你陪人家去看花了,却不陪我,是几个意思呀。”
叶净想,他是为着自己曾与童月顾玉生去看过梨花而不高兴吧。
不知怎的,她竟然觉得有些心虚。因为前一晚上,她和童月一起吃饭,还遇到了顾玉生,其实,他也没说过什么,只是两个人一有眼神接触,叶净就觉得特别难过。
顾玉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正是他这样隐忍的爱,让她心里难过。
真的,她以前也是这样的,隐忍着,执着的,艰难的,爱一个人。她是过来人,心里的挣扎与疼痛,能有几个人了解。
像顾玉生这样的人,痴情起来只有自己扛。
她对着电话,漠然道:“你不提还好,你越提,我越不想与你同去看花了。”
她听见他似叹了口气:“为什么呀,这样厚此薄彼,我跟他比,哪里不好?”
叶净灰心道:“你,你过分,你为什么要拿自己和别人比,你比什么比,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还将借口推给我,这样戳人心窝有趣吗?”
她挂了电话,终于哭了出来。
过了一会,他又打电话过来,她故意装作没有听见,他却不停歇地打,她不耐烦,接了起来,吼他:“干嘛?”
他笑了笑:“我快到学校门口了,你出来一下,注意安全。”
她心里一下子难受得无以复加,早就明白,如果他认真起来,自己终究逃不过他的手掌心,突然有种宿命式的无能为力感来。
她的挣扎,又有谁能明白呢?陈励不明白,那个人更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也许终此一生,也就这样了,那个人不会知道,她曾经有过怎样的心思,怎样的挣扎。
可是,陈励好像有所察觉了,管他呢,他这人就是这样,她做再大的事,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从前。
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