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怒烧
结果简单,过程却不简单,辛容贺岚很快怀疑到女皇的用心:“那温泉池我早有耳闻,从前娜尹也常沐浴,但从未有过中毒之说,不言,今日你在池畔,可曾觉察到有何异样?”
何不言端出一碗水来:“在你训斥我不准看你家应含絮的时候,我其实正在认真研究水质。”他转头看向阿敏、阿喜,“今日你们带应姑娘过去的时候,那些红色的花瓣就已经在了吗?”
阿敏回忆道:“是的,平日里夫人沐浴也是要撒些花瓣添加香气的,所以我们以为女皇的温泉池里也一直有些花瓣,何况池子周围都开满了花,落下去也很正常。”
何不言却摇了摇头:“这花不是落下去的,而是在应姑娘进去之前,有人特地撒进去的,的确是池边藤蔓上开出的花,但是那花本无毒,撒在池子里的却被下了毒,这毒不致命,可会一直发痒发斑,若无解药,直至皮肤溃烂,极其折磨人。”
***********************************************************************
北银国的地牢铁门,突然被人狠狠一脚蹿开,刺目的强光霸道侵入,辛容贺岚的脚步带着冲天的怒焰,几步跨到女皇的牢狱门前。
牢门没锁,他长驱直入,二话不说,拎起她的脖子,往墙上撞。
女皇惊慌失措,几乎不能呼叫。
“解药呢?”辛容贺岚只有这切齿愠怒的三个字。
女皇却镇定下来,转了笑颜,嗤嗤发笑:“想……要……吗?那……先放开我。”尽管被掐住咽喉,说话已经非常困难,却不减威胁的士气,逼得辛容贺岚不得不将她松开。
“她又死不了,你着什么急?”女皇反问道。
“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就让你去给鄂尔苏赢陪葬!”辛容贺岚冷喝道。
他胜在一下子就捏住了人家的软肋,女皇脸色骤变,怒问:“你把苏赢怎么了?你……你杀了他?”
“目前还没有,但我不敢保证在我没有拿到解药走出这间牢房之后,他还能活着。”
“你不准伤害他!你要是敢伤害他,我就让应含絮为他殉葬!”女皇表情狰狞,悲愤纵横,“你不要以为那毒真是死不了人,凭应含絮虚弱的体质,只怕撑不过三个月,三个月你诱拐娜尹谋我皇权,三个月我也可以让你失去你最心爱的应含絮!”
女皇话音未落,整个身子突然弹起来,飞撞在墙壁上,又重重摔落,一把老骨头几乎被打散。
辛容贺岚从不轻易打人,这一次是真的忍无可忍。
“我不会给你解药的。”然而一顿踢蹿,反而增加了女皇破罐子破摔的狠心,“我失去了一整个北银国,再失去我的儿女算什么?要夺,我就都要夺回来!你休想我妥协,今日就是你把苏赢和娜尹的尸体放到我眼前,我大不了就是一死相陪!总好过屈服在你膝下,苟延残喘!”
***********************************************************************
辛容贺岚一无所获,气急败坏回到驸马府,见应含絮已经苏醒,煎熬难耐地要去抓挠那些发痒的红斑,阿敏、阿喜拦止不下,无助地望了望门边。
辛容贺岚站在门边,蹙眉看了片刻,打发了屋内所有人出去,然后挨近抱住应含絮,扣紧她的双手,不让她伤害自己。
这期间,公主府的婆子来过,再度请大驸马过去探望身子突然不适的鄂尔娜尹,被辛容贺岚一顿呵斥:“每次都不适在这么巧合的时候,真当老子傻吗?你回去告诉她,除非她娘把解药交出来,否则,这孩子就是生出来我也不会认!”
这一厢抱紧应含絮,柔声呵护:“别挠,别抓,会疼,会留疤的,你听我的话,我就给你做你爱吃的菜,带你去看你爱看的戏,每天陪着你,不走了好吗?”
这样难得温存,池三少爷这样放下架子的呵护,大约也只有这样的时刻才肯流露吧?
应含絮泪流满面,抽着鼻涕,问:“你知道我爱吃什么菜?爱看什么戏?”
“你没有特别钟爱的一道菜,吃肉你喜欢带点甜味,吃鱼你喜欢吃鱼肚子,你爱看情情爱爱的戏,听缠绵悱恻的曲,然后陪着戏子们哭,你就是个矫情的女人。”辛容贺岚说,俨如回忆,应含絮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他这么了解自己。
可是男人到底不靠谱,前一刻说要陪她、不走了云云,下一刻收到西疆战事的消息,扭头就走。
这厮从前不是纨绔惯了,逼他上战彻暴跳如雷的嘛,怎么这会子就这么积极了?应含絮心想:所谓权力与野心,当真会吞噬掉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依恋和对现状的贪恋吗?
***********************************************************************
北银国西疆传出有女皇旧兵作乱抗上、要联合西戎夺回政权的消息,辛容贺岚去了之后发现也无多大点事,不过是几个小兵嫉恨待遇不公、进爵缓慢而发的牢骚,待他回到皇宫,已是好几天过去,应含絮却不在驸马府内。
“人呢?”辛容贺岚问。
何不言在房内点安神的熏香,女皇不给解药,解毒全靠不言,他没接触过北银国的毒,不管正方偏方都试过许多,熏香熏得屋子云雾缭绕,缭绕里不见应含絮,辛容贺岚当然是急了。
何不言倒是不急不缓:“阿敏这丫头机灵,发现晒太阳能够止痒,带着应含絮出门采光去了。”
“没事老爱往外跑,这女人真是死了也活该。”辛容贺岚心情不好,骂道。
何不言嘲笑他:“真要死了,你舍得?”转而恢复正色,叹了口气,“不过她现在倒的的确确、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之中,我至今都想不通,应含絮去温泉池沐浴之前,究竟是谁为女皇偷换了池中花,如此迅速不着痕迹,又是怎样跟被关押的女皇通气的呢?”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解毒,解毒是你现在唯一需要专心去做的事。”
“解毒我当然很用心,可这个问题相当严重,我觉得有必要与你好好探讨探讨。”何不言拉辛容贺岚坐了下来,“你现在是许多事物搁在手里忙得不知道从何下手,从前不曾这么日理万机,现在突然兼顾诸事,脑子一定乱得跟米糊一样,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觉得你把朝中上下所有该撤换的人都换了,却惟独忽略了后宫,应含絮每日生活在这片区域,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她的行踪,被关押的女皇却竟能了解透彻,一切安排好似不经意却又顺理成章,也许你该提防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
“你是说娜尹?”
“哦,你自己屋里的女人,你自己了解,我也不便多说。”何不言道,“一切都只是猜测。”
其实经他这么一点拨,辛容贺岚的确仔细想了想应含絮身边有可能害她的人:“娜尹是女皇的亲生女儿,因为我而背叛了皇族和国家,我自然多放了心眼在她身上,担心她哪天良心发现回头是岸,可我至今也无发现异常,如果真要说应含絮身边的人,难不成是阿喜和阿敏?”
“那两个丫头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挺单纯的,尤其是阿喜……”何不言说。
不想说阿喜阿喜就到,她端着药碗走进来,进屋也是发现应含絮不在,蹙眉疑问:“夫人呢?”
“别叫她夫人,她是宁国人,北银国的婚礼对她无效。”辛容贺岚一直对此很在意,今日终于有闲情道出了怨怼,“阿敏带她出去晒太阳了,你先把药搁着就是。”
阿喜把药放下,却一脸不悦:“阿敏也真是的,我去厨房的时候告诉过她我按何先生的方子煎药去了,很快就回来,她这会子带姑娘出门做什么,姑娘体寒,药冷了可喝不得。”
从前阿敏和阿喜很注意应含絮的身体,轻易不会犯这种疏忽大意的错,可是今天……
联系何不言此前的话,辛容贺岚突然觉察到什么。
最亲近的人,也许就是最危险的人。
“不好。”他转身奔出,迅如闪电。
***********************************************************************
然而即便池崇速度再快,此时的应含絮,也不在他可以追及的范围之内。
两个时辰前,应含絮被阿敏推着轮椅到院子里晒太阳,北银国这个时节几乎没有黑夜,可太阳也偏斜得很,必须找一处无树荫遮挡的空地,阿敏就这样推着她一直走一直走,直至走到了一个应含絮都没来过的地方。
“阿敏,我们还在宫里头吧?可别走远了。”应含絮说。
“放心吧,夫人,不会走远的。”阿敏说道,推着轮椅的脚步却更快了。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和风轻抚面颊带着花香,七月的天不再如先前那般寒冷,应含絮觉得很舒服,遂闭眼眯了会儿,醒来的时候,天地万物皆是自己不熟悉的画面。
“这是哪里?阿敏。”应含絮不禁质疑。
可是身后人却推着轮椅快速往前,不知道停步。
“阿敏,快停下,我要回去。”应含絮叫道,轮椅折了个弯,太阳正好投射了身后人的阴影到应含絮眼前,挺拔身材、衣袂翩翩、玉冠高束、气场邪魅,不是阿敏,不是阿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