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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绝地反击(3)

面对日军宪兵队长松本野生,周长河侃侃而谈,“日本**,昭和13年曾一再声明,决定始终一贯地以武力扫荡抗日的国民**。同时,和中国同感忧虑、具有卓识的人士合作,为建设东亚新秩序而迈进。”

松本野生附和道:“是的,近卫首相这段话高瞻远瞩,为战争进程划定了时间表。”

“他还说,日满华三国应以建设东亚新秩序为共同目标而联合起来,共谋实现相互善邻友好、共同防共和经济合作。”周长河剧烈地咳嗽着,并含糊地说道:“其次,因为在东亚之天地,不容有‘@产国际’的势力存在。”

龟田羽进门,身后跟着两名日军士兵。

松本野生凑上前,与龟田羽耳语。

龟田羽听完,面无表情地命令日军士兵,“带他下去休息。”

两名日军士兵上前,将周长河搀扶起来。

一行人路过龟田羽身边时,周长河停下脚步问道:“龟田课长,我希望早一点回家,不要耽搁太久。”

龟田羽微微鞠躬致意,周长河被日军士兵搀扶着走了出去。

松本野生感慨道:“啊!治安军都是蠢货吗?居然抓了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

龟田羽冷笑道:“松本君,你必须知道,周长河是我们的敌人,不是朋友。”

松本野生一头雾水,急忙追问道:“可他是尾崎村山阁下在中国的联络官,尾崎小组的负责人。尾崎村山阁下非常信任他。”

龟田羽琢磨着说:“正因为牵涉到近卫首相身边的人,所以这个案子必须设法掩盖。周长河一定有问题,还有你的妹妹松本凉子,我怀疑他们秘密替反抗组织效力。”

松本野生笑了,“凉子?不可能。您多虑了。”

龟田羽掏出一把勃朗宁给松本野生看。

“这是从你妹妹身上搜出来的,她差点儿用这支枪杀了我。松本君,这不是显而易见嘛!你妹妹跟周长河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反抗组织的成员。”

松本野生着急地说:“空口无凭!你有证据吗?”

龟田羽犹豫了一下,安慰道:“松本君,请不要着急。如果让我继续查下去,一定会掌握证据的,但是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因为牵涉到近卫首相身边的人,追查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甚至会造成日本政坛的动荡。正值对华战争胶着时期,这并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所以,针对这个案子的所有调查必须立即终止!”

松本野生松了一口气,“周长河,还有凉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既然周长河是中国人,可以交由治安军来执行枪决。”龟田羽显然早有计划,深思熟虑地说:“因为,即便事后尾崎村山阁下追责,也跟我们两个没有关系,可以推说是治安军的过错嘛!至于你妹妹松本凉子,我的意见是,立即遣送回国。”

松本野生无奈地说:“好吧!就按你的办!”

龟田羽琢磨着,“为防夜长梦多,明日一早秘密枪决周长河,从你们宪兵队直接押赴刑场。我这就给杨炳乾打电话,让他做好行刑准备。”

冀中某战场。阵地上硝烟弥漫,枪炮声激烈。

包括八路军战士多禄在内,八路军部队正朝进入伏击圈的日军猛烈开火。日军尸横遍地,负隅顽抗。

随着嘹亮的冲锋号响起,多禄率先跃出战壕,下山猛虎般冲入敌阵。

八路军部队如潮水般扑向日军,日军士兵见状纷纷溃退。

八路军一二零师某独立团驻地设在一个普通的冀中小村庄,周边是光秃秃的庄稼地。接到紧急命令的八路军战士多禄背着大枪穿过狭窄的街道,奔向团部大院。

老连长给他的命令只有两个字,“团部”。

自参军入伍以来,多禄从未去过独立团的团部。新兵报到时,曾有机会路过团部大院,他扒着墙头想偷偷看一眼,结果被哨兵发现,差点儿小命不保。连队驻地距离团部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对于像多禄这样的年轻战士来说,能到团部跑一趟是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如何才有机会去趟团部?

老连长说了,“立功,立大功。”

可是这一次多禄并没有立功,更没有立大功,或许是幸运之神眷顾吧!他终于能堂而皇之地走进团部大院了。

在八路军哨兵的引领下,多禄背着大枪,昂首挺胸走进团部的某个房间。赵平津和独立团的团长、政委正在紧急磋商。

多禄立正,朝团长、政委敬礼,“报告。三营一连一排战士多禄奉命报到。”

政委站起身来,朝多禄招手,“过来,过来,看看谁来啦?”

原本背对着多禄的赵平津转过身来,面带微笑看着他。多禄见到赵平津高兴地跳了起来,紧跑几步,来到他面前。

“赵伯伯(天津话读baibai),多禄给您敬礼。”

说着,多禄挺起胸脯朝赵平津致军礼。

赵平津起身,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几日不见,刮目相看。听你们团长、政委介绍过了,我们多禄如今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八路军战士,我为你感到骄傲。”

多禄朗声答道:“都是部队的培养,战斗的磨练,同志们的帮助,我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希望今后勤学苦练,加以弥补!”

赵平津亲热地拉着多禄的手,转向团长、政委说:“哎,你们瞧瞧,变化多大呀!多禄来边区之前还只会哭鼻子呢!我们八路军部队就是个大熔炉,汇聚天下英才,锻造平民英雄,创造战争奇迹啊!”

政委一乐,“赵处长您不愧是领导,简单总结几句就够我们消化一阵子。”

众人哈哈大笑。

团长摆手招呼多禄说:“坐吧!坐吧!今天喊你来是有任务的。”

“保证完成任务!”看着众人落座,多禄兀自挺立,“报告团长,我坐不住,还是站着吧!”

团长见状也不强求,“好吧!给你的任务是,跟赵处长回一趟天津。”

一向快言快语的多禄听到这个任务瞬间卡了壳,他看看团长、政委,又看看赵平津,欲言又止。

团长不禁皱起眉头,催促道:“说话呀!”

多禄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报告团长,我……我不想回天津,您还是派别人去执行这个任务吧!”

“为什么呀?”

“我们连长说了,年前年后团里作战任务重,非特殊原因不得离队。另外开春以后部队大练兵,我好几个科目成绩不好,所以想多练一练,总不能拖大家的后腿吧?!”

团长怒了,“少他妈给老子找借口!这次任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政委说话倒是和风细雨,“多禄同志,我们理解你对部队的感情,舍不得离开部队离开战友,这都是人之常情。但是,作为一名八路军战士,当组织需要你的时候,应该忘掉小我,坚决执行命令。之所以派你去天津执行此次任务,不仅仅因为你是天津人,更是出于任务的特殊性。”

政委与赵平津对视,两人交换了眼神。

政委继续介绍说:“具体情况,请赵处长给你解释一下吧!”

多禄疑惑地看向赵平津。

赵平津神情严肃,一声长叹道:“唉!多禄啊9记得周长河同志吗?”

“当然了,鼎鼎大名的土匪头子大旗杆嘛!要不是他瞒天过海把我送到晋察冀边区来,恐怕我早就没命了。周长河同志智勇双全,运筹帷幄,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开启崭新人生的指路明灯。没有他的指点,就没有我的现在!”

一提到周长河,多禄兴奋地眼睛直冒光,滔滔不绝地夸赞道:“我也想成为周长河那样的敌后大英雄,可是自己没那个本事,除了仰慕,就只能在部队好好干。对了,周长河同志还说过,有机会一定来独立团看我。”

见赵平津、团长和政委均愁眉不展,多禄忽然意识到什么,试探地问道:“赵伯伯,周长河同志还好吧?”

赵平津心情沉重,担忧地说:“他被关进了伪治安军监狱,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判死刑。因为杀了日本人,特高课、宪兵队怎么可能让他活着出来?!”

政委补充道:“由于周长河同志处于非常特殊而关键的位置,边区**决定立即抽掉精干力量,组建一支营救小分队赶赴天津。多禄,你是土生土长的天津人,此次任务担任向导。”

多禄脑海中掠过与周长河交往的一幕幕场景,眼睛湿润了。

团长不耐烦地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说话!”

“我保证完成任务!”

多禄大声回答道,眼泪随即夺眶而出。

深夜,一支八路军便衣小分队穿林过坎,像阵风似的掠过黑咕隆咚的平原。所有人都静默不语,保持着严谨的队形,显得训练有素,唯有胶鞋踏在冰冻的土地上,发出一阵簌簌的声响。

多禄一马当先,头顶冒着热气,脚步轻快似乎就要飞起来了。

营救周长河的任务十万火急。团长命令,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到天津地下党联络站。作为小分队向导的多禄毅然选择了河间——大城——静海的路线,过独流镇,直插海光寺。

离开天津已经半年多了,多禄在八路军独立团过得非常充实。想想当初陪着杨大公子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竟然恍如隔世。天津对年轻的多禄来说有着复杂的感情,这里有生养他的父亲,有疼爱他的姐姐、妹妹,也有自己毫无希望的人生。如果不是因为营救周长河,他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周长河对于多禄来说,简直是传说一样的存在。以土匪头子大旗杆的名头为掩护,秘密从事地下斗争,周长河的传奇经历曾经让多禄浮想联翩。从最初见面时的惶恐,到接触之后的理想交流,再被秘密护送至边区根据地。短短几天,多禄已将周长河视为良师挚友,知己兄弟。还记得分手时,多禄满怀依恋地坚持要认周长河做自己的哥哥,他说,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更想有个哥哥。和你在一起,比家人还要亲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哥了。周长河毫不犹豫地满足了多禄的要求,一声“弟弟”喊得情深意切。

八路军小分队急行军途中,多禄忽感脸上一片冰凉,用手一摸,原来是自己的泪水。多禄太急于营救周长河了,在寒风刺骨的隆冬季节,衣裳竟然脱了一件又一件。

天色刚蒙蒙亮,两辆治安军的卡车便早早来到海光寺日军宪兵队的驻地外等候。日军宪兵队的大门依然紧闭,李耀祖率先跳下车,点燃一根烟,心情复杂地看着院内高高飘扬的旭日旗。

见史天诚凑了过来,李耀祖忍不住抱怨道:“我发现高明这小子并非浑人,他聪明得很哪!”

史天诚嘲讽道:“能躲就躲,居然还装病,他以为自己是林黛玉啊?”

李耀祖感慨地说:“其实我也能理解他,毕竟与周长河同僚一场。杨**让他来执行,心里别扭嘛!我只是没想到,这种苦差事居然落到我们头上。”

史天诚忧心忡忡地说:“是啊!周长河的案子肯定没那么简单,连日本人都像摸到了烫手的山芋,急于脱手啊!耀祖,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摊上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情,倘若有人秋后算账,你我都跑不了!”

李耀祖正想说什么,看到宪兵队的大门徐徐敞开。

松本野生大步走了过来,身后两名日军士兵搀扶着戴着头套的周长河。

李耀祖和史天诚立正,朝松本野生敬礼。两名治安军士兵上前,从日军那里接手周长河,先给他套上囚衣,接着搀扶他走向停在一旁的军用卡车。

松本野生询问道:“李队长,龟田课长希望杨炳乾**和韩筑霖能够亲自监刑,他们人呢?”

李耀祖回答:“杨**和韩副市长将直接前往刑场。”

松本野生点点头,满意地说:“很好。嫌犯交给你,请速速执行。”

说完,松本野生转身朝宪兵队大院走去。

李耀祖忍不装道:“松本队长,请留步。”

“还有什么事情吗?”

“您和龟田课长都不打算去刑场吗?”

松本野生皱皱眉头,含糊说:“啊!要我们去刑场做什么?难道你们治安军连杀个人都不会?”

李耀祖看似态度诚恳,实则嘲讽道:“松本队长,周长河杀了天津特别市公署日本总顾问北村研一,既然此案牵涉到日方公务人员,你们宪兵队或者特高课派人到场监刑那是应该的。哪怕随便派谁到场也可以啊!一个人也不去,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吧?就像是故意躲开似的,你们到底怕什么呀?”

松本野生愠怒,“皇军战无不胜,我们怕什么?不要胡乱猜测!”

“既然如此,我想以个人的名义邀请您一同前往。”李耀祖侧身,朝身后的治安军卡车方向做一个“请”的手势,“松本队长,请上车吧?”

松本野生左右为难,支支吾吾地说:“啊!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好像是生病了,剩下的事情只能拜托二位……”

话说半截,松本野生突然逃也似的返回了宪兵队大院。大门随之关闭。

李耀祖琢磨着,“天诚,看到没有?一向趾高气扬的宪兵队长松本居然被周长河吓成这副鬼样子,谁敢说这里边没有蹊跷?”

史天诚忧虑地说:“那我们怎么办啊?”

李耀祖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辆治安军的卡车一前一后驶过海光寺的街道。

车厢内摇椅晃,李耀祖坐在周长河的对面,盯着他头上的面罩和那身囚衣想着心事。旁边数名治安军士兵荷枪实弹。

“日本人为何拿你当瘟神?他们到底怕你什么?”

李耀祖终于忍不住开腔了,这是他心里的疑惑。杀掉日本人的嫌犯周长河被押赴刑场,日军宪兵队的松本野生居然回避了,特高课的龟田羽干脆连照面也不打,其中缘由不得不令人深思。

靠着车厢一侧的周长河没有动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李耀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替周长河摘掉面罩,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煞白的脸。

周长河虚弱地睁开眼睛,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说:“那是因为日本人心虚啊!在中国的地面上驻军,周围全是他们的对手和敌人,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脑袋搬家。李队长,你想想,换做是你还不一样嘛!”

李耀祖赶紧摇头否认,“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战争已经让日本人变成了野兽,对待抗日分子更是凶狠无情,酷刑折磨,至死方休啊!”

周长河不再搭腔,靠在车厢上打盹。

李耀祖分析道:“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松本野生和龟田羽明明知道你杀了日本人,却没有动用那些骇人听闻的刑罚手段,反而避之唯恐不及。太不可思议了,这不合常理啊!看松本刚才的仓皇神情,好像是亏欠你似的,难道你在日军中的地位比他们还高?”

周长河突然睁开眼睛,严厉地说:“不要再胡乱分析了!以免招惹是非。”

那种似曾相识的犀利目光让李耀祖陡然一惊,下意识地有一个摸枪的动作。虽然在治安军监狱里饱受酷刑,人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但是周长河的精神完全没有垮掉,依然是那个深藏利爪的山中之王,令人生畏。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周长河冷笑,又补充了一句道,“李队长,你已经被日本人给卖了,提早准备后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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