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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绝地反击(2)

日军宪兵队长松本野生的办公室里摆上一桌日式料理,寿司、刺身和酱汤,简单而精致。

特高课的龟田羽拿着治安军的审讯记录,与松本野生低声说着什么。两名日军士兵搀扶着周长河进门。周长河被套上一身日军的旧军装,显然受到了所谓的“优待”。

日军士兵搀扶着周长河落座,龟田羽来到他的面前。

“多主任,治安军指控您刺杀了北村研一阁下,还说您并非海光寺多九爷的儿子多福,怀疑有着某种特殊身份,是这样吗?”

周长河没有直接回答龟田羽提出的问题,反问道:“你说呢?”

“敢作敢当嘛!”龟田羽摆手示意松本野生一起落座,并亲自给周长河倒酒,“先尝一尝我们日本国的清酒,然后像勇士一样说出自己的故事吧!我和松本队长洗耳恭听。”

说着,龟田羽端起酒杯递给周长河。

周长河没有接,冷冷地说:“周某不喜欢清酒,淡乎寡味,不能尽兴,要喝就喝中国的白酒老白干,这才够劲。”

见周长河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松本野生忍不住拔枪,被龟田羽眼神制止。

“老白干确实好酒,不过我们这里暂时没有,还请周先生谅解。”龟田羽将酒杯塞到周长河的手里,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您答应跟皇军合作,您提出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周长河一乐,“我要你的脑袋你肯给吗?”

龟田羽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当然不可以,周先生不要开玩笑了。喝了这杯酒,我们即可进入正题。”

周长河犹豫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龟田羽一边给周长河斟酒,一边问道:“周先生,您是哪里人?”

“河北省。”

龟田羽点点头,感慨道:“天津曾是河北省的省城,两地邻居接壤,彼此来往频繁。我接触过不少河北人,敦厚善良,勤勤恳恳。周先生,您是哪一年来到天津的?”

“大概是半年前吧!”周长河的筷子挑挑拣拣,毫不客气地批评道:“腌姜太甜,刺身居然用的是鲷鱼,他们宪兵队的厨子以前是个屠夫吧?”

龟田羽不满地看向松本野生——

松本野生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他来华之前确实在北海道的屠宰场工作。你懂日本料理,以前去过日本?”

“没有,我瞎说的。”

周长河轻描淡写,松本野生顿时感觉受到了嘲弄,“八格牙路!你居然敢耍我?!”

龟田羽黑脸,怒斥道:“松本君,请你稍加克制。如果不想听周先生继续讲话,请立即出去。身为大日本帝国的高级军官,一点气度也没有,我真替你感到羞愧!”

松本野生强压着火气,坐在那里没动。

龟田羽一副认真的神情,转向周长河继续问道:“您在担任治安总署天津办事处主任督办之前,是治安军第二大队高明大队长的副官。我已经调查过了,高明大队长也承认,您背后有着某种神秘势力的支持,所以他不得不接收您。那么问题来了,您到治安军里任职的原因是什么?”

“对不起,无可奉告。”

狡猾的龟田羽认真揣摩道:“看来应该是与治安军有关,何方神圣会特别关注治安军呢?您背后的神秘势力来头不小啊!”

摆在几案上的座钟突然敲响,时针指向十点的位置。

约定时间已到,期待中的最佳搭档依然没有出现,周长河的心里不免烦躁起来。如果“表演”时间拿捏不对,一切都将无可挽回,甚至会给地下党组织带来更大的风险与损失。

这次“表演”必须在龟田羽和松本野生面前进行,才能确保“真实”,同时这一环节也是最终完成策反治安军部队的关键一步,稍有差池,前功尽弃。

周长河捱过了治安军的酷刑,坚持到现在,就为了这“表演”一刻。最佳搭档周晓莉没能准时出现,或许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即便她是因为意外而耽搁了时间,也已将周长河置于极端危险的处境。

龟田羽食指敲着桌子,观察周长河的神态,他似乎看出了周长河的焦虑,脸上不禁露出微笑。

“周先生,您应该知道,这是您最后的午餐。”

周长河长出一口气,苦笑说:“我知道,我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不仅因为我杀了一个日本人,更因为北村研一是你的恩师。”

龟田羽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然泪流满面。

松本野生或许猜到了龟田羽接下来的动作,立即起身躲到了一旁,看样子大概担心被溅一身血。

果然,龟田羽揪住周长河的头发,将他的脑袋重重地砸在桌面上。紧接着,掏出南部十四式手枪,抵住周长河的后脑勺,恶狠狠地骂道:“八格牙路!八格牙路!是的,你杀了我最敬爱的老师——北村研一阁下!他曾经像父亲一样看着我长大。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对你这头愚蠢支/那猪的经历感兴趣吧?不!我是为了戏弄你之后再杀死你!八格牙路!去死吧!”

周长河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时刻,他没有做无谓的反抗,闭目等死。

就在龟田羽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身着日本和服、拎着挎包的周晓莉进门,看到这一幕,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松本野生见到周晓莉,居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表情里似乎还有几分恶作剧成功的调皮,“凉子,快快出去,不要看。啪,一枪打出去,他的脑袋开花,到处是血,你会很恶心的。”

周晓莉立即背过身去,问松本野生说:“哥哥,近卫首相发表了最新声明,你看到了没有?”

松本野生高兴地说:“当然看过,这份声明很有气势。”

听到“近卫首相”这句暗语,周长河缓缓睁开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欣慰,似乎重新活了过来。既然周晓莉已经明确地告诉他完成了这次最为关键的联络,那么“表演”可以正式开始了。

周晓莉答应着,正要出门,身后忽然传来周长河的声音。

“是凉子吗?松本凉子?我是周长河!”

周晓莉愣了一下,迅速转身来到周长河面前,将龟田羽推到一旁,毕恭毕敬地鞠躬道:“原来真的是学长?您在这里做什么?”

龟田羽紧张判断着形势,突然朝门外大喊:“来てくれ!女がつかむ!”(逮捕这个女人!)

两名日军士兵迅速跑了进来,将周晓莉控制。

周长河情绪的瞬间变动以及周晓莉看似巧合的出现,都没有逃过特高课龟田羽的眼睛。他敏感地意识到,周长河不仅与周晓莉有着心有灵犀般的默契,更像是一头沉睡的雄狮苏醒了过来,随时会给自己致命一击。

因担心周长河与周晓莉串供,龟田羽决定将他们分开审讯。龟田羽重点负责盘问周晓莉,因为她毕竟是个女人,似乎更容易露出破绽。

相邻的两个房间内,审讯同时进行。

龟田羽目光凶狠地逼视着周晓莉,早已断定她是周长河的同党。周晓莉则微笑以对,看似轻松俏皮。在龟田羽眼里,周晓莉的出现透露出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意味着一股强大的不明势力已经渗入日军作战体系。必须连根拔除,不留后患。

由于周晓莉与日军宪兵队长松本野生这层兄妹关系,审讯她时,龟田羽至少表面上还算客气,拉开椅子请她落座。

“凉子,你怎么会认识这个人?”

“哪个人呀?周长河学长吗?”

“是的。”

“嗯,尾崎小组您听说过没有?”

周晓莉泰然自若,有问必答,看不出她有丝毫的紧张。面对特高课龟田羽的盘问,就像进行一次普通的聊天。

反观龟田羽,此时的他倒有些紧张和焦虑,甚至完全看不到老牌特工应有的那种处乱不惊的镇定,“尾崎小组?近卫首相的顾问兼私人秘书尾崎村山阁下在中国设立的特工机构?”

“对的。”

“尾崎小组与周长河有什么关系?”

“学长不仅是尾崎村山阁下在中国的联络官,同时也是尾崎小组的负责人,而我则是小组的成员之一。龟田课长,这下你该明白了吧?”

揭开谜底,周晓莉看似天真地笑了起来,宽大的和服袖子捂住口鼻,一时花枝乱颤。

龟田羽察言观色道:“凉子,你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吗?”

“当然啦!我不会骗你的。”

龟田羽犹豫了一下,这才字斟句酌地说:“可是我听说,尾崎小组已经在年初宣布解散。凉子,你太着急救他了,所以忽略了一些细节。现在我基本上可以断定,在你和尾崎村山阁下之中,有个人一定撒了谎!”

周晓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伸手在挎包里摸索。

龟田羽眼疾手快,像只猎豹一样突然扑了上去。一番激烈抢夺之后,龟田羽成功拿到了周晓莉的挎包,并从包里搜出一把勃朗宁手枪。

“自作聪明!”

龟田羽冷笑着,翻看周晓莉的枪,又说:“你甘愿冒着风险来救他,说明这个人很重要。凉子,请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暗杀北村研一阁下?”

“我不知道!”周晓莉断然拒绝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与隔壁房间紧张气氛有所不同的是,周长河与松本野生的对话几乎是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进行。

“你的妹妹,松本凉子小姐也是尾崎小组成员。”

松本野生眨巴着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周先生,您是尾崎小组的负责人?”

“不信,你可以给尾崎村山阁下拍电报。”

“不不不,不必了。我只是有些疑惑,尾崎小组成员不应该都是日本人吗?看来尾崎村山阁下非常信任您。”

周长河微笑道:“信任是相互的。既然由我周长河负责尾崎小组,那么谁能搞到情报谁就是我需要的人,所以如今的尾崎小组已经有不少中国人参与了。”

松本野生点头表示认可,“原来如此。”

周长河靠在椅子上换一个姿势,伤口撕裂,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松本野生关心询问道:“您的伤势还好吧?被治安军逮捕并施以酷刑,为什么不立即向他们表明身份?”

周长河大大咧咧地解释说:“松本队长,你知道特工的含义吗?与你们宪兵队不同,我们尾崎小组的特工注定是一群无名之辈,不光名字是假的,生活中也不能留下丝毫痕迹,死后坟前只能立一块无字碑。酷刑算得了什么,尤其是面对治安军,我怎么可能轻易暴露身份呢?因为这关系到我们近期的任务。”

“什么任务?”

“治安军里有@产党,我们正在加紧调查。”

松本野生信以为真,朝周长河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啊,我懂了。你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是尾崎村山阁下最信任的人。那您为什么刺杀北村研一阁下?您与他有私仇吗?”

周长河淡定地说:“北村不是我杀的,真正的凶手是一个叫做弗朗索瓦的骗子。”

“弗朗索瓦?”松本野生琢磨着:“一个来自法兰西的骗子?”

周长河哈哈大笑,“这个弗朗索瓦可不是一般人,极度狡诈且颇有手段,他就像海河里的一条泥鳅,想抓到他绝非易事。松本队长,接下来你与龟田课长就要费心了。”

杨炳乾公寓。在韩筑霖的引领下,弗朗索瓦来到杨炳乾的客厅。

见到治安军**杨炳乾,弗朗索瓦立即弯腰塌背,一溜儿小碎步来到杨炳乾面前,奴颜婢膝地拱手施礼道:“杨**吉祥,小的给您请安了。”

杨炳乾厌恶地皱起眉头,“你就是那个神偷?”

弗朗索瓦急忙答道:“杨**过奖。小的刘三儿,人称刘半仙儿,以前在谦德庄给人看相算命,如今改名弗朗索瓦,在法国圣德女校当老师养家糊口。承蒙您二位大人看得起,小的今后愿意替您跑腿办事,效犬马之劳。”

韩筑霖补充道:“炳乾,千万别小瞧了他。梁上君子、坑蒙拐骗,可谓无一不精啊!”

杨炳乾点头认可,“东西带来了吗?”

“就在他身上,你自己找。”

见韩筑霖故意卖关子,杨炳乾陡然来了兴致,围着弗朗索瓦转了两圈,摸摸他的腰身,居然看不出有何藏匿。

杨炳乾一乐,“身上应该没有吧?你们在骗我?”

弗朗索瓦面带微笑,先伸出双手朝杨炳乾、韩筑霖展示一下,只见两手空空,毛干爪净;接着他凭空抓挠,两手连续翻转耍几个花招儿,不料脚步踉跄,竟站立不稳,一下子撞到杨炳乾的身上。

杨炳乾毕竟行伍出身,颇有些力气,将弗朗索瓦一把推开。

奇迹出现了,那尊须笛玲珑佛塔竟出现在弗朗索瓦的手中。他毕恭毕敬地将佛塔摆在桌上,做一个“请看”的手势。

杨炳乾被弗朗索瓦的精湛戏法折服,忍不住鼓掌道:“果然是神偷,名不虚传啊!”

弗朗索瓦陪着笑脸,“杨**开心就好,小的愿意卖卖力气博您一笑。”

杨炳乾高兴地说:“好好好,我喜欢。弗朗索瓦先生,您再给我们表演一个怎么样?让我们好好开开眼。刚才眼花缭乱没看清楚,意犹未尽啊!这次偷个什么呢?就来偷我的配枪吧!倘若成功,必有重赏!”

弗朗索瓦为难地说:“这有点难度!您看着我怎么偷啊?”

杨炳乾佯怒,“到底行不行啊?你不行,我换人!”

“好吧!那我弗朗索瓦在**面前献丑了。”

说完,弗朗索瓦面带微笑,先伸出双手朝杨炳乾、韩筑霖展示一下,依然两手空空;接着他故伎重演,凭空抓挠,两手连续翻转耍几个花招儿。

杨炳乾这次多了个心眼儿,担心弗朗索瓦再次撞上来,赶紧躲开。

果然,弗朗索瓦脚步踉跄,装作站立不稳的样子,不过这次他撞到了韩筑霖的身上,顺势往他腰间一摸。

奇迹再次出现了,一把勃朗宁手枪出现在弗朗索瓦的手中。

韩筑霖不满地嚷嚷道:“哎,偷我的枪不算数,你得偷到杨**的枪。”

弗朗索瓦自信地说:“这正是杨**的枪。不信,请二位自行查验。”

杨炳乾摸向腰间,发现枪套是空的。与此同时,韩筑霖从衣兜里摸出自己的那把枪看了一眼。

杨炳乾哈哈大笑,心服口服地说:“佩服啊佩服,技艺精湛,令人叹为观止啊C了,把我的枪还回来;你的赏金,当场兑现。”

弗朗索瓦欣喜若狂,立即上前,将杨炳乾的配枪双手奉还。

杨炳乾接过手枪,熟练地拉动枪膛套管,接着抬手一枪将弗朗索瓦击毙。守在门外的杨太保等人听到动静跑了进来。

杨炳乾摆摆手,“拖出去埋了。”

杨太保等人急忙照办。

韩筑霖疑惑地凑上前来,“炳乾,你怎么把他给杀啦?”

杨炳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筑霖,这尊须笛玲珑佛塔,你打算如何处置?”

“当然是立即转运重庆,交给国民**。”

杨炳乾这才解释说:“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少越好,否则我们就是自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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