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2)
坐着军用卡车回兵营的路上,李耀祖的心情明显好多了。旁边的史天诚却有些忧心忡忡。
“耀祖,真是重庆国军的人来找你?”
“当然啦!”
“你不会答应他们了吧?让日本人知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李耀祖得意地说:“天诚,你放心吧!我们治安军所处的位置非常尴尬,重庆方面视我们为汉奸,拉拢不成必然痛下杀手;而日本人又信不过我们,处处严加提防,所以两边我们都不能得罪。”
史天诚附和说:“对啊,对啊!那你是怎么应付他们的?”
“保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透露一点,我故意给他们出了一个大难题,他们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济善堂药店后院,偏房。谢婉婷刚进门,便忍不住埋怨蒋庐山。
“刺杀北村研一,你怎么能随便答应李耀祖呢?”
蒋庐山确实有些后悔,却嘴硬说:“那又如何?”
“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李耀祖故意给你出难题。你肮是太年轻了,对付李耀祖不能应以承诺,万一做不到,将授人以柄,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也会遇到更大阻力。”
“我何尝不知道李耀祖的心思。”蒋庐山思索着,掏出配枪检查枪械。“他确实有些瞻前顾后,畏手畏脚。你说过的,策反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是只要能成功,我们付出一些代价又如何?所以,为了坚定李耀祖部起义的信念,我们只能铤而走险,杀掉北村,鼓舞起义将士斗志,这条路或许行得通。”
蒋庐山的分析不无道理,谢婉婷心事重重地轻叹一声,算作回应。
韩宅。韩筑霖正跟韩太太低声商量着什么,韩巧萍和韩巧良拎着礼盒说说笑笑地进门。
“爸爸、妈妈,我们回来了。”韩巧萍得意地朝父母亮着礼盒,“瞧瞧,怎么样?都是韩巧良花钱给我买的。”
韩巧良急忙说:“也没花多少钱,只要巧萍喜欢就好。”
“讨厌你(言巧语!”韩巧萍佯怒,却给了韩巧良一个甜蜜的飞吻。“哎呦,逛街累死了,我们上楼躺会儿去。”
见女儿与韩巧良当众打情骂俏,韩筑霖脸色变得难看,“巧萍,你过来,我有话说。”
“说什么呀?”
韩巧萍噘着小嘴不情愿地来到韩筑霖面前。
韩筑霖字斟句酌地说:“巧萍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婚事也该考虑考虑了,不能就这么拖下去吧?”
“结婚不着急,我还没有玩够呢!”
韩太太皱起眉头,骂道:“你严肃点儿行不行?婚姻大事,马虎不得!这关系到我们老韩家的前程!”
见母亲一眼严肃,再看看脸色铁青的父亲,韩巧萍知道接下来他们该跟自己摊牌了,索性拉着韩巧良落座,礼物随手扔在一旁,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意思是“放马过来吧!”
韩巧良也感觉到气氛不对,试探着问道:“二叔,老婶儿,出什么事啦?”
韩筑霖犹豫着说:“巧良,你先忙去吧!跟你没关系。”
“不准走!”韩巧萍故意示威似的抱撰巧良的胳膊,质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想说什么呀?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和韩巧良已经准备结婚了!”
韩筑霖与韩太太对视,两人交换了眼神。
韩太太会意,换上一副和蔼的表情,“巧良人品不错,我们对他也知根知底,按理说不该反对这门亲事……”
“那您别说了,赶紧定下婚期。”韩巧萍插嘴道。
“不过呢!他是你堂弟,你是他堂姐,你们两个是有血缘关系的,不适合结婚。”韩太太苦口婆心地劝解道:“我和你爸爸刚从医院回来,为此专门咨询过医生。他说像你们这样的情况,一旦结婚对后代极为不利,生下的孩子多数呆傻残缺。”
韩巧萍不以为然,“那我们结婚之后可以不要孩子。”
韩筑霖忍不住拍着桌子,怒吼道:“韩巧萍!你想气死我们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我们替你做主。赶紧上楼收拾一下,换身漂亮衣服,待会儿有贵客登门。”
“谁呀?”
“多主任!”
韩巧萍急得掉眼泪,“什么多主任?!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想逼我嫁给周长河对不对?就想拆散我和韩巧良?”
韩筑霖鄙夷地说:“你想嫁,人家也得娶啊!多主任现在的显赫位置,你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姑娘盯着他呢!你还在这里不识好歹,好像我和你妈逼着你跳火坑一样!巧萍啊!我们都是为你好!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能嫁给多主任,我们老韩家今后不就多了一座靠山嘛!”
“可是他不爱我!我想嫁给一个我爱的人,同时他也必须要爱我!”
“这件事由不得你!”韩筑霖恼着脸转向韩太太吩咐道,“带巧萍上楼洗澡换衣。一身臭汗,怎么好意思坐在多主任身边?”
韩太太答应着起身,强行将韩巧萍拖走。
韩巧良想制止,被韩筑霖锐利的目光吓住了,“那、那我先回去了。二叔,您别生气了,有时间我再劝劝巧萍。”
韩巧良抹着眼泪从韩宅出来时,正巧遇到周长河的轿车,于是立即靠边,朝轿车频频敬礼。
轿车缓缓停下。
侍从官齐铁成率先跳下车,打开车门,搀扶周长河下车。
韩巧良上前一步,再次敬礼,“多主任,欢迎欢迎。”
“韩科长,你和韩大小姐快结婚了吧?到时候我会给二位备一份大礼。”周长河说着,朝韩宅走去。“走吧!我们进去吧!”
见韩巧良站着没动,周长河疑惑地停下脚步。
“报告多主任,我和巧萍的婚事子虚乌有,您千万不要误会啊!”
周长河纳闷地问道:“误会?前两天你们到我家里去,韩大小姐亲口告诉我的,怎么会突然有了变故?到底是谁反对这门婚事,你尽管说出来,我替你韩科长做主。”
韩巧良左右为难,着急地扯谎说:“其实我已经结婚了,但是没有告诉巧萍,是我骗了她。”
周长河像不认识他似的,上下打量着韩巧良。韩巧良紧张冒汗。
数名日军士兵持枪闯入木家搜查,一时间鸡飞狗跳,女人孩子哭作一团。包括木王氏在内,木家上下二十余口人被轰赶到院子里。前来串门的香芬也不幸被裹挟其中。
见日军士兵推搡年迈的老母亲,木家老大忍不住上前理论,结果遭到日军的枪托围殴。
北村研一在日军宪兵队长松本野生的陪同下,大步来到木王氏面前。
“您就是木王氏?”
木王氏冷笑,并未答话,倔强的目光投向屋檐。
“您就是四十年前闯宫杀人的王邵君?炸弹刺杀袁世凯的维新女侠?”北村研一朝木王氏微微鞠躬,表示敬意。
木王氏冷脸道:“你是谁?”
“山不转水转,终于找到您啦!先自我介绍一下,敝人北村研一。”
听到北村研一这个名字,木王氏似乎猜到了什么,朗声说道:“我倒是认识一个叫做北村孝太郎的日本人,可惜他穿着军装却不像个军人,而且是个短命鬼,被我一脚踢断了脖子,简直不堪一击!”
北村研一恼怒,恶狠狠地说:“你知道吗?北村孝太郎正是家父!”
木王氏突然哈哈大笑,“是吗?还真让我猜着了F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啊!瞧瞧你现在这副酒囊饭袋的鬼样子,老北村若能看到,肯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北村研一恨得咬牙切断,“你想激怒我?然后让我杀了你吗?”
“你不就是为了给老北村报仇吗?来啊9等什么?拿出你的枪来,朝老娘这里打!我要是眨一下眼睛,枉为维新斗士!”木王氏拍着胸脯高喊,一身大义凛然。
北村研一强忍怒火,“杀掉你很容易,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做。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保命,乖乖交出须笛玲珑佛塔,我保证既往不咎。”
木王氏淡定地说:“佛塔自有它的归宿,谁也别想打它的鬼主意!”
“哦,佛塔应该是什么归宿?”
“当初我劫下须笛玲珑佛塔,是不满维新派“中美英日合邦”的主张。”木王氏慷慨陈词道:“中华民国成立后,本想送给国家,但是卖国的袁世凯居然又上了台。之后各地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这也是须笛玲珑佛塔迟迟未能面世的原因。”
北村研一大吼:“须笛玲珑佛塔是日本国的宝物,必须完璧归赵!”
木王氏义正辞严地说:“佛塔是你们试图挑起中日争端的罪证,暗藏着发动战争的险恶用心!想要讨回,你可以到国联大会上去申诉!让全世界都看清楚你们日本人的丑恶嘴脸!”
北村研一气得哇哇大叫,朝松本野生一摆手。
松本野生会意,将木家老大强行拖了过来,拔出指挥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木家老大吓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木王氏欲冲过去解救,被日军士兵拦下,情急之下大喊:“你们要干什么?木家的人与此无关,他们谁也不知道须笛玲珑佛塔的秘密。要杀要剐冲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北村研一恶狠狠地说:“老太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乖乖交出佛塔,否则他们都得死!松本君,就从这个人开始吧!”
木家老大哭喊:“妈,我不想死,你快把佛塔交给他们吧!”
木王氏心情复杂,强忍泪水看着北村研一,装作无奈的样子说:“好吧!一命抵一命。你们跟我走,一起去拿佛塔,之后是杀是剐随你处置。但是,木家的人必须立即释放。”
北村研一欣喜,“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木王氏摸着鼓鼓囊囊的裤兜,胸有成竹地说:“跟我走,你就能见到佛塔。”
北村研一摆手示意,挡在木王氏身前的日本士兵随即让路。
木王氏心情复杂地看着木家老小,一语双关地道别说:“孩子们,我先走一步了。你们跟这件事情没关系,但是保不齐会受连累。等我出了这个门,木家就散了。你们想去哪里去哪里,走得越远越好。记住,永远不要再回这个家。这是我最后的话,切记,切记。”
说完,木王氏仰首挺胸地朝院门外走去。
木家老大突然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从母亲木王氏的裤兜里摸出一枚土制炸弹。
北村研一、松本野生以及在场的日军士兵见状,迅速找掩体躲藏。
木王氏着急地大喊:“老大!把炸弹给我!”
木家老大哭喊:“妈,你想跟日本人同归于尽,我不答应!我要您老人家好好活着!你就乖乖把佛塔交给他们吧!”
木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骨气儿子?!”
“有骨气有什么用?人没了,什么也没了!”木家老大双手捧着炸弹走向北村研一,边走边说:“太君,我妈身上有炸弹,这不我提前给您拿出来了。现在安全了,您跟着我妈去拿佛塔吧!”
木家老大尚未走到北村研一面前,突然传来几声枪响。香芬等几个女人吓得惊声尖叫。
显然有些日军士兵误会了木家老大的好意,不假思索地朝他开了枪。
身中数弹的木家老大倒在血泊中,松本野生第一时间冲过去捡起炸弹查看。老大媳妇随后扑倒在木家老大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木王氏欲哭无泪,冲向北村研一厮打。北村研一的脸上登时被她抓出几道血印子。
松本野生见状冲了过去,将木王氏一把推开,随后朝她连开两枪。
见木王氏中枪倒地,北村研一生气地打了松本野生一耳光,“八格牙路!老太婆一死,佛塔的线索就全部断掉了!”
松本野生自知有错,立即朝北村研一鞠躬致歉。
“太君。”
一个女人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北村研一和松本野生扭头望去,发现香芬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太君,你们要找的东西,我、我知道在哪里。”香芬紧张不已,哆哆嗦嗦地又说:“我王姨可能把它存到银行去了。”
“哪家银行?”
“鑫城银行。”
木家院门前,停着一辆悬挂日本国旗的高级轿车。北村研一不紧不慢地从木家出来,来到轿车前。
一名日军少尉替他打开车门。
院子里响起密集的枪声,北村研一仔细听了听,这才钻进车内。
木家大院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包括木王氏、香芬在内,木家男女老少二十余口人无一生还。
松本野生指挥日军士兵往返补枪。两名日军士兵拎着汽油桶跑过来,朝尸体上淋洒,随后将点燃的火把扔进了尸堆。随着熊熊烈火燃起,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气味。
松本野生厌恶地捂住口鼻,带队匆匆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