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4）
治安军第二大队的大队部内乌烟瘴气，高明抽着烟卷，正与几名治安军军官掷色子赌博。
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李耀祖、史天诚进门。
高明不悦，丢掉烟卷，骂骂咧咧地说：“怪不得老子一把没赢，原来是有小人到场啊！”
李耀祖气呼呼地说：“你们几个都给我出去！”
在场的几名治安军军官装作没听见，该抽烟的抽烟，该码牌的码牌，甚至有人故意起劲地摇着骰盅，哗哗作响。
“耳朵聋了吗？都给我滚出去！”李耀祖重复道。
史天诚急忙上前劝解，说：“耀祖啊，有话慢慢说嘛！”转向高明又说：“高明，你闯下大祸了，还有心思在这里玩牌？”
“天塌了，有老子顶着，你们两个操什么闲心？”高明招呼其他人说：“来来来，继续继续。”
史天诚一把抢过骰盅，朝众人拱手说：“对不住了，各位兄弟。我们李队长跟你们高队长有要事相商，请行个方便吧？回头儿我请各位去狮子林酒楼喝顿酒。慢走，各位兄弟慢走啊！”
几名治安军军官陆续离去。
李耀祖扯过一把椅子，重重地杵在地板上。
高明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说：“说吧！找老子做什么？”
李耀祖生气地大吼：“我还想问你呢！先是那个多福去你家给你爸爸送礼，接着你就任命他为治安军第二大队的副官？”
“你他妈敢监视老子？！”
高明腾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动手，被史天诚一把抱住。
史天诚说：“高明啊，我的高大队长，司/令的命令你都忘记了吗？这个多福是杨公子一案的重点嫌疑人，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提前跟耀祖商量一下？”
高明瞪着一双牛眼说：“商量什么？他李耀祖是大队长，老子也是大队长，凭什么跟他商量？”
“贪天之功为己有啊？”李耀祖一语戳穿高明的心思，说：“高明啊高明，你很聪明嘛！把嫌犯直接放到你的眼皮子底下，想抓就抓，想杀就杀，对不对？我看你就是想故意跟我对着干！”
高明对此并不否认，点头说：“没错，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就爱跟你对着干，你能把老子怎么着？”
史天诚左右安抚，转向高明又说：“你把他安排进治安军，我们耀祖的诱杀计划怎么办？”
“那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反正到时候你们想抓人，必须得通过老子。哎，你们谁也别想绕过老子抢功！”
李耀祖有些哭笑不得，他说：“就你这猪脑子，顶多也只能想到这一层！”
“你骂谁是猪？你敢在老子面前再说一遍？”
说着，高明撸胳膊挽袖子又要动手。
史天诚急忙制止，说：“好了，好了，不要吵了。高明，我建议你立即撤销这项任命，赶紧把军装收回来……”
高明得意地说：“对不起，太晚了，这项任命已经报送司/令部，而且老子还让杨太保找机会好好给杨司/令解释了一番。”
李耀祖疑惑地问史天诚说：“杨太保是谁？”
史天诚解释说：“高明以前的副官，送给司/令当儿子那个。”
高明坐回原处，脚塔在桌沿上，洋洋得意地说：“哎，你们猜猜司/令怎么说？司/令表扬老子说，罚高明蹲了两个时辰马步，他的猪脑子终于开窍了。司/令还说，让老子放手去干。你们听到了没有？他让我放手去干，可是接下来老子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李耀祖无奈地朝高明竖起大拇指。
高明越发得意了，说：“佩服吧？没办法，老子命好。”
李耀祖有些忍无可忍了，突然拽住高明一只脚，猛地向上一提。高明瞬间从椅子上跌落，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墩儿，疼得呲牙咧嘴。
李耀祖咬牙切齿地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天诚，我们走！”
看着李耀祖和史天诚气呼呼地离去，高明忽然严肃起来。他起身拍拍屁股，皱眉思索着。
多家。厨房的门关得严实，周长河垂头丧气地站在院子里，多子竖起耳朵听着里边的动静。
厨房里持续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应该是镐头砸墙掘洞的声音。
多子担忧地说：“你瞧，爸爸看到你穿这身军装给气坏了，这明摆着是要拆房子嘛！快想想办法劝劝他，别急出个好歹来。”
周长河无可奈何地说：“我怎么劝啊？连门都不开！”
“爸爸拿你当个宝，心里没数吗？”多子低声提醒他说：“爸爸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儿子，怎么可能同意你上战场去送死啊！待会儿爸爸消停了，你赶紧跟他赔个不是，把这身军装给治安军还回去，听到没有？”
“知道了。”
多子继续絮叨说：“还有，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记着先跟姐商量一下，不能擅作主张。那么多年你不在爸爸身边，自然不懂他的心思。”
“行，我听你的。”
厨房里的动静终于停止了。
多子立即拉着周长河来到门口，对着厨房门说：“爸爸，您消消气吧！多福他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别折腾了。”
无人应声。
多子给周长河使个眼色。
周长河会意，提高了声音说：“爸爸，我错了，当兵这件事确实应该提前跟您商量一下。您出来吧！要打要骂都随您……”
厨房里传来多九爷的声音，他说：“哎，你俩别在外边说风凉话啦！我出不来了。快进来帮我一把！”
听到这句话，周长河迅速冲进厨房，多子急忙跟了上去。
灶台旁的地面赫然出现一个大坑，坑里的多九爷灰头土脸，宛如一尊泥塑，手里还端着一个沉甸甸的铁盒子。盒盖上隐约可见一幅二龙戏珠的浮雕，虽锈迹斑斑，但那两条青龙摇头摆尾，神态毕现。
周长河见状，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之后抱着多九爷将他稳稳托起。多子上前帮忙，如出土文物般的多九爷终于重见天日。
多九爷将手里的铁盒子递给周长河。多子拿来鸡毛掸子替父亲掸土。
周长河纳闷地问道：“爸爸，上次好不容易才堵上这个坑，您怎么又给挖开啦？”
多九爷激动地说：“好儿子，爸爸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肯定有着大好的前程。当兵好啊！有吃有穿还领饷；当军官更好啊！除了有吃有穿有军饷，还能成就一方势力。胆子小的军官只能等着手下兵孝敬，胆子大的可以直接贩大烟、卖军火、搞走私，那真是一本万利啊！”
多子端着脸盆进门，正巧听到多九爷这句话，登时黑了脸，她说：“爸爸，你这都什么歪门邪道啊？我们多福该跟您学坏了！”
多子放下脸盆，投毛巾给多九爷擦脸。
多九爷训斥她说：“你懂什么？我说的是事实嘛！不为发财谁愿意当兵啊？我儿子今天穿上这身军装，我们家的好日子总算是到来了！儿子，你刚才说还得了副官之职？”
周长河说：“对，是副官。”
“哎呀，这下好了！真应了那句老话，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再也不用为你操心喽。”
说着，多九爷咔嗒一声打开那个铁盒子，只见一柄精致的短剑卧于锦缎之上。
多九爷神情严肃地拿起短剑，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慢慢拔剑。随着银光闪闪的锋刃徐徐出鞘，一阵透彻骨髓的寒意扑面袭来。
“儿子，这是爸爸当年的佩剑，藏于地下已近四十载。你千万别小瞧了这把剑，爸爸正是靠它坐上了武卫右军教习的位置。要说起这把剑的来历，还有一个传奇的故事……”
多子打断他说：“爸爸，您的故事回头儿再说吧！我们多福还得去济善堂相亲呢！”
多九爷恼着脸说：“相什么亲？相什么亲？！我儿子现在是治安军的军官啦，还能和以前一样吗？地位不一样，选老婆的标准也不能一样。一般人家的姑娘，我们肯定是瞧不上了，必须也得是当官的，这才叫门当户对嘛。你比如说，韩筑霖家的姑娘……”
多子疑惑地说：“您说韩巧萍？”
“怎么啦？”
“爸爸，你糊涂了吧？我们跟他们韩家多少年都没有来往了。”
多九爷郑重地收剑入鞘，然后将宝剑双手交给周长河，心情复杂地说：“我一点也不糊涂，以前我们多家穷得叮当响，人家自然是敬而远之。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儿子当军官了，我们多家要翻身了。你们等着瞧吧＋筑霖、杨炳乾这些人很快就会屁颠屁颠地上门，哭着喊着要跟我们家联姻结亲。”
对于这种说辞，周长河当然不信，“您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多九爷一本正经地说：“儿子，扶爸爸进屋。这当兵的学问，我还得好好点拨你一下；这当官的谋略，我也正好教你两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