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最佳搭档（3）
旭日东升，连日阴雨之后难得迎来一个像模像样的大晴天。不少市民趁着这天的好天气出门办事，街道上人来人往。
两辆满载治安军士兵的卡车轰鸣着开过来，直接停在鑫城银行门前，将银行大门堵得严实。赶来上班的银行职员见状，纷纷驻足观望。李耀祖、史天诚跳下车，率领一队治安军士兵步入银行。
鑫城银行大厅内聚集着不少办业务的顾客，银行韩姓经理正在耐心接待。见李耀祖、史天诚进门，急忙迎上前去，“李队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李耀祖拱手说：“多有打扰。韩经理，想必您已经听说了，有人劫了我治安军第二大队的军饷。”
“韩某确实听说了这件事情，也非常愤慨。土匪大旗杆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其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十恶不赦，令人发指！”韩经理陪着笑脸说：“李队长，这个土匪头子抓到了没有？”
李耀祖严肃地说：“暂时还没有，我们正在调查此案，所以也需要你们鑫城银行予以配合。”
“没问题啊！您看怎么配合？”
“天诚，你来给他讲一下。”李耀祖让到一旁，观察银行的环境。
史天诚答应着上前，翻开文件夹宣读：“协查通知。天津治安军总司/令部知会鑫城、盐业、大陆、金城、中南等天津银行及钱庄，因近期我治安军第二大队军饷被劫，怀疑嫌犯在银行、钱庄存匿赃款，即日起银行业者均需无条件配合治安军的调查以及取证工作……”
韩经理边听边点头认可。
史天诚合上文件夹，抱歉地说：“念太多遍，嗓子眼发干，我给你简单传达一下就可以了。其实总结起来共两条。第一，提供近期存取款超过一万元的顾客名册。”
“没问题啊，照办。”
“第二，为防止赃款流失，即日起贵行停止一切业务，何时恢复正常营业，等我们的通知。”
韩经理立即哭丧着脸说：“这不太合适吧？您们瞧，顾客都等着办业务哪！再说了，我们这是买卖呀，不开门营业，我们这些人都喝西北风去吗？”
李耀祖说：“韩经理，兄弟执行任务，您多担待吧！”
“要不这样吧？我们相互体谅一下，银行业务肯定不能停，你们查帐我们配合。”
李耀祖质问道：“业务继续？如果赃款流失，你能负得了责任吗？”
韩经理四下观察，凑近李耀祖的耳朵，低声说：“李队长，先不说鑫城银行是韩副市长的产业，日本总顾问北村研一也是我们大股东啊。真的。得罪日本人这种事，恐怕连你们杨司/令也不太敢做吧？李队长，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李耀祖感到意外，问道：“北村也有股份？”
韩经理低声说：“这件事情需要保密，但是股东名录上写得一清二楚，我带你去看？”
“不必了，李某今天执行的是治安军总司/令部的命令，谁会去关心你们有哪些日本股东。”李耀祖冷笑，转向治安军士兵命令道：“把人都给我轰出去！”
治安军士兵上前驱赶顾客，推推搡搡。
韩经理着急地说：“李队长，李队长，您想不想抓大旗杆？不瞒您说，我们盘点发现，确实有一大笔钱昨日存入本行。”
“有吗？”李耀祖来了兴趣。
韩经理分析说：“土匪将所劫赃款存入银行是因为不便携带，但是也肯定不会存放太久，估计这两天便会差人取出。您想啊，如果我们鑫城银行内有治安军部队把守，而且银行业务全部暂停，土匪还会露面吗？所以，您这样的安排几乎等于是打草惊蛇，至少也是给土匪通风报信嘛。”
“照你的意思呢？”
“外松内紧。我们鑫城银行表面上正常营业，您的人在暗中埋伏，一旦土匪大旗杆或者他的手下来取款，立即实施抓捕。”韩经理张开双手，做一个围捕的手势。
李耀祖赞同地点头，问史天诚说：“天诚，你觉得韩经理的意见如何？”
史天诚将李耀祖拉到一旁，低声说：“耀祖啊，杨司/令让我们找个理由查封韩筑霖的银行，如果他们正常营业还算是查封吗？”
“那是因为杨司/令或许也不知道鑫城银行有日本人的股份。”
史天诚忽然明白了，他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应承下来，随后去跟杨司/令汇报？”
李耀祖说：“凡是牵涉到日本人的事情，按照惯例都要杨司/令出面应付，我们不好多事，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一辆悬挂日本国旗的高级轿车驶过街道，天津特别市公署的日本总顾问北村研一和曹仲达坐在后排位置上。曹仲达急于见到周长河，无奈之下拉来北村研一做幌子，一起前往警察局。
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曹仲达一路上极力渲染大旗杆的劣行，北村研一也开始对这个土匪头子产生了兴趣。
曹仲达说：“大旗杆之所以紧盯着治安军不放，怀疑其背后有着某些神秘势力，或许与@产党有关。深入调查之下，再下结论不迟。”
北村研一赞许地说：“有贤德先生您这样的挚友，我真是荣幸之至啊！您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
说着，北村研一还亲切地拍了拍曹仲达的大腿。曹仲达有些不自在。
北村研一继续说：“近期各方势力云集天津卫，暗潮涌动之下必须提高警惕，土匪大旗杆意外落网是个契机，我们可以杀一儆百，昭告天下。”
曹仲达忧心忡忡地望着前方，忽然瞪大眼睛，伸长了脖子张望——
警察局门前聚集着大批围观的市民，警察局保卫科长韩巧良正指挥数名警察维持秩序。更多的乞丐、挑粪工和青洪帮弟子陆续赶来，将警察局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韩巧良登高观察，发现团头“疯大顺”、粪霸老六、青帮弟子陆少杰以及洪帮大佬宋武也混迹其中，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北村研一乘坐的轿车被聚集人群阻挡，只好在不远处停下观望。
韩巧良看到悬挂日本国旗的轿车，急忙挤过人群迎上前来。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日军少尉下车，伸手将他拦下。韩巧良不甘心地踮起脚尖，隔着车窗朝北村研一敬礼。
北村研一皱眉，问旁边的曹仲达说：“他是什么人？”
“警察局保卫科长韩巧良，韩筑霖的亲侄子。”曹仲达回答。
北村研一摇下车窗，对日军少尉说：“もしもし、彼を来させてください。”（让他过来。）
日军少尉让路，韩巧良立即屁颠屁颠地来到车窗边，立正、敬礼说：“不知道北村先生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这里什么情况？他们都是什么人？”
“报告北村先生，这些都是惹不起的主儿。”韩巧良堆起笑脸，继续汇报说：“这些人一大早就开始在警察局外边聚集。您瞅瞅，这来了多少人啊？还有更多的乞丐、挑粪工以及青洪帮弟子正在赶来，我怀疑他们要闹事。说实话，我也挺纳闷呢，团头‘疯大顺’、粪霸老六、青帮弟子陆少杰和洪帮大佬宋武这些江湖角色也来凑热闹，他们跟大旗杆有什么关系呀？但是显而易见，他们之间肯定有关系！我昨天刚抓了大旗杆，今天这些人都来了嘛！”
曹仲达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不会是想劫狱吧？这么大阵势，显然有备而来啊！”
北村研一点头认可，对韩巧良说：“韩科长，为防止出差错，我建议立即将大旗杆押送海光寺宪兵队。”
想起韩筑霖的一再叮嘱，韩巧良担心节外生枝，低声下气地说：“北村先生，没这个必要吧？不过就是一个土匪头子。再说了，杨大公子和韩副市长待会儿都要来警察局，一起参加审讯啊！”
见北村研一的脸色变得难看，曹仲达提醒韩巧良说：“韩科长，北村先生这么做自己有他的道理，你还是快去安排吧！
韩巧良依然坚持，说：“一个土匪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为了审讯他，我们大家都跑去宪兵队似乎有些不妥。那里毕竟是皇军的军事重地，万一出了什么乱子，影响的是皇军声誉。”
北村研一一言不发，从座位下拿出***枪。
曹仲达见势不妙，立即抱住北村研一，并对韩巧良喊道：“一个土匪，怎么可能煽动这么多人聚集？韩科长，就按北村先生说的做，把人押到宪兵队！”
话音未落，警察局的门前突然传来一片厮杀声。曹仲达、北村研一和韩巧良等人吃惊地抬头望去，只见青洪两帮的帮众已持械展开混战，现场血肉横飞，人影憧憧。乞丐们与挑粪工也被裹挟其中，乱作一团。刀光剑影夹杂着枪声、谩骂声，在街头铺天盖地袭来。
日军少尉持枪在手，迅速跳上车，命令司机说：“早く运転する！速く歩く！”（快走！）
北村研一乘坐的这辆黑色轿车先是急速后退，接着调转车头逃离。
韩巧良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活了过来。在北村研一拔枪的那一刻，他脑子一片空白，印象中自己被北村研一一枪打死，横尸街头。侥幸躲过一劫的韩巧良心有余悸，知道自己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曹仲达。
该死，真该死！本想在天津特别市公署日本总顾问北村研一面前露个脸，没想到居然把屁股露出来了，韩巧良羞臊难当，拔枪，对空鸣枪警告。可是现场没有一个人听他的，兀自鏖战不休。
鑫城银行门前。两名治安军密探一边交头接耳，一边观察进出银行的顾客。一身和服的周晓莉走了过来，抬头看着鑫城银行的牌匾犹豫着。
兜里装着周长河给她的那张存单，周晓莉似乎已经猜到自己的命运。如果她敢走进这家银行并出示这张存款单，或许立刻就会被捕。去还是不去？周晓莉一时犹豫，踌躇不前。
周晓莉的反常表现引起治安军密探的注意，如果换作是普通市民，他们肯定会过来盘查。但是因为周晓莉的日式装束，密探们也在犹豫。
就在这犹豫之间，周晓莉似乎一下子猜到了周长河的用意，她鼓起勇气走进了鑫城银行，来到柜台前，将存款单递进窗口，“取款。”
银行职员问道：“小姐，是全部取走吗？”
“是的。”
周晓莉答复的同时，警觉地观察身后的动静。银行大厅内，顾客们来来往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周晓莉回过头时，不出意外地发现史天诚和韩经理出现在柜台里，正朝她这边走来。
周晓莉装作吃惊的样子，扭头要跑，被暗藏的治安军士兵持枪拦住去路。
李耀祖不紧不慢地来到她的面前，上下打量着她，“あなたの名前は？”（姓名？）
周晓莉回答：“凉子，松本凉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
“无可奉告。因为你们没有权利审问日本公民。”说着，周晓莉朝李耀祖微笑，以示坦荡。
李耀祖被唬住了，他一时犹豫，说：“中文讲的不错。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我是日本人。”
“假冒日本侨民，按照日军司/令部的规定，是要被递解到宪兵队的！”李耀祖恐吓道：“谁派你来的？”
周晓莉紧张冒汗，低声说：“我不能说。”
史天诚和韩经理绕过柜台，来到李耀祖和周晓莉面前。史天诚将那张存单给李耀祖看，特意指一下存款单背面的字迹，“杨公子”。
“杨公子？”李耀祖疑惑地说：“这里边还有杨公子的事情？”
史天诚自作聪明地说：“家贼难防，这下杨公子麻烦大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李耀祖立即否认这种猜想，转向周晓莉厉声问道：“是杨公子给你的存单？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周晓莉低声说：“我是他聘请的日语老师，你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是直接去问他吧！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李耀祖故意眯着眼睛，近距离观察周晓莉。周晓莉感到浑身不自在，后退了一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李耀祖似乎看出端倪，进一步问道：“你为什么要假扮日本人？”
周晓莉冷笑，只说了两个字：“无聊。”
李耀祖一摆手，“带走！”
两名治安军士兵立即上前将周晓莉押解了出去。银行大厅内的众多顾客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纷纷猜测治安军众目睽睽之下逮捕一个日本女人的原因。
“治安军胆子也太大了吧？敢抓日本人？”
“之前听说杨炳乾杨司/令最恨日本人，我还不相信，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那个日本女人犯了什么事？”
“没听太清楚，好像跟杨大公子有关系，她不会骗了杨大公子的钱吧？”
韩宅。韩筑霖穿戴整齐，接过太太递来的公文包正要出门。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韩筑霖上前接听。
电话是鑫城银行韩经理打来的，“老板，治安军大队长李耀祖一大早就带兵来了，他们以查案为由试图查封我们鑫城银行。”
“一个治安军大队长肯定没这个胆量，估计是来自杨炳乾的授意。”
韩经理恭维道：“还是老板您有远见，早早吸纳天津特别市公署的日本总顾问北村研一先生为我们的大股东，否则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了。”
“李耀祖还在吗？？”
“走了，他和他的部队刚刚离开。”韩经理担心韩筑霖挂电话，急忙又补充道：“不过，他们也幸运地抓到了土匪的同党。”
“这怎么可能呢？你搞错了吧？”
韩经理说：“老板，千真万确啊，一个叫松本凉子的日本女人来取款，存单显示正是劫匪的那笔存款，数目全对上了。”
韩筑霖琢磨着，说：“松本凉子？我知道这个人，她是杨炳乾给他儿子请的家庭教师。你确定是她吗？”
“离得远，没有听清楚，这件事情好像是跟杨大公子有关。对了，那张存单的背面有杨公子三个字，我看得一清二楚。”韩经理说：“估计劫匪是受杨大公子暗中指使。”
韩经理的胡乱分析，让韩筑霖哑然失笑，他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好了，你给我记住了，跟我们鑫城银行没关系的事情少插手，省得吃不着狐狸惹一身骚。我还得去一趟日本宪兵队，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