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海棠无香(二十三)
王昊一事过后沈西棠将自己的精力重新集中在政务上,卫罡以生病的名义替卫庭珩告了假,但沈西棠知道卫罡其实是将卫庭珩软禁了起来。
不过就算把他放出来,他又有什么脸面来见她呢?他当初信誓旦旦地为了自己可以豁出性命,但事实是,她为他豁出性命,他却背叛了她。
不管宋玉安和卫罡有没有设计他,但事实就是他在卫罡和她之间选择了卫罡。
自那日的风波后,沈西棠便彻底清醒了过来,既然自己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宋玉安的影子,那么不如顺势而为,她已对卫庭珩失望透顶,如今只要能保住她的皇位,她的性命,她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既然宋玉安又想要贤名又想要实权,那她就配合他演戏,做个“勤勤恳恳”的皇帝。
她麻木地想着,越发对宋玉安百依百顺。
宋玉安似乎对她有这样的领悟很是高兴,话都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两人依旧是师生、君臣,依旧亲密无间,只是,沈西棠过于乖巧了。
不久宋玉安便看出来她的不对劲,一日,下了早朝,他将她堵在回寝宫的路上,神情严肃道:“皇上可是对微臣有不满的地方?
她木木地笑了一下:“宋卿乃国之栋梁,孤欣赏都来不及,怎会有不满呢?”
宋玉安皱眉:“皇上心里有不满的地方可以直,不用这般阴阳怪气。”
沈西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孤乏了,宋卿也退下吧。”
罢,她绕过宋玉安,向寝宫走去。
这一回,宋玉安拽住了她的胳膊,眼眸乌黑:“皇上是在生臣的气?”
沈西棠扫了眼宋玉安的手,不动声色地抽出袖子,冷静道:“宋大人,自重。”
宋玉安却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他重新拽住沈西棠的胳膊,挑眉:“哦?自重?先前七夕节潜入宋府给我送香囊的人,不是皇上你吗?”
沈西棠这回也懒得挣扎了,她迎着他嘲讽的目光:“你到底想怎样?”
“做你自己,不必事事依我。”他头一次表露出自己的真心。
“哦,好的,那么宋大人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宋玉安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看穿,半晌,道:“没看出来,皇上经历了一场情事,治国的本事没有变化,气饶本事倒是长了不少。”
“这都能气到宋大人,倒着实让孤受宠若惊了呢。”她不怒反笑。
他忽然生气:“沈西棠,不要在这阴阳怪气的。”
沈西棠抬头望着他,忽然绽出个灿烂的微笑,露出两边浅浅的酒窝,像盛夏甜腻的桂花香气,久久萦绕他心尖。
她笑道:“丞相大人这般生气,莫不是喜欢上了孤?”
头一次,他没有尖刻地反驳她,反而是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
沈西棠微微惊讶,继而一笑:“孤还以为丞相大饶心是铁打的,佁然不动,原来——也是会动的。”
她轻轻地凑近他的面前:“可是怎么办?孤的心在卫大人那里,你先前不珍惜,有的是人珍惜。”
着,她留下了一串笑声,轻快地向寝宫走去。
没走出两步,她听见身后传来宋玉安暴怒的声音:“沈西棠,不要太看得起你自己。”
沈西棠抿嘴一笑,轻快地哼起歌来,飘然离去。
那的插曲过后,宋玉安又恢复了正常,只是不知为何对沈西棠有些疏远,没过多久宫里面便开始传沈西棠、宋玉安、卫庭珩三人相爱相杀的八卦,若不是沈西棠是当事人,她还真就信了。
沈西棠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嘴碎的宫人将那御花园里的事添油加醋了出去,但她并不急着澄清,反倒是好奇宋玉安知道了会如何做。
果然,宫里的八卦没多久就传到了宋玉安的耳朵里,但他的态度却是一反常态的激烈,他派人封锁了消息,以雷霆手段查清了是谁造的谣,然后统统杖毙,自此宫中再无人敢此事。
这一回换沈西棠坐不住了,她那那些话不过是想气气他,难道真的被她中了?他真的喜欢上了她?
但还来得及等沈西棠证实此事,另一则变故直接给她会心一击。
前线传来急报,赵国内政生变,四皇子赵典逼宫成功,太子赵野身受重伤后领太子妃逃遁失联,赵典以此为借口向邻国借来四十万大军重创陈军,拿下陈国大将张苒的首级,张苒死后,陈军士气大落,短短十数日,竟已丢了十五城!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令她过分担忧,而真正令她大惊失色的是,宋玉安竟未经过她允许擅自领兵前往陈赵边境!
她知道宋家子弟自幼便要学习武艺,宋玉安的父亲宋泉更是征战沙场多年,但是宋玉安毕竟是世家子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第一次打仗便要面对敌国的百万大军,这教她如何放心?
况且,宋玉安一直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离开了他的庇护,她又该如何独自面对朝中的明枪暗箭?
但时局已经不容她多想,她接过宋玉安手中的所有事务,一边主持着朝中大局,一边静待着宋玉安归来。
随着宋玉安出征的时间渐长,前线却迟迟未传回消息,朝廷内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谁都知道这是宋玉安第一次领兵打仗,而宋泉年事已高,宋家这一代除了宋玉安都是平庸之辈,宋玉安战死沙场之日,便是宋家衰落之时。
至于沈西棠,她就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一介女流之辈,根本用不着放在心上。
失去宋玉安震慑的陈国朝廷,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人人都想尝上一口。
这种变化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早朝。
从前宋玉安还在朝中的时候,沈西棠的话姑且还有一席之地,随着宋玉安离开的时间越久,朝堂上她的发言权便越弱。
从前她想颁布一条政令没人敢反对,如今她想颁布一条政令却是困难重重,那些大臣动不动就圣者云,古者,不管什么事都能找出一百条理由来反驳她。
到了后来,朝堂上竟又重新出现批判女子称帝的声音,更有甚者,竟质疑当初幽帝遗诏的真实性,怀疑被发配北疆的淮南王才是真正该继位的人。
沈西棠本是个性子冷的人,对于许多事都持冷眼相看的态度,但随着这类事件愈演愈烈,甚至隐隐有另立新君的可能,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愤怒,争辩,抵死对抗,每的早朝开得乌烟瘴气,不无是以她震怒甩袖离场作结。
无数个漆黑看不到光亮的夜晚,沈西棠都嘲讽地想,她大概是陈国这么多代皇帝中最窝囊的一个了吧。
离开宋玉安支持的她,什么都不是,怎么做都没有用。
她被夹在时局的洪流里,拼了命地想挡住滔的水,却被拍打得动不了身。
有时,她也会想,宋玉安这样精明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做出这么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
为什么他明知自己领兵前往前线的后果,却还是执意要去?
究竟是真的因为觉得前线无人,还是想逃离她身边?
她无从得知,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