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可言，不可传
罗森挣开双眼，目色中还透着一些迷惘，随即便听到了一声久违了多时的问好。
“罗老弟！你可算醒了！”
罗森微微一怔，这才看清，原来自己回来了。
不是回到了唐府的那座偏厅。
而是回到了地球。
与前几次醒来的情况不太一样，此时的罗森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的，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感觉身体颇为僵硬。
“罗老弟，你没事儿吧？”蔡毕一脸担心地看着罗森。
罗森摇摇头，觉得稍微缓过来点儿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自己身边忙碌个不停的医疗组成员中竟出现了几个外国人。
“王医生，史医生，罗老弟他怎么样了？”
王明宣看了看机器上显示的各类指标和数据，目光复杂地对蔡毕说道：“暂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就是血糖低了些。”
看不出问题，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而一旁来自其他国家的医疗专家们则压根儿没有跟王明宣他们交流的意思，却是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在相互窃窃私语。
罗森还没来得及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便看到齐远山与一位老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这下子立刻就把罗森给激清醒了，因为那位老人，他曾经在新闻联播里面见到过……
“总……”
罗森手忙脚乱地打算从睡眠舱里面爬起来，却发现他面前的那位老人显得更加惊慌，竟亲自上前扶住了他。
“罗森同志，不着急，不着急，慢点儿来。”
虽然罗森早已有了成为全世界救世主的觉悟，但说实话，当面“接见”分量如此重的国家领导人，还是头一次。
因此这会儿的罗森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以至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好在老者表现得非常随和，将罗森从睡眠舱中扶起来之后，还握着他的手，笑着道：“怎么样，这一觉睡得好不好？”
罗森直愣愣地点了点头：“挺好，挺好。”
老人欣慰地对罗森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对蔡毕投去了一抹疑问的目光，后者点点头道：“王主任说暂时没什么问题。”
闻言，老人这才彻底放心下来，对罗森开口道：“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
罗森有些腼腆地摸了摸肚子，笑道：“都行，您说了算。”
旁边的齐远山忍不住上前提醒道：“威尔逊先生他们还没做出最后的结论。”
老人摆摆手：“我相信王主任的判断，余下的不着急，让他们慢慢研究吧，不过……”
齐远山点头：“我明白。”
老人回过头来，握着罗森的手这才渐渐松开，笑道：“那咱们就先吃饭，听说你爱吃鱼，也爱喝汤，这次啊，我特地让他们去长白山整了几条葫芦子来炖汤，你尝尝。”
对于罗森，老人就像是宽厚慈祥的长辈一样，看不出丝毫大领导的架势。
但罗森自己知道，这一切其实都不能太当真。
若是有朝一日国家研制出能够让人终止梦境的办法，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在自己身上。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的生命不再会对整个国家，乃至于全世界造成威胁，那么，或许他最好的下场，也至少是终生再不见天日。
救世主三个字说来好听，可事实上，罗森一直在钢丝绳上跳舞。
一旦摔下来，便是万劫不复。
众人来到饭厅的包厢中坐下，老人坚持把主座让给了罗森，伴随着一锅香气四溢的鱼汤上桌，罗森被勾得食指大动，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见状，老人不禁笑了，亲自为罗森盛了一碗汤，笑着道：“趁热喝，看看合不合胃口。”
罗森双手接过汤碗，轻声道了句谢，这才小小地尝了一口那醇白色的汤汁。
“嗯！”
一口鱼汤下去，甜而不腻的味道立刻包裹住了罗森的舌头，顺着喉头而下，掀起一丝暖意。
“好喝！”
罗森赞叹了一声，一口将整碗汤干了个底儿朝天，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热气。
这下子，他感觉自己彻底回过魂儿来了。
见罗森这么捧场，老人也是满脸欣慰，这才示意众人不必拘谨，但齐远山等人依旧不敢动筷子。
兴许是实在饿急了，罗森倒也没注意到大家伙儿的局促，自顾自地夹了一大块鱼肉，只是对蔡毕道：“老蔡，快尝尝，这汤简直绝了。”
话音落下，老人不禁愣了愣，随即多看了蔡毕一眼，而后者已经笑眯眯地站起身来，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美滋滋地喝着了。
当然，喝汤归喝汤，蔡毕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罗老弟啊，你知道你这次睡了多久吗？整整五天啊！可是把我们给急坏了！”
闻言，罗森刚刚探出的筷子不禁愣在了半空中。
“五天？”
“是啊！如果你再不醒，我们都在考虑将你强制唤醒了！”
罗森眨巴眨巴眼睛，转头看了看老人和齐远山，见两人均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顿时心尖儿一抖。
难道自己在那片神秘的海面上待了这么久？
罗森没有联想到时间流速倍差的问题，他只记得，自己在正式修习《碧水养念诀》之前，在大梁国才待了还不到十一天的时间，按照之前的经验来看，换算到现实时间也就七八个小时。
而蔡毕却说他已经昏睡了整整五天了？
那岂不是代表着自己在唐府中顿悟了快小半年的时间？
春闱都过了啊！
下一次春闱是什么时候？
十年后！
坑爹啊！
罗森觉得自己的肝儿都要碎了，一时间竟忘了工作组的人也只能看到自己看到的东西，下意识地开口问道：“那春闱的结果是什么？”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齐远山皱了皱眉头道：“春闱？那是什么？跟咱们古代的科举考试一样吗？”
这一次，则轮到罗森懵笔了，他赶紧端起碗，喝了口鱼汤压压惊，随之才道：“春闱你们不知道吗？就是……”
罗森的话音就此而止。
老人、齐远山、蔡毕三人都郑重其事地看着罗森，等待着他的后话，但罗森却像是磁带卡了壳一般，就这么顿住了。
不是罗森不想说。
而是他说不出来。
如鲠在喉。
不由自主。
罗森也傻眼了。
他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自己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这鱼汤真好喝。”
听着这话，齐远山他们不禁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而罗森则轻轻松了口气。
没问题啊！
自己没变成哑巴啊！
“春闱不就是……”
诡异的一幕再次发生了，罗森心中的“修行者”三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场中的气氛骤然凝固。
汤锅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罗森的面容，在他的额间轻轻拂起一滴冷汗。
齐远山转念极快，沉声道：“是不是与赵无双在司乐府说的话有关？跟最后唐儒与你交代的事情有关？”
听着这话，罗森心中疑惑更盛。
“你们……不知道……赵无双和唐儒对我说了什么？”
齐远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你近期在大梁国所传回的影像、声音都出现了问题，我们只知道你与赵无双见了好几次面，唐儒想让你成为他的乘龙快婿，不过好像提出了什么条件，但具体的事情，我们一无所知。”
罗森傻眼了。
隐隐当中，他觉得这事儿好像跟自己突然的哑口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像是……
就像是天地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不让地球方的人类文明获知大梁国隐藏在世俗之外的真相。
那是关于修行者的隐秘。
慌乱之后的罗森犹豫了一下，随后如实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好像……说不出来。”
闻言，众人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蔡毕脑子却是转的快，随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与一支钢笔，递到罗森身前。
罗森拿起笔，想要言简意赅地写下“修行者”三个字。
却发现自己竟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三个字的笔画是什么。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提笔忘字了，而是仿佛有一只手，直接从他的脑海中抹除了这三个字的存在。
罗森转而想要用拼音代替，然后悲催地发现，自己竟然连拼音是怎么写的都忘了。
这股力量不可被对抗，亦不可被轻易欺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罗森猝不及防，好在他的接受能力比起齐远山和蔡毕等人来说，还是要更强一些的。
毕竟在大梁国的时候，他连修行者这种原本应该只存在于电影和小说中的存在都见识过了。
还有什么能令他大惊失色呢？
但问题在于，如果关于大梁国是一个修行世界的事情，不可言于口，亦不可书于手。
那么罗森还能怎么办？
便在此时，一丝微弱的气流自他体内缓缓荡开，在提醒着罗森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让他终于回想起来，原来自己的体内有一片海。
后来他在无念无欲之中，看到的那片无比广袤的，与寒风对抗的海面，就是它。
那不是一方世界。
而是罗森自己的气海。
原来如此。
罗森放下笔，伸出手，举在半空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一团赤红色的光晕自他掌心升起，就如同一轮初生的红日，照亮了整个世界。
这便是一气境第一重。
气劲。
蔡毕打翻了手边的瓷碗。
齐远山瞪直了双眼。
而那位老人则无比激动地站起身来，紧接着双腿一软，跌倒在地，而他却仿若不自知，只是双唇微启，颤颤巍巍地道出数字。
“玄……这是，玄……玄法……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