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幸而予我
两人坐在一起吃了简单可口的早饭。
韩微露想起青杏对这个淮阴侯赞许有加。那他至少会是个有风度的男人。说不定，容她展露一番才情，能勾起他怜香惜玉之心。脑袋一热就能救她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试图利用男人的保护欲。要是平时，有这种想法她都会以为是自己疯了！
没错，她就要疯了！那种妓女的身份、肮脏的妓院，她想一想都会疯！
旁边的萧雅正也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在干什么？想什么？韩修被抄家灭门不过二十天。各地正在抓捕“韩党”。哪个人有仇家，只要把“韩党”这顶大帽子往仇家头上一扣，就可以让那人家破人亡。
连他也是自己堂弟怀疑的对象，现在却和韩修的女儿纠缠不休。他又不是血气方刚的愣头青——疯了！
正在他心头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韩微露颤抖着手给他夹了一粒花生米。
“侯爷……吃颗花生……花生米。”韩微露极力想表现的亲切自然，可嘴巴不听使唤，说出来都是磕磕巴巴的。
萧雅正平时都是眉眼含笑，就算不高兴也能笑得春风化雨，但是当他内心极其纠结挣扎的时候，他就会露出一副阴冷的表情。似乎要把内心深处那个蠢蠢欲动的萧雅正在心里狠狠地斩草除根！
韩微露：“侯爷吃完饭有事吗？”
“没有。”萧雅正有些冷淡。
韩微露：“那侯爷一般早起后都会做什么？”
萧雅正：“练剑。”
韩微露故作雀跃状：“侯爷斯斯文文竟然会功夫。好厉害！”
萧雅正心想，这有什么好厉害的？我父亲和先皇一刀一枪拼杀来这天下。总不至于第二代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韩微露小声说道：“微露想在旁给侯爷奏琴助兴。”说完又悄悄瞄了他一眼。
萧雅正正在内心和另一个意乱情迷的自己殊死搏斗，突然听她这话分明是有所图，顿时放开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韩微露身上。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韩微露的眼睛。那个小小的女子，虽然看起来谨小慎微，脸也涨得通红，眼睛里却闪着异样的光彩。从没有过的渴望地光。那是一个偷偷使坏的蝎薇露，被他不动声色地逮了个正着。
半晌，萧雅正突然笑了，心中纠结突然就全都想通了。既然老天爷将她送到自己身边，那他还犹豫什么？
他这二十九年，从不曾为自己而活过。少年时，他在乱世中发奋努力地读书习武，都是为了让父母欣慰。天下初定，他已弱冠之年，听从先皇指婚，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为妻，又是为了平衡家族与各方的关系。
直到父亲出家，他承袭爵位，一腔报国热忱都随着太子猝然早殁而偃旗息鼓，还要借着眠花宿柳，逃避皇子间的夺嫡之战。
他聪慧过人，能把尊卑之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他也说过他自己都作呕的话，杀过自己疼爱的人，他自视甚高，又自惭形秽，压抑太久，终于忍无可忍要节外生枝做一次真正的自己。可惜仍不欲做君子，不配自己的表字。
节外生枝就节外生枝吧，他自信能应付得来，这样想着就定下来了。
心底如暗室开窗，枯井冒水，从没有过的清爽透亮。
婢女收拾了碗筷。两人面对着一张空桌，一时缄默不语。
“本侯今日不想练剑了。”萧雅正慵懒地靠在榻上，笑容闲适而又带着一丝邪魅。
韩微露一愣，木讷地“哦”了一声。
“我……我还会画画。”她声音不由得变得有些急切。
萧雅正饶有兴致问道：“哦？你会画什么？”
韩微露：“山水，侍女，我都会！”
她的样子很急切，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角，好像生怕淮阴侯不给她表现的机会。
萧雅正其实是个有点性急的人，但是多年修身养性已经让自己温和平静多了。但是在男女之事面前，人总是会把本性暴露无遗。
萧雅正哂笑一下，一针见血道：“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你证明自己是个才女，我就会给你赎身？”
韩微露那自勉了多次才挂起来的笑容彻底垮掉了。此时她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撞死。
“你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但是我不觉得。我只是想尽我所能的逃离污秽。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有什么办法？”韩微露说完竟然哭了，她为自己的不齿行径而惭愧地哭泣。以前的韩薇露，从来不屑讨好男人。
萧雅正不喜欢看她哭，喜欢看她笑。但现在，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竟然也能硬起心肠无视她的泪光。
韩微露：“你若是不给我赎身，我一定会自我了断。绝不会让那些臭男人毁我青白。”
萧雅正：“威胁我？”
“不是，只是说一个事实。”
“那我也说一个事实。你总把死挂在嘴边，并不是你多么有骨气，只是觉得活着太麻烦了。”
萧雅正言语间的戏谑，一下子激怒了韩微露。
“你什么意思？”韩微露轻吒道。
萧雅正笑了笑，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韩修死前慷慨陈词，大骂王贵妃和其弟王瑾。你父亲死不认罪，你却自称罪臣之女。这就是你的骨气？”
韩微露单薄的身子一振。笑脸红了白，白了红。最后又很没用地掩面哭了起来。
“我没用，不能替父亲兄长报仇……”
她也想过忍辱负重，辗转风尘，过几年改名换姓成了一方名妓，或许还有机会杀了王氏姐弟。可她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她不敢，也没那么多的心计来应付一个龌龊的命运。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听头顶小声说道：“你不能，我能。”
哭声顿时止住了，或者说是被吓住了。韩微露抬起脸，狠狠擦一把眼泪，直截了当地看向萧雅正的眼睛里。那男人的双眸子里风平浪静，看不出一点波澜。谁也不知道，萧雅正心里是如何的巨浪滔天。
“你……你和王贵妃还有她弟弟王瑾有仇吗？”
萧雅正立刻回答：“没有。”
“那你为什么？”
萧雅正轻轻托起韩微露下颌：“为了你。”
那双深邃的眼眸离她很近，目光交织让她本能地想要躲避。
她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都是震惊，然后是害怕，最后她终于明明白白地看出来他心中所望，有些慌张地别过了脸去。
萧雅正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他一贯和光同尘的微笑渐渐消失，露出深沉的眸色，和不需隐藏的炽热欲-望。即便他的所欲所求已经如此明显，但很奇怪，韩薇露竟并不觉得他面目可憎。
此时，她很纠结。淮阴侯坐拥淮阴富庶之地，手中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这让皇帝都忌惮他三分。他又是皇族。他要斗一个外臣，倒是有胜算。只是，他为什么要主动帮她？她何德何能，让他为了自己，触皇上的逆鳞？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还好，他还能忍。曾经他打算忍一辈子。现在忍这么一时片刻有什么不行？
终于，韩微露扭回过头，直视他的眼睛：“条件呢？”
哈！她还问这种问题，她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吗？
不过是不想给罢了！
萧雅正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的平静，甚至还有些绝情：“你的——全部。”
“全部？”韩微露喃喃重复着。她还有什么呢？不过一个清白身子而已。可是这交易，似乎逻辑上有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她已经来不及想了。因为不愿再等的萧雅正已经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韩微露本能地反抗，拳打脚踢十分刚烈，全然不是欲拒还迎的姿态。
萧雅正无视她的反抗，笃定而执着地一点点蚕食她的防守。他压抑着心中惊涛骇浪，只给她人间最体贴入微的缱绻温柔。
“当我知道你许配给韦嘉轩，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以为我们没有缘分。”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变得闷声闷气，“可是今日，我拼了一生的运气，也要将你留在身边。你可知我心中挣扎不比你少半分。乱世之下，你不予我，还能如何？”
韩微露打了一个哆嗦，不再动了。韦嘉轩靠不住，难道萧雅正就靠得住吗？可她除了现在这个看起来情真意切的男人之外，还能依靠谁？以前，她总觉得身为女子，依附男人天经地义，可当男人不可靠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恨这个无能的自己。她再一次想到了死。可她不想死的那么便宜。
报仇吧Ｙ灭吧！王贵妃，王瑾，甚至萧雅正和她韩薇露，都去死她也不会感到可惜！
这算什么？她想问他俩这样到底算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不能骗我。”——有些问题还是别问出来，让大家都难堪。
萧雅正感觉到自己的颧骨擦到了她流下来的泪水，赶紧将那泪水一一吻干。
他把她放在床上，能清楚的感觉到她在颤抖。他安抚地吻她的额头，心里想，这么三言两语就答应了？这样尔虞我诈的世道，你这样好骗怎么行？
幸好是我。幸好是我。也只有我能保护你，永远不让你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