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季的阴霰1

四月的风波在御膳房总管的自杀中结束。

高宗对她的救主行为给予了极大的奖赏，武媚娘还亲自过来看望受罚的她。安心养伤吧，这是简短的慰问里最温存的话了。仅此而已，没要求解释也没逼问什么，更没说感激之类的词，仿佛她的救主真的只是偶然间的无意行为。

看着高贵的身影离开，婉儿内心的崇拜却越发澍湃了，武媚娘竟然完全看懂了她的心思。知道她不想卷入皇室斗争，知道她想明哲保身，知道她不愿意被看破撞粥的行为，于是便以最不起眼的谢意成全了她。

就是如此不起眼的谢意让她躲开了权力的旋涡，也让皇宫躲开了一称动。大明宫恢复了平静，在勉强的平静中又迎来了一件勉强的事，那就是太子娶妾。婉儿没有看到喜庆的场面，她在床上一边养着屁股的伤一边养着心头的伤，有好几次做恶梦，梦到太子掐着她的脖子，愤怒地问着她，为什么，为什么……

接下来是连绵不断的雨季，潮湿的大明宫陷入长长的阴霰中。宫里上上下下都是颓废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从四月的风波中走出来。早在永巷里习惯了潮湿的婉儿，原本对雨季的阴霰没有太多的情绪，但进了大明宫，她发现自己的心也被雨季的阴霰影响了。

同样的季节因为环境的不同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异，在永巷时心思是纯净的，身边只有母亲的关爱，看到的和感觉到的都无需费心思虑。而大明宫，每一张脸，每一种声音，都有可能成为索命的工具。不容有失，所以婉儿养成了审查的习惯，她会把所有看到的听到的在心里仔细审查一遍，甚至没有看到的听到的也会思索一番，她的情绪因此而复杂。

宫里的流言仿佛如细水长流的山泉，喜欢制造流言的人又传播出新的流言，御膳房总管不是自杀而是被灭口。虽然流言没有道出灭口事件背后的主人，但稍有心智的人都知道无形的箭头指向的是东宫。

可能受雨季的阴霰影响，太子好长时间没有来给武媚娘请安，母子关系到了无话可讲的地步。武媚娘也变得懒倦了，不像以前那么倾力批写奏折，有时看也不看，让她读奏折，然后口诉批文，让她照着意思回复。

刚开始婉儿还是战战兢兢地写着批文，像初尝禁果的少女，慌乱飘浮的心好几日都不能平静。很快她就渐入佳境，不到半个月，回复批文简直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了。仅仅只是代笔，却让她热血沸腾，流着的血告诉她，这就是她的人生。

然而这股血又告诉她另一种信念，它来自贵族，来自书香名门，来自上官家族，再怎么喜欢文字，也不能忘了女德。做为上官仪的孙女，是不可以做败坏朝纲的事，于是沸腾的情绪与自责的情绪扭拧成结，堵在婉儿的心口，就像雨季里的阴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