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送谁上路(二)
生活可以很有趣,生活也可以很无聊。
等待刺客来暗杀自己的吴离烽,此刻可以说是非常的无聊了,他惊喜于三名护卫杀人之后的漠视,冷酷无情的双眼丝毫不去看躺在地上的五个杀手。
而且吴离烽断定眼前的这名车夫,也必然不是什么凡人,能够遇到暗杀的情况下还这么淡然自若,实在不简单,不过他的身份吴离烽无从猜测。
这名马车夫在上车之后便很少说话,除开要停车了,要驾马了,不然都是安安静静的。
而吴离烽便趁着很多时间,与就骑行在马车旁边的宫小忆聊天,原本宫小忆倒是很少,与吴离烽讲话也是目视前方,目光极为的冷漠,但近几日也被这位殿下给撩拨的不行。
“嘿,你的姓是宫女的宫,还是公公的公?”
“宫殿的宫。”
“那就是宫女的宫咯,对不对?”
宫小忆沉默不语,很显然不想搭理他,但吴离烽却更加来劲儿。
“你从哪儿学的剑法,这么厉害?”
“家传。”
“那你的剑想必也很有名气吧?是碧波剑池所造,还是西凉剑炉啊?”
“家传。”
在宫小忆的眼中,这几日的吴离烽显然如同一个纨绔子弟,但事实如此,还是蜀中道、荆州道最纨绔的子弟,若不是顾忌车夫的真实实力,宫小忆必然一剑取了这小子的性命,无论孙政与谢温良是真心还是假意保护这名殿下,但宫小忆自认能够从他俩手中逃脱离去。
不过记恨的宫小忆似乎忘了躯体上还有罗生符,罗生符与马车夫,她都怕。
过了两条狭窄山道,吴离烽一行来到一座山前,天也将黑,望着眼前不远处的酒摊子,吴离烽对众人说道:“先在前面休息一下吧,我请大家喝酒!”
最前头与最后头的孙政、谢温良一听有酒喝,自然开心。虽说在辽东大营也有酒喝,但辽东道的酒干涩生硬,西凉道出身的孙政与江南道出身的谢温良向来都很难能够咽下去,刚出了辽东大营的三人甚至都没有单独出行的机会,而如今竟然能够喝酒了,而且还是西蜀道的酒,换一个口味自然是开心的。
酒摊子没多少人,掌柜的与小二,还有一个乞丐,衣衫褴褛的乞丐。
乞丐上山道,自然非常让人怀疑,随行保护的三人不禁提高了警惕。
“小二,来两坛子好酒!”吴离烽豪爽一喊,很久没有这样的滋味了,自从以前穷了以后,吴离烽都不好意思在客栈或者酒楼这样喊话,往往都是点一小瓶酒来着。
“好勒!客官您稍等。”似乎所有的店小二都是一个口音,吴离烽也不奇怪,从晋州到汴州再到成都,跨越这么大的地段,除了乡音有点异同以外,这个样式的口音实在是全天下通用的语气。
不久伙计便搬了两坛子酒来,沉甸甸的抱在怀中,谢温良早就挡住那名伙计,说道:“我来就行了。”
伙计也别无他疑,便将酒坛子给了谢温良,有人帮忙给拿酒到桌子上,开心还来不及呢,要是多来一些这样的客人,这名小二也就能够舒舒服服的了。
说得正巧,从山道的一头跟另外一头,竟然又来了两拨人,一拨是拉着草料的农夫,一个个粗犷汉子,肩膀上缠着拉着的麻绳,从山道上来,一行有约七八人,有说有笑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而从山上下来的则是一伙青年男女,背上背着书匣,谈笑风生,几个年轻才子才女在山道上看对山,颇有指点江山的韵味。
而那个乞丐,原本吴离烽一行人过来的时候,走在最前头的孙政立马露出凶相,将那名乞丐赶到一边去,无论是敌人还是路人,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说不定前一刻还是路人后一刻立马也凶相毕露成为了敌人呢?
走在最前头的孙政便是起着最威慑的作用,而那名乞丐似乎不慌不怕,既有一种无家可归的无畏感,又带有一丝狡黠。
乞丐可能是经历多了,什么都不怕,也可能是另有图谋。
山上山下的两伙人同时到达了酒摊子,那群青年俊彦似乎是从蜀中道外来的,一些没经历过什么磨难的世家子,口中还商讨着关于蜀道上的美景与艰难,吴离烽本想加入讨论,但无奈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想想也就罢了,但吴离烽非常不同意他们关于蜀道艰难的说法。
山下拉着草料的粗犷汉子们,刚卸下肩膀上的麻绳,立马就扯开了嗓子大声喊道:“酒家!酒家!上二角酒!”
这群人似乎不是一个地方来的,口音不是一个地方的,以吴离烽在蜀中道的认识,其中只有一个农夫是成都府的人,然而,吴离烽却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削瘦的身影,那人……正是方苟!
吴离烽心中还好奇呢,怎么方苟一个赏金游侠,也跑来干农夫这样的苦活累活了?心中顿觉不可思议,他本想喊他近前来说说话,但想想还是罢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不是么?
而让吴离烽变的纨绔的,是吴钰庭。她希望吴离烽在这一路上,极尽所能的纨绔,而且也给予了他大量的银两,如果不够,还有一沓大夏宝钞供他挥霍。
吴离烽本想点一条大烧鹅,但无奈这酒摊子并没有这么大的红菜,只好泱泱的喊了一桌子菜来。
刚取了酒来的谢温良先请示了吴离烽,然后才倒了一碗酒,取出银针在碗中晃荡,片刻探出之后,针上没有颜色变化,谢温良才重新又斟一碗酒,递到吴离烽眼前,吴离烽也不客气,让他们更不要客气,孙政则恨不得抬起酒坛子来喝,他堂堂一个西凉的大汉,怎么可能只用碗喝酒就能满足?
吴离烽笑了笑,不消他说,孙政自行去小二那里自己抱了两坛子酒来,吴离烽豪爽说道:“都算小爷请你的!”
孙政抱坛说道:“谢过爷了!”听他这么一说,吴离烽也知他懂事,殿下这个词也不是现在就能够随随便便说的了,毕竟一路上可能还有更多的杀手。
取了封布,孙政直接将坛子酒灌入喉咙,果然西凉人豪爽非凡,吴离烽不禁心中感叹。
谢温良又跟孙政不一样,他是江南道的人,自小就习惯了小杯喝酒,如今用碗喝酒,也是小口小口的品着。
至于宫小忆,则推开了吴离烽亲自斟的酒,慢条斯理的吃着茴香豆。
马车夫仍然在车上坐着,只是取了一续酒与一盘豆子,就坐在车前面地上,说是怕车丢了,几乎盖住脸的斗笠却丝毫没有影响他进食。
那名乞丐,许是知道吴离烽这桌子最好,可能有些许机会能够吃到一点残羹冷炙,便远远盯着吴离烽这一桌子酒菜,好酒好菜都在其上,掌柜的可是在酒台子后面乐了半天,这是这个月收入最好的一天,光是这一桌子酒肉,都能够有二两银子了。
而刚来的农夫与俊彦们,却点的少,农夫不挣钱就点了些馒头而已,一桌子的菜还比不上那名公子的一道菜,俊彦们就是续的酒配上一点豆子,也不如那名公子桌上的一道菜。
虽然臭乞丐一直在边上看着,掌柜的本想着把他赶走,免得这几人吃的不高兴了,但突然却看到那名公子拿了一盘菜去招呼那个乞丐,他也就罢了,人家有钱公子想干什么,跟他没关系,只要最后把银子挣到手了就行。
吴离烽把菜推到桌边,欲掉未掉之际,招呼乞丐道:“过来,小爷这盘菜赏你吃的。”乞丐听了立马小跑过来,而此时的孙政与谢温良都已经剑握在手,乞丐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装作没看见。
待乞丐来到桌前,吴离烽手一推,那盘菜直接摔到了地上,连着盘子一起碎了,吴离烽笑着对他说:“吃吧,小爷赏你的!”
地上泥土中混着肉与青菜,宫小忆见了,恨不得打死这名殿下,竟然也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但吴离烽毫无所谓,因为眼前的乞丐也毫无所谓,立马趴在地上,双手捡着地上的菜吃起来,吴离烽再次推落一盘菜摔到地上,掌柜的有些心疼,但他想这些钱总归是要算到那名公子身上的,而且,有钱人家的公子也许脑子里的想法跟正常人都不一样吧。
就在乞丐趴到地上之际,孙政与谢温良就已经抽剑了,两道出鞘剑响之后紧接着十几道剑响在小酒摊子上响起。
孙政与谢温良一前一后,冲向了持剑的农夫与青年俊彦眼前,砍瓜切菜一般将十几个山上山下来的人一一砍死。
宫小忆的手一直紧紧捏着腰间的细剑,手心在冒汗,但仍然看着地上捡菜吃的小乞丐,她想去拉起乞丐来,但碍于局势,一直没有轻举妄动,何况,殿下做的是对的。
掌柜的与小二畏缩在酒台子下面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喝酒吃豆子的马车夫,却平静的坐在车前,坐看云起云落,悠闲的喝酒,吃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