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对于李小生来说，过去的一年是丰硕的，也是多事的，快乐中夹杂着烦恼，忙碌中伴随着惬意。而在这新的一年里，迎接他的又将是什么呢？一年之计在于春，他没有沉浸在过去收获的喜悦和节日欢乐的气氛中，而是在精心制定着新的工作和学习计划。
眼下春节已过，巡诊到了攻坚阶段，紧张忙碌是在所难免了，还有一项更艰巨的任务也在等待着他去完成，那就是郑医生给留下的作业。看来，在这新的一年里不会是很轻松的啊！
不过，他很自信，回顾过去，很多事情当初看来难以想象，但最终还是顺利实现了，如今，目标已经确立，基础已经奠定，步子已经迈出，凭他不屈不挠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呢？有什么目标不能达到呢？
当然也应该想到，社会是复杂的，生活是繁琐的，在前进的道路上难免会遇到预想不到的困难和干扰，但关键是一定要坚定自己的理想信念，任何情况下也不能动摇。
他不停地看着手表，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着，写得很详细，甚至每天做什么，每个月要完成哪些任务，林林总总写了厚厚一叠。总之，在这短短的假日里，他足不出户，不是在本子上写，就是看书，踌躇满志地展望着未来。
二粉当然不理解，总觉得自己的丈夫好像走火入魔了，整天皱着眉头不是写字就是看书，话也不说，不理不睬的。于是，吃饭的时候埋怨说，“喂，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老婆不理不睬，孩子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外面有女人了？”
“你烦不烦啊！”李小生瞪了妻子一眼拉长着脸说，“除了这一套，你脑子里还有别的吗？找女人，找女人，多俗气啊！”
二粉撅着嘴低下了头，抬眼看了丈夫好一阵子后说，“木头人似的，工作工作，家里的事情你就一点也不考虑了？”
“考虑什么啊？差你吃的了还是差你喝的了？”李小生不耐烦地说，“我当然得考虑工作，要不然咱们去喝西北风啊？”
二粉抬起头笑了笑说，“哎呀，我也没说是不让你工作，我是想让你跟我多说说话，这大过年的，家里总不能老是这么死气沉沉的，让人心里憋得慌啊！”
李小生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二粉笑了笑说，“怎么，想跟我亲热亲热？那好吧，咱们早早睡吧！”
“去你的，你就开那窍了！除了那会儿跟我亲热，别的时候你就不会了？”二粉伸出手指头在丈夫的额头上戳了一下说，“我是说，咱们家的事你也该考虑考虑了。”
“咱家有啥事啊？”李小生寻思着说，“咱家粮食这么多，我现在又挣上了工资，还有你喂的那两口猪也快能卖了，你说咱们的光景比过去不是好多了吗？我很知足了，所以我就能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工作上，你说不对啊？”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今年无论如何也得把房子翻新一下，省的让人家寒碜咱们。开春了，天气很快就暖和了，现在还不张罗着备料，要等什么时候啊！”
李小生愣怔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屋顶恍然大悟说，“对了，这也是一项任务，而且是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你说，怎么个翻新法，推到重盖还是修一修就行了？”
二粉琢磨着说，“我看是推到重盖吧！这回啊，盖得高高的，飘飘亮亮的，压过村里所有的人家，咱们也该风光风光了！”
“那得用多少钱啊！咱家有那么多钱吗？”
二分掰着指头盘算着说，“借我爹那一百块先别还，家里现在攒了一百多了，两头猪也能卖一百多，还有大楞欠咱家的手表钱，不够的话咱们再借点……”
“什么？大楞的手表钱？我说是送给人家了，咋能反悔啊？”李小生怪笑着说，“人家是出于好心才告咱的，你倒好，把这也算进去了，以后还怎么相处啊！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啊！”
“这也叫好心？偷咱的贼还好心？不告发就对得起他了，凭什么不跟他要啊？”二粉愤愤道，“那是我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啊！”
“你这臭。。。。。。可他现在是我的好兄弟，你知道他帮了我多少忙吗？”李小生瞪圆着眼睛说，“你要是敢跟他要，我就……”
“你就怎么？杀了我吗？哼！他帮你什么了？不就是跟你下了几次乡，他还为挣钱呢！我就是跟他要，你敢怎么着？”二粉把碗当啷往桌上一扔同样瞪圆着眼睛说，“好啊！怪不得你对我不理不睬的，原来在你心里，谁都比我重要，一个讨吃鬼你也看在眼里，你还跟我瞪眼。。。。。。”说着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什么？你骂他讨吃鬼？”李小生气愤的瞪大了眼。
看着二粉越哭越凶，李小生又心软了，他往前凑了凑，抓住二粉的手安慰说，“别哭了，咱们不就是争论争论嘛，何必要真的生气呢！”
二粉抽泣着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没文化，人又不漂亮，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你……”
“哎呀，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李小生诚恳地说，“我咋就看不起你了？你不看我整天忙吗？我的压力很大，心里总琢磨事，懒得说话！再说了，咱们是两口子，何必要那么认真，何必要那么多心眼呢？”
二粉抹了抹眼不哭了，叹声说，“谁知道你心里琢磨啥呢？一说话就瞪眼，让我怎么想呢？”
“好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乘现在我还年轻，努力努力，在医学上搞出点成就来，搞出点名堂来。靠技术吃饭咱心安理得，不管社会如何变化，就是国民党来了咱也有饭吃，你懂不懂啊？”李小生心平气和地说，“这一切不就是为了一个目的，过好咱们的日子，让孩子老婆跟上我清福，你说对不对啊？”
“其实你没听懂我的话，我不希望你成龙变虎，只想过咱们安稳的日子，穷点也没关系，首先心里踏实……”
“有啥不踏实的？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咱们是患难夫妻，糟糠之妻不可弃，别说我成不了大气候，就是真的成了大气候，我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改变的，只能是对你更好！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你的理解和支持！”
二粉斜睨了一眼丈夫站起身来说，“我理解你，我支持你！这话说过多少回了！不过啊，人都会随时间的改变而改变的，男人有几个是有良心的呢？谁知道你长了本事，有了地位以后，还要不要我这个糟糠之妻了呢？你别哄我啦，也用不着发誓，我啥都懂，啥都明白！”
“你懂啥？你明白啥啊？说来道去你还是不相信我嘛！”说罢，他无奈地摇摇头就躺了下来。他双目紧闭，一脸严肃的神色，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
二粉的话不软不硬，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无可否认，自从培训学习以来，特别是上了班以后，他李小生是变了，变得跟过去不一样了。在人们眼里，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李小生了，这很正常，本来身份就改变了。过去充其量是个农民，现在医院里的医生了嘛！不过人们都不感什么别扭，而是觉得他比过去儒雅了，沉稳了，诚实了，更重要的是他真正能给人们看病了，因此人们也就更尊重他了，这有什么不好？
回到家里，他就觉得很放松，也感到很清静，在这样的环境下正好考虑问题，所以跟二粉说话就少了。可二粉她就是不理解，觉得是在忽略她，冷淡她，或者是看不起她。她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女人嘛，感情细腻，也很敏感，由其看到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说有笑，特别是跟姜丽丽有说不完的话，她会怎么想？难怪她爱吃醋呢！
事实上也难怪二粉有想法，他李小生对别的女人感觉上就与二粉不一样，前面那个于美花就不用说了，可后来又出现了个姜丽丽，照样对她越来越有好感，在她面总会那么的激动，有那么多的话说，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家菜不如野菜香是不是男人的通病呢？是一种本能吗？
他又认真回忆起这段时间和姜丽丽相处的情景，感觉很是奇怪，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跟这个女人又搅在了一起，难道这就叫缘分吗？他又想起春节前的那次喝酒，心里油然产生出一种羞愧不安的感觉，怎么会喝成那个样子，真是丑态百出，这不能不说是教训啊！想到这里，他一脸愧色做起来对二粉说，“二粉你坐下，咱们好好说说话好吗？”
“说什么啊说，跟我说你有那么多话吗？”二粉嘲讽道，“我又没念过书，也不懂得李白呀，诗人呀什么的，也不懂得那么多道理，就懂得男人搞女人啦，喂猪啦，盖房子啦，你想听吗？”
“呵呵，看来二粉对我真的很不满。有道理，你说的对，我这个人是不好，对你是有点不够关心，以后我一定改，一定改！有时间就陪你多说说话，谈谈心，再也不跟你瞪眼了，你看行吗？”
“呵呵，你用不着发誓！”二粉淡然一笑说，“你还是没听懂我的话，其实我不希望你整天围着我转，只希望你对我态度好点，我就心满意足了！实实在在地过日子，至于你心里想什么我才管不着呢！我嘴上爱唠叨，心里其实很简单，有的话别当真了，别往心里搁啊！”
“好啊，还是二粉能理解我啊！那我就放心了！”李小生高兴地说，“大年也过了，又该忙了，家里的事你就多操点心吧，我能帮就多帮点，辛苦你了二粉了。至于盖房子的事咱也不能太着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忍一忍吧，等我的工作顺手了，有头绪了，也就有空闲时间了，到时候咱家的钱也攒多了，盖得好一点，你说行吗？”
“跟你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只要你对我好点，再苦我也能忍受得了，你说咋办就咋办，我都听你的。”二粉乐了，脸上绽放出了欣慰的笑容。
看着二粉高兴的样子，李小生心里放松了许多。是啊，明天是初六，又要开始忙了，得先准备准备。于是他跳下炕，跟二粉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忙忙去了医院。
他径直来到门诊室门口，摸出钥匙，正要准备开门，发现门没锁，便警觉地轻轻推开了门往里瞅，只见姜丽丽一个人正扒在桌子上，好像是睡着了。李小生感到很奇怪，便蹑手蹑脚走进去把药箱放在桌子上，看着姜丽丽柔声问道说，“姜姐，姜姐！”
姜丽丽慢慢抬起头，神情忧郁地看着李小生没说话。李小生迟疑了片刻又说，“我让你过了十五来，你怎么大初五就来了啊？”
“我一会儿也不想呆在他们家里了，所以就回来了。”姜丽丽面无表情地说，“怎么，你不欢迎我吗？”
“哎呀姜姐！你到底怎么了？”李小生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丽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李小生低声说，“没什么，没事的！”
李小生心里一阵发毛，他不知所措地坐下来，看着姜丽丽的样子发愣。到底怎么了？谁又惹她了？是和父母又怄气了吗？还是吕卫东找她麻烦了？即便如此，她也不应该对自己这种态度啊！于是他突然想到那天喝酒的事，难道那天自己喝醉了酒伤害到她了？想到这里，越发不安地站了起来，提心吊胆地又问了一句，“姜姐，你到底怎么了，不能跟我说说吗？”
姜丽丽坐了起来皱着眉头说，“没事的，就是感觉有点不舒服！”
“哦！你好像有点不开心，我心里就有点发慌……”李小生放松着笑了笑说，“不会是因为我吧？”
“是不是因为你，你心里清楚！”姜丽丽冷眼说道
“自从那天喝了酒，我一直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喝醉后对你有所伤害……”
“怕什么怕？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嘛！”姜丽丽依然紧绷着脸说，“我真的有点不舒服，老打瞌睡，提不起精神来！”说罢打了个哈欠便站起身来，又是盯着李小生看了一阵子，然后说，“我要回家了。”说罢便推门走了出去。
随着咣当的关门声，李小生的心也嘎登一下。他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窗外，一副茫然的样子。咋了这是？大过年的！是有点不对劲，有点反常啊！
姜丽丽向来都很尊重他，不管心里多么不痛快，在他面前从来都不表现在脸上，更不会给他难堪，由其到了后来，他们相处的几乎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了，在他面前甚至表现的总是那么兴奋，那么激动。但他始终没有往歪处想，把她看成是一位可敬的大姐，一个不幸的女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能使她开心，使她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来。而如今她好像突然又变得陌生了起来，如果就是冲着他，那么她肯定是对他有意见了，那天喝醉酒一定是伤着她了。
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那天喝酒的情形，没醉之前，记得清清楚楚，他们是那么开心快乐，根本就没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后来他失去了记忆，就不知道了。不过，按照推理，他李小生即便喝醉了也不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更不会做出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情绪很坏是肯定的，但愿不是因为他李小生吧！一定是自己多疑了！虽然这样开脱自己，但他内心依然忐忑不安。
回到家里，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跨坐在炕沿上垂头抽起了烟。
“又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样子？”二粉疑惑地看着丈夫说，“谁又招惹你了！”
李小生抬眼看了看妻子生硬地笑了一下说，“谁还招惹我啊！没事的，我正考虑事呢！”
“哎呀，你别老那么考虑了好不好啊，不然你会变成傻子，变成神经病的！与其那样，还不如真的回来种地。咱本来就是种地的人，非要变着法去当医生，整天痴痴呆呆，愁眉苦脸的，多累啊！哪像前几年，虽然穷虽然苦，多开心啊！”二粉唠唠叨叨地边说边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李小生心不在焉地脱掉了鞋子，盘腿坐在炕头上，拿起碗筷看着二粉感慨地说，“你们女人真是让人难以琢磨，就像天空一样，一会儿晴了，一会儿又阴了，惹得人怪难受的！”
“还在说我吗？我早就没事了，你还是抠在心里啊！”二粉数落道，“一个大老爷们，心眼比针眼还小，一点不痛快就往心里抠，就往脸上挂，还不如个娘们呢……”
“哎呀，少说两句好不好，让我清静一会儿不行吗！”李小生不耐烦地说，“我都跟你解释过了，你咋这么啰嗦啊！”
“好了好了，我是随便说说。快吃饭吧啊！”二粉噗嗤笑了说，“我啊，越来越觉得你就像个孩子，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以后啊，我就哄着你，让着你，逗你开心，行了吧！要是有别的女人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谁欺负我呢，我又没招惹谁！”李小生说罢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罢饭，李小生依然琢磨着跟姜丽丽那天喝酒的事，便疑惑地问，“二粉，在我喝多酒得时候，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子？”
“怎么问起这个来了？”二粉讶异地看了丈夫好一会儿，想了想说，“你喝多的时候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好做那种事，哎呀，就像饿狼一样，恨不得把我给吃了！”说罢前俯后仰地大笑了起来。
“胡说八道！”李小生羞怯的样子摸着脸说，“你别拿我开心好不好啊！我是那个样子吗！我还不清楚自己？喝多就想睡觉，睡得那个香啊简直就没法说了，哪会有那种毛病啊！”
“你清楚个屁！有一次你是真的醉了，折腾了我半夜，第二天死活不承认，有这回事吗？”
“那都是你自己编的，我才不相信呢！”李小生脸上一阵滚烫，低下头羞涩道，“我李小生是个文明人，那会那样子啊！”
“文明个屁！你是白天文明不精神，晚上精神不文明！”二粉说罢又是笑个不停。
“你这臭……不准瞎说，真羞死人了！”
“别害羞，我就喜欢你那个样子！”
李小生没有笑，心里更加不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