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外面的雪依然在下，透过漆黑的窗户玻璃，依稀看得见细碎的，偶尔闪着点点星光的雪晶飘落。屋子里的火炉轰隆隆作响，炉壁被烧成紫红色，不断向外散发着热量。饭厅天花板上吊着一只白炽灯，虽然光线有点昏暗，但足可以把这个小小的空间照得通亮，也给灯下所有的物体都涂上一层暖暖的色调。
李小生脱掉棉大衣坐在饭桌旁，不停地环顾着四周，心里不由产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感动。他拿起桌上那盒大前门香烟，在灯光下端详了一阵，然后抽出一支点上，深深吸了两口，脸上洋溢起惬意的微笑。
“好了！”姜丽丽把一个热气腾腾的瓷盆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轻松坐在了李小生的对面一脸悦色说，“整整炖了一下午，尝尝我的手艺！”
李小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啧啧称赞道，“色香味俱全，真是太香了！”
“香你就多吃点！”姜丽丽拿起酒瓶把桌子上的两只酒杯都倒满说，“小生兄弟，这是正宗的衡水老白干，口感不错，我就喜欢喝这个酒，度数高但不上头。”
李小生拿起酒瓶看了看吃惊地说，“好家伙，六十二度呢！”
“没事的，我看你今天心情挺好，多喝点，就是喝醉了，也没关系，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这个酒啊，我最多一顿喝过八两，感觉就是有点头晕，睡了一觉醒来就啥事也没有了。”
“你有这么大酒量啊！我顶多是你的一半，超过四两肯定就醉了。”
“你喝醉过吗？”
“没有。”
“那不行！没喝醉过的男人不算个真正的男人，你知道吗？”姜丽丽煞有介事地说，“你看看，历史上哪位有成就的人不是海量呢？李白斗酒诗百篇，竹林七仙，特别是阮籍和嵇康更是如此，文学作品像《水浒》和《三国演义》中，哪位英雄不是嗜酒如命？喝酒是一种文化，醉酒是一种境界。”
“呵呵，大姐你对酒挺有研究啊，看不出来，你知道的这么多啊！”
“别忘了，我可是当年的高材生啊！”
“是啊，大姐说得有道理！其实我真想喝醉一次，尝尝喝醉酒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不过我又害怕喝醉酒耽误了大事，更怕乱了套，失了态，所以每次喝酒都要适可而止。”
“喝酒当然要看对象，为什么说人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呢？咱们姐弟俩又不是外人，你就是喝醉了，乱了套，失了态，大姐我也不会耻笑你，更不会怪罪你的。”
就这样，两个人边吃边喝边说着话，不知不觉一瓶酒下了半截，这时，李小生感觉有点晕，同时也越发兴奋里起来。多奇怪啊，这是在哪里？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啊？他当然很清醒，当然知道，只是觉得怪怪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鲜红的毛衣，浅粉色的衬衫，衬托着一张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白嫩如脂的脖子，高高隆起的胸部，特别是那双脉脉含情的双眸，无不让人感到心动，让人胡思乱想，让人产生一种难耐的冲动。在这漆黑的夜晚，在这别有一番情调的小屋里，孤男寡女喝着高度的烈性白酒，要是真的喝醉了，没有了理性，变得疯狂，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怎么了？”姜丽丽看到李小生两眼发呆便关切地问，“难道二两酒你就醉了？”
“这酒就真是硬了点，好像上头了！”李小生不回过神腆腆一笑说，“姜姐，我看咱们还是少喝点吧，我真的怕喝醉！”
“没事的，我知道你的酒量！”姜丽丽不以为然地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嘛，喝醉也没关系！难得咱们今天有这样的好心情，好多话我还没跟你说呢！”
“姜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比如说我在工作或生活方面有什么缺点和不足需要改进，你都可以说。”李小生一本正经地说，“反正就咱们两个人，说错也没关系的。”
“小生兄弟，其实喝酒就图个高兴，严肃的，不愉快的话题尽量不要在酒桌上谈，更不要谈工作上的事情。”姜丽丽认真地说，“更何况，你那有什么缺点和不足呢？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言过其实了吧？”李小生淡然一笑说，“我不觉得自己有多好，更不认为是个完美的人。其实我是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人，只是有时候自己察觉不到，别人也不好意思指出来。”
“当然，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人在社会上生活，一点错也不犯的人估计是没有的，除非他是个白痴或者是个死人，呵呵，当然你也肯定是有错误和缺点的了。”
“那你就说说看！”
“不！那要等我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说，而且你啊，有大错误，大缺点！”姜丽丽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李小生诡秘地笑着说，“你没听说酒醉吐真言这句话吗？”
“是吗？”李小生很感兴趣地拿起酒瓶给两只酒杯倒满酒说，“那好，我敬姜姐一杯，看看你酒醉能不能吐真言，把我的大错误大缺点都指出来，要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呵呵！我是逗你呢！”姜丽丽嫣然一笑说，“酒后吐真言一点也不假。我就喝醉过，不，是喝多过，把心里积压多时的苦恼统统都掏出来，然后就感到特别的舒畅，特别的痛快，然后飘飘欲仙，真是美妙极了！”
“姜姐，你告诉我，你说喝醉酒到底还有没有意识，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吗？”
“其实喝醉酒是有意识的，甚至很有理智，而且思路也很清晰，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酒醉心里明，只是特别兴奋。”姜丽丽思索着说，“喝醉酒最大的特点就是胆子大了，平时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也敢说了，平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也敢做了，一个真实的自己会暴露无遗的。”
“呃！那为什么多数人说喝醉了以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喝醉酒的时候有一个记忆断层，在某个时刻，比如说咱两举杯的时候还记得，把酒喝下去，以后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但别人看不出来，说什么做什么当然还是受大脑控制的，只是思维有点混乱罢！不过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像我就没有过失忆的时候Ｇ呵，大体就是这样子的。不过你现在离喝醉还远着呢，要不然你就不会提出这么理智的问题来了。”
两个人边说边频频举杯，不一会儿，李小生越来越感觉晕晕乎乎，悠悠忽忽的，屋子好像是在慢慢旋转，心中也开始有一股热流在涌动，逐渐演变成一股按捺不住的热浪。他直勾勾看着姜丽丽，觉得她越发美丽可爱，以至于不由得又胡思乱想了起来，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使他周身炽热，然后，他很快又控制住了自己，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心里想，不会是醉了吧？于是他捂着额头说，“大姐，我好像醉了，不能再喝了！”
“哎呀小生，看你的样子哪像醉了呢！要是醉了你会说，‘我不多，我没醉！’”姜丽丽乞求说，“大姐我正来了兴致，你就陪大姐多喝几杯吧！我好长时间都没有过这么开心了！”
是啊，看她那么开心，有什么理由不陪她多喝几杯呢？于是他振作起了精神，主动倒上酒，高高地举起杯说，“好吧，只要大姐你能开心，我李小生就豁出去了！”说罢一昂头就来了个酒杯底朝天。
姜丽丽同样很痛快地喝掉了杯中的酒，伸出大母指说，“对，这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今天咱姐弟俩喝他个一醉方休！”
“对，喝他个一醉方休！”
李小生开始异常兴奋了起来，他干脆把酒瓶放在了自己跟前，敬了一杯又一杯，说话明显多了起来，喋喋不休，翻来覆去，先是说自己有女人缘，曾有个红颜知己，现在远走高飞了，很想她，然后又是大加赞扬姜丽丽，说她如何漂亮，如何聪慧，如何有学问，如何善解人意，等等，让姜丽丽多少有点不自在，也几乎没有了说话的机会，只是笑脸相陪，频频点头。很明显，他有醉意了，只是自己感觉不到，只觉得自己还很清醒，就是太激动了，感觉到有许多该说的话还没有说完，该表达的心情还没有表达出来。他太想取悦眼前这个女人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逗她开心快乐。他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又坐下，两只眼直端端地看着她，看她笑，笑得那么动人，红红的嘴唇，洁白整齐的牙齿，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弯得像月亮，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想看！他甚至把手伸过去，试图摸一下那只白嫩纤长的小手，但那只手很快就缩了回去，然后他就不好意思地又拿起瓶子把酒杯都倒满。这时，他越发感觉屋子旋转得厉害，地面也像是在晃动，所有的物体都在旋转动，就连眼前的这个美人也好像有意在躲避着他的视线，甚至感觉好像有两个女人，不！是好几个一模一样的女人在围着他转……
姜丽丽很快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看来眼前的这个男子汉大丈夫是真的醉了，于是她伸手把酒瓶拿过到自己跟前。是啊，这是第二瓶，又快要下半截了，就是说两个人平均快七两了，她虽然也觉得有点头晕，但并无大碍。她清醒地意识到，不能再喝了。于是站起身来说，“小生兄弟，我看咱们都喝得不少了，别喝了！”
李小生努力睁着困倦的双眼说，“不！我还没喝好呢！我还想喝！”说着也站了起来，摇椅晃地欲从姜丽丽手里拿那个酒瓶，并结巴着说，“大姐，你，你给我倒，倒满，我再敬，敬你一杯。”
姜丽丽有点难为情的样子站着没动，然后从地上捡起拿只空瓶子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提着酒瓶又走了出来，笑着把两只酒杯都斟满说，“那好，咱们干！”
李小生高兴地一饮而尽，然后奇怪地把杯子凑在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笑着说，“姜姐啊，你，你怎么哄我啊？我，我没喝醉！我，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这，这点酒算得了什么！”
“小生，你真的醉了，不要再喝了，听话啊！”
“我没喝醉！你，你就不要骗，骗我了！”
姜丽丽一脸无奈的表情，就那样不理不睬地站了片刻，然后拿起酒瓶就进了里屋。她上炕把被褥铺开，然后出来抓住李小生的胳膊就往里拉，边拉边像哄孝似地说，“小生听话啊，上炕躺一会儿吧！”
李小生下坠着身子就是不肯起来，最后姜丽丽干脆就从后抱住他的腰使劲往起提。他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耷拉着头被动地拖着脚一点点挪进了里屋。然后，姜丽丽又使劲又把他扶上了炕，脱掉鞋子，一点点又把他挪到褥子上，拉开被子轻轻盖在上。此时她已是大汗淋漓，感觉喝进肚里的酒几乎散发了一大半。她看着李小生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心里轻松了许多，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心里想，这家伙，壮得像头牛，没想到喝酒这么稀松！歇了一会儿，她又走出去开始收拾饭桌。
屋子里的李小生已经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之中，他躺了一会儿，开始不停地翻身，然后把衣服的扣子统统都解开，把裤带也解开。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坐了起来，把上衣脱掉，把裤子也脱掉，然后把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潜意识状态下完成的，因为他从来就不习惯穿着衣服睡觉。
姜丽丽收拾完进来一看，大吃一惊，然后笑着上前掖了掖被子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好好睡吧，我回去了啊！”
正当她转身要走的时候，李小生突然伸出手来死死抓住了她的手……
他醒了，他感觉口渴的厉害，舌头干的就像嘴里塞了个木头块，无论如何蠕动也没有分泌出一点唾液来，嗓子更是几乎要干裂了。他习惯性地伸手在墙上摸，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开关的拉绳，然后转过来在身边摸，摸了几下后就用沙哑的声音喊，“二粉！二粉！你去哪儿啦！给我倒点水，我快渴死啦！”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于是慢慢睁开眼睛，只见窗户的玻璃透着微弱的光亮，屋子里朦朦胧胧，而且异常安静。他不停地来回转动着眼珠，只感觉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但一时不知道是在哪里。
事实上，他还处于懵懂状态，或者说，在酒精的作用下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使劲摇了摇头，愣怔了半天，才完全恢复了意识。于是他警觉了起来，用手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身体，费劲地回忆着昨晚的事情，只记得和姜丽丽面对面地喝酒，他举起了杯一饮而尽，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他是什么时候睡下的？是谁给他脱掉衣服，而且脱得这如此干净！不会是姜丽丽吧？不可能！肯定是自己在失忆的状态下做的。自己知道，无论任何情况下，他是从来不穿着衣服睡觉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下部，虽然似乎有那种摩擦后的炽热瘙痒的感觉，但干干爽爽的，于是自嘲地笑了。不过他夜里的确是做艳梦了，而且很逼真，有一种真实的感感觉。于是他又在大腿上摸了起来，终于摸到了一片糊状液体干后的那种结巴，难道结了婚的男人还会遗精吗？
唉！这都是酒精惹的祸！这酒真硬啊，怎么喝到这种程度，这就叫乱醉如泥吧！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最让他担心的是，在他喝得失去记忆的时候，会不会胡说什么？或者毛手毛脚的伤害到姜丽丽呢？要是那样可就惨了！
窗外越来越亮了起来，他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六点多，于是他张罗着起床。拿起裤子才发现，裤头就在里面套着，哎呀！脱衣服时姜丽丽千万别在跟前，要不然真是羞死人啦！穿好衣服后就迫不及待地找来大水杯，贪婪地喝了起来。一杯水下肚，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不过依然恍恍惚惚的，周身有一种劳作后的疲困和酣畅后的爽快混杂的感觉，总之是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心里也怪怪的，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伤，踏实还是担忧。
喝罢水，在沙发上稍息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便急急忙忙往外走。他打开外屋的门，一个冰雪的世界便呈现在眼前。大雪已经停了，天空的云也变得薄一片厚一片的，看样子有放晴的迹象。他试探地往外走了几步，昨天清理过的小道上面覆盖的雪顶多有二寸厚，那就说明雪早就停了，也就意味着路上的雪并不很厚，是完全可以能通车的。他心里不由一阵欣喜，是啊，真是归心似箭！像这样的天气，一点风也没有，也不是那么刺骨的寒冷，即便不通车，步行也是可以回家的。于是，他进屋把被褥叠起朵好，然后把屋子打扫干净，漱漱口，简单洗了把脸就挎起药箱推门出去了。他拿起锁子正要锁门却犹豫了，心想，姜丽丽肯定也喝多了，找不见她家就无法跟她打招呼，但也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于是，他又进了屋，找出一张纸，工工整整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姜姐，我出去了，如果晚上不回来，说明我回家了。工作不忙，你就在家多呆些日子，过了正月十五上班就行。李小生”
他把纸条放在了一个显眼的位置，然后把门锁好，提起精神一直朝着大街走去，身后留下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