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二粉最终同意了，姜丽丽自然很高兴，特意准备了许多小吃，妹子长她姨姨短地叫着，二粉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反而觉得特别开心，每天两个人一直要聊到很晚才入睡。
李小生一个人留在家里，感到特别清静，睡得也很晚，除了在灯下看看书，或者写点东西，也可以睁着眼躺在炕上思考问题。考虑最多的当然是打架的事了，好在这几天没走远，也就没有遇到麻烦，但他知道这不等于就平安无事了，他们一定是又正在策划着更为毒辣的阴谋行动，所以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他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整天这样绷紧着神经，提心吊胆过日子，也不是个办法，更无益于问题的解决。为摆脱这种困境，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绞尽脑汁思考着，最终决定给领导写个书面材料，把这件事上升到政治的高度，上升到阶级斗争的原则层面上，只有着样才能有效遏制住他们的嚣张气焰。
是的，这绝对是个好办法，因为赤脚医生是党一面旗子，任何个人，他就是吃了豹子胆恐怕也不敢与之对抗，阻挠破坏吧！可是，眼下又没有任何证据，谁会相信呢？弄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引火烧身啊！所以必须慎之又慎。
不过，他可以写一个工作总结，把下乡巡诊的重要性提高到党的路线方针上来，然后给领导戴个高帽，成绩的取得离不开领导的高度重视和正确领导，等等，然后再联系到阶级斗争，要求广大革命干部和群众，擦亮眼睛，提高警惕，防止阶级敌人的破坏和阻挠活动，等等。
虽然现在的文章都这样写，可在这里分量就显得格外重了。很明显，那些拦路滋事的人，完全可以被上纲上线成搞破坏的阶级敌人，这样就完全可以掌握主动权，然后就会纠出幕后黑手，可以把他打成现行反革命。
想到这里，李小生精神振奋地开始写，尤其把这个阶段下乡巡诊写得特别详细，每一个病人的情况都写了上去，密密麻麻写满了五六页信纸。
第二天，他就吧写好的材料交给了林指导。林指导看看后十分高兴地说，“很好，很好！我还正想跟你说，群众对你的反映特别好，对你的工作高度肯定。有成绩，就应该拿出来，不能埋没了啊。我们领导班子先研究研究，如果可行的话搞个材料，把你的经验和事迹通报上去，宣传出去，说不定你会被树为典型啊！小生啊，加油干啊！”
“林指导，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小生为难的样子说，“我只是想让领导了解一下我的工作，万一有什么差错也能给于理解和支持，千万不要上报啊！”
“会有什么差错呢？这不挺好的嘛！”林指导掏出香烟，给李小生递上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慢条斯理地说，“你做的工作符合当前形势，无产阶级真正占领了农村医疗阵地，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暖千家，好像说的就是你，要是里边再来点阶级斗争的内容，那就更好了，简直就是现实中的红雨啊，哈哈哈！”
“阶级斗争的内容当然重要了，可也不能编造吧！”李小生故意用疑惑的语气问，“谁是阶级敌人啊？我看咱们医院谁也不像。要是有人在半路上滋事，那算不算阶级斗争呢？”
“当然是了，阻挠赤脚医生巡诊，那是典型的阶级敌人搞破坏，是在破坏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不是阶级斗争是什么啊！”
“要是真遇到了，那该怎么办呢？”
“那还用说，同他们进行坚决的斗争！”
“他们要是人多势众，我怎么可以同他们斗争呢？除非我不想要命了！”
“哈哈哈！那你就要讲究点策略，用革命的智慧战胜敌人！”林指导不以为然的样子说，“小生啊，哪个阶级敌人胆敢这样做啊，这分明是活腻了，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啊，哈哈哈……”
“也很难说Ｇ呵呵！”
“要是真遇到这种事，你把人找出来，我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小生满意地点头笑了。
虽然如同吃了定心丸，但他还是有不少顾虑，他知道，社会如此复杂，事情也远非那么简单，因此还是多长个心眼，从长计议为好。如果冲突不可避免，也要掌握好分寸，尽量不要造成严重后果。
冲突是肯定难以避免，对方对他的行踪也早已了如指掌，除非他不再下乡巡诊，那当然做不到的。即使真的发生了正面冲突，打个你死我活，李小生一介贫民，不见得就像林指导所说的那样无限上纲，真理一定会在你一边，要知道，人家还是下乡知识青年呢，也是革命路线的一部分，而且又是干部子弟，根正苗红，又有权势，何以打成阶级敌人啊！想到这些，他又愈发感到事情的严重性，现在唯一的对策就是先打胜接下来的一仗，保证自己不吃眼前亏，于是，他就决定找大楞。
对于打架的事，他当然没有直接告诉大楞，而只是用商量的口吻说，“大楞哥，我感觉很寂寞，你跟我再下一阵子乡行吗？带上你的工具箱，你也可以搞点修理，挣几个小钱，省的整天呆家里没事做呢！”
大楞欣然同意，说，“小生兄弟，其实我早就想跟你一起去下乡的，你看病，我搞修理，有说有笑，多开心啊，只是怕你不想带我，嘿嘿嘿！”
“不过，你也要有打架的思想准备啊！”李小生笑着说，“难道你就不怕半路上遇到歹徒吗！”
“嘿嘿嘿！小生啊，你又吓唬我了！”大楞不以为然地说，“我才不怕呢，歹徒要是活得不耐烦了，就找我好了，我早就手痒痒的想打人呢，就是没人让我打，嘿嘿嘿！”
“唉，昨天下了一夜的雪，你看还在下，路上的积雪肯定很厚，恐怕骑车是走不动了。”李小生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不断飘落着雪花，深情怅惘道，“看来下乡得步行走了，你不嫌累吗？”
“嘿嘿嘿，我什么时候嫌累了！步行更好，边走边玩，说不准还能逮住个野兔子，哥两拿它下酒，嘿嘿嘿！”大楞憨笑着说，“我给你当挑夫，一头是你的药箱，一头是我的工具箱，你就像唐僧，我就像沙和尚，咱们一起去西天取经，嘿嘿嘿！”
“呵呵，有意思！”李小生被他的憨态逗乐了，风趣地说，“你为什么就不是孙悟空呢？有七十二变化，神通广大，忠心耿耿地保护着师傅，头上再戴个紧箍咒，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念，你就在地上打滚，嗷嗷叫，哈哈哈……”
“嘿嘿，小生挺逗的！我不行，看我这块头，当孙悟空不行！”大楞搔着光头憨笑着，然后进屋拿来一根棍子，递给李小生说，“小生啊，你说说这是什么木头啊，挺沉，还特别有弹性。”
李小生接过棍子仔细地端量了起来。这棍子有两米多长，五六公分粗，而且两头一般粗细，呈浅黄色，质地细腻。他端详了半天就是说不上是什么木头，然后在手里舞了几下风趣道，“啊哈，终于找到了，这是龙王爷的定海神针，金箍棒啊！”
大楞乐得咧开大嘴笑着说，“小生啊，看你舞的几下，真还有模有样的，像个会武功的，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路上用它做扁担。万一遇上歹徒，你就用这家伙狠狠地打他们。”李小生一本正经地说，“我嘛，真的会点武功，还有武器呢！”
大楞诧异地看了看李小生，然后拿起棍子学着舞了几下说，“真人不露相，我就觉得你不一般，有机会露一手，让我开开眼界！要是能教我几手就更好了，我就学着用这棍子，学好了才能当孙悟空的，嘿嘿！”
“好吧，有时间的话，我就教你几手，现在先教你如何打歹徒。”李小生接过棍子一边演示一边说，“刚学就不要举起来向下劈，这样容易闪空，你就横着抽，用倦身力气，无论打到什么地方都要有力，而且让对方来不及躲避，也不能让他抓住木棍，更不让他靠近你，记住了吗？”
“嘿嘿嘿，听你说的就好像真要打架似的。”大楞接过棍子，按着李小生的演示来回地挥舞着，看他那威猛的样子，要是真的打起来，甩起棍子足可以打碎对方的脊骨啊！
李小生深情地看着大楞，似乎心中真正有了底气。
大雪淹没了地面上大大小小的物体，使这个世界看上去没有了个体，也没有了形状，模棱两可含含糊糊，只有一株株树木，直挺挺站立在雪地上，僵硬的枝枝杈杈直刺蓝天，仿佛在向人民显示着自己不屈不挠的意志和力量。天是明净的，地是纯洁的，空中飞舞着细碎的冰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烁烁，好一幅梦幻图画！
大雪也淹没了乡间的路，李小生和大楞，一个健壮，一个彪悍，他们凭着记忆坚定地走在雪地上，身后留下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似乎也在告诉人们，他们没有迷失方向，正沿着一条正确的道路前行着。
“小生兄弟，你为什么心眼这么好啊，每天这么辛苦走村串户地给人们看病，一点报酬也不要，图啥啊？”大楞困惑着说，“像你这么好心的人，哪个歹徒还忍心半路打劫你啊！”
“其实，我就是同情那些可怜的人，再说我还挣着工资，也算吃皇粮的，是应该这样做的。”李小生解释说，“做医生能看好病也是一种乐趣，就好比你能修好一把锁子，很有成就感啊！至于说半路遇歹徒，他们那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是啊，说的有道理！”大楞不停地揉着冻红了的鼻子心领神会的样子说，“我得向你学习，也应该同情那些可怜的人，该做好事就做好事，这叫为人民服务，对吧？”
看着大楞天真的样子李小生不禁笑了。
他们走一路说一路，到了村子里，李小生看病，大楞在招揽着生意，有不少人闻讯而来，配钥匙的，钉鞋子的，修车子的，反正坏了的东西都拿过来。大楞也总是能让他们满意，多数人也给几个小钱，或是送几颗鸡蛋什么的，让他心里感到十分满足。几天时间里就这样平静地过着，直到有一天，他们在往回赶路的途中遇到了麻烦。
那是一个天空阴沉，飘着雪花的下午，李小生和大楞从西弯子村出来，沿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赶。西弯子村有十多里的路程，虽然不远，但道路曲曲弯弯，还要跨越好几个陡坡，走起来很吃力。尽管如此，两个人并不觉得多么疲劳，一路谈笑风生，很快就爬上了那个最大的陡坡。
他们停了下来松一口，掏出香烟，每人点上一支，正抽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前面不远处蹿出一辆212吉普车，李小生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他机警地拉了一下大楞低声说，“我们遇到歹徒了，快把箱子解下来，拿好棍子别动，听我的！”
大楞被搞了个懵懂，迟疑地站着，然后又很快醒悟了过来，十分麻利地解开绳索放下箱子，紧紧握着棍子，看着那辆吉普车。
不一会儿，车门打开了，钻出三个彪形大汉，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紧身棉军衣，脚蹬黄军鞋，头戴棉军帽，手里都提着一样的大棒。他们一字排开，一步一步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李小生赶紧脱掉棉大衣对大楞说，“你不要脱大衣，站在我的后面，听我的指挥！”
大楞迅速来到李小生的身后，有点战战兢兢地说，“真是要打架啊！”
“别怕！打起来你就到他们的背后去，离远点狠狠抽，朝腿上使劲抽！先别动！”李小生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取出那根钢鞭，擦开腿，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大声说，“各位兄弟，你们要干什么？”
“听说你的功夫不错，我们哥几个向你请教来了。”其中一个傲慢地说，“呵呵，还带了个大草包做垫背了？”其他两个人随后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真的要打架吗？”李小生怒斥道，“这不公平吧！你们三个打我们两个，你们想欺负人吗？你们还算好汉吗？！”
那几个人会意地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人轻蔑地笑着说，“害怕了？哈哈哈……”
另一个人把大棒递给了身边的人，向前跨了一步，两只手攥在一起，关节发出叭叭响声，然后又活动了几下手腕，用挑衅的语气说，“一对一你就一定会赢吗？”
李小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一米八左右的个头，四方脸，浓眉大眼，两片有棱有角的嘴唇在白皙的脸色衬托下显得越发的紫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冷静了片刻，便把腰间的那两样武器交给了大楞，淡定地说，“就咱俩一对一？”
“对！”那人坚定地说。
“有什么规则吗？”
“拳脚呗，打死了不偿命！”
“呵呵，来头不小啊！”
“少啰嗦，出手吧！”那人说着，就摆出了拳击的姿势，看那架势还挺专业的。李小生向后退了一步，也活动了几下手腕，然后就攥紧了拳头也摆出拳击的姿势。就这样，两个人就像在进行拳击比赛一样不停地挪动着身体，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方伺机进攻。
僵持了一阵之后，那人终于出手了。他紧咬牙关，两只拳头猛烈地朝着李小生的头部轮回击去，而李小生像只猴子一般灵活地躲闪着，最后，那人有点气急败坏地的样子，举起双拳使出浑身力气向下砸去，就在拳头还没落下之时，李小生微微蹲了一下身子，然后闪电一般朝着对方双臂中间的空隙处挥出一拳，拳头重重击在了对方的鼻子上，紧接着一跃飞起一脚重重踢在了他的裤裆处，只见那人向前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双手捂着肚子，软软瘫在雪地上，痛苦地卷曲着身子不动了嚎叫起来。
其余那两个人惊惶地看着伙伴的狼狈相，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半天没有反应。
李小生振作起精神冲着他俩喊，“有种的，谁还上？”
两个家伙会意了一下，举起手里的大棒，恶狠狠地朝他扑来。他赶紧从大楞手里接过那根二节棍，边招架，边朝着大楞喊，“大楞哥，上！”
大楞踌躇了一下，迅速跳到那两个人的背后，抡起棍子狠狠朝他们抽去。两个家伙两面受敌，感觉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就分头跳到了一边，商量了一下，便一对一地发起了进攻。
大楞依照李小生的吩咐，始终与对方保持着距离。因为他的棍子长，所以一直处于主动地位，挥舞着棍子飕飕作响，打的对方只顾躲避，狼狈逃窜，但又紧紧咬在一起，目的就是不让他脱身去帮李小生。
李小生和对手更是打得昏天黑地。那人块头就像大楞，挥出去的棒子凶狠而有力，单凭力气硬斗，李小生恐怕很难取胜，因此，他一直处于防守的地位，后退出足足十多米，直到那人表现的有点疲软，他才伺机出击几下。
始终触及不到李小生那敏捷的身体，那人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便使出了浑身解数，把棒子高高举国了头顶，很不得一下子把李小生置于死地。
因为对方动作幅度太大，棒子还没来得及落下来，李小生便急速跳到对方的侧面，挥起二节棍朝着他的小腿狠狠击了去，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那人随即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他挥起拳头用同样的方法朝那人的鼻子上打了过去，那人鼻子里顿时鲜血如注，一头栽倒在雪地上抱着腿大起了滚。
李小生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见大楞还和那个人纠缠在一起，依然没有分出胜负来，于是他朝着大楞大声喊，“大楞哥，停手吧，让我来收拾他！”便悠哉游哉地走了过去。
那人见李小生来了，一脸的惊惧，赶忙向后退去求饶说，“兄弟，我们认输了！别打了！”
李小生用鼻子哼了一声愤然道，“你说别打就别打了？我还没过够瘾呢！”说着拿出了那根钢鞭，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又说，“这玩意我还没来得及用呢，就在你身上试试吧！”说着，咔擦朝那人手里的棒子上抽去，棒子滑落在了雪地上，只见那人面如土色，瑟瑟发抖，软软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不出手啊，凶样哪里去了，啊？！”
就在这是，吉普车里又钻出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