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师父
“好痛”，凤燕璃低喃出声，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身体由内到外好像要被撕裂，从肉到骨头都似被千军万马碾过一般，那种力量是她前世今生都从未接触到的，这让她觉得很不真实。
“咳咳，”凤燕璃吃力的睁开眼睛，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不知带动了何处的伤口，又是一拨疼痛袭来，让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凤燕璃低头看着自己被包裹成僵尸一样的身体，禁不住抽了抽嘴角，真丑，不过，这也说明刚才还真不是做梦。不过，她打量了一下这布置的清雅却陌生的房间，这是在哪里？难道是文家的人见自己迟迟不归，出来寻自己？
“你醒了？先喝杯热茶，润润喉咙吧。”一个温润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凤燕璃惊讶的抬起头，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青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床边。
他身量修长，看起来大约20多岁的样子，只是额前飘散的几缕白发给他增添了几分沧桑之感，眉目温润，面庞线条柔和，衣领和袖口处绣着的几片青竹叶极衬他的气质。所谓公子世无双，不外如是。
他没有戚威那种清冷孤傲的气质，也没有赫连澈身上那股令无数女子沉沦的邪魅和妖异，可是他身上却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安静的气息，让人看着他，就无端觉得安心。那般特有的风姿，哪怕凤燕璃活了两辈子，也是第一次见。
凤燕璃怔怔的看着他，这样的男子，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看着他那双浅笑温和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她的脸禁不住有些发烫。
直到那人将茶杯递到自己的唇边，凤燕璃才惊觉自己居然一直在发呆，真是太丢人了，都活了两辈子了，居然还犯花痴？
凤燕璃掩饰性的咳了几声，然后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却因为喝的太快，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她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移位了，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耳畔传来低低的笑声，“还真是个孩子呢。”同时，他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她感觉到一股热流瞬间涌入了身体里，疼痛似乎缓解了很多。
凤燕璃觉得更加窘迫了，她也不是真正的孝子了，可是不知为何，在这个男子面前，却总是觉得很紧张。
“你，是你救了我？”气氛实在是太过于尴尬，当然，这只是凤燕璃自己的想法，她决定打破这种氛围，主动开口询问。
“我的马车路过郊外的时候，看到你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就把你抱了回来，这是我在圣都的别院，没有人知道，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好好养伤。”云洲耐心的给她解释着。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抱”这个字，凤燕璃的脸又腾的一下子红了，她把头埋的更低，同时还有些羞愧，她觉得让这样一个风光霁月，如明月般皎洁的男子，身上沾上血污，是一件很暴殄天物的事，他就应该永远如天山上的白雪一般，不染尘埃。
“那个，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家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城南文家大宅？”虽然觉得不好意思，这个男子身上的气息也让她觉得很舒服，让她禁不住想靠近，可是理智告诉她，她还是要马上回宫，不然，就真的会穿帮。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若是不好好治疗，不但这一身内力无法化为你所用，还会不断的侵蚀你的五脏六腑，而且，”云洲顿了顿，说道，“你常年服用慢性毒药，毒素也已经开始侵入肺腑，我虽然有办法为你医治，可是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你现在的身体太弱，药力太猛，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凤燕璃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慢性毒药她可以理解，可是……
“内力？”她惊讶的指着自己，这个东西不是武林中传说的高手才会有的吗？就算是身体的原主，也不过是跟着先皇骑骑马，射射箭而已，怎么会有内力。
云洲思索了一下，实在思考怎么和她解释，半晌之后，才尽量用她能听懂的方式说道，“应该是有人将内力强行灌入你的体内，因为这股力量并不是你自己日积月累积累起来的，所以会对你的身体产生本能的排斥，还无法为你所用。
不过，这件事也是好事，如果你懂得怎样运用，可以慢慢的将这股内力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样说来，要比你自己辛苦的练武要容易的多，不过在此同时，你的身体也必须调养到最佳的状态，不然，是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
随着云洲的讲述，凤燕璃逐渐记起了她昏迷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不由恨的牙痒痒，“在我昏迷的时候，你只发现了我一个人吗？”若是赫连澈也在这里，她非要把他剥皮抽筋不可，真是太可恶了，她真是脑子有毛病才会去救他。
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恩将仇报，差点害得自己一命呜呼，虽然这位，这位公子说是好事，但是她如何听不出这条件的苛刻，更何况，她相信赫连澈当时这么做，绝不是为了给她好处。
云洲眸光一闪，随即摇摇头，“没有，我路过的时候，路边只有你一人。”
凤燕璃点了点头，赫连澈既然让她送他去城外，想必是有人接应，或许早已被人救走了也说不定。
“你刚才说，我中了慢性毒药，这又是怎么回事？”其实凤燕璃心中已有了猜测，只是还想再确认一下。
“这也是一种比较罕见的慢性毒药，寻常大夫是检查不出来的，只是，我早年游历期间，无意中接触过这味药。
此药无色无味，掺在饮食里，银针也检测不出来，寻常服用，也是无事的，只是不能和桃花的香气混合，否则就会变成慢性毒药，一日日将你的身体掏空，直至死去。”
凤燕璃沉默了，她的母后宣华皇后最爱桃花，父皇宠爱母后，便在母后居住的地方都种满了桃花，这凤鸾殿是历代皇后的寝殿，母后从前是住在这里的，这桃花，自然是早就有了的。
是太皇太后特地针对这一点配出的毒药吗？好巧妙的心思，看来戚华的手下还有个用毒的高手。
“还要谢谢您救了我的命，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凤燕璃觉得人家好歹救了自己，总要问一下姓名，日后若是有机会，她也好报答一二。
“云洲。”
嗯，嗯？云洲？凤燕璃的瞳孔微微收缩，放在袖中的双手却禁不住紧了紧拳头。
这个名字，在前世，也是如雷贯耳。她会有这样大的反应，是因为云洲是两世以来，凤燕璃唯一真心叹服的人。
原因无他，前世云洲虽然在江南一带颇有才名，可是也只限于文人雅士之间。可是有一次，西夷人奇袭古越城，眼见城破之际，却有一白衣男子，从天而降，一支玉笛破万军，虽然没有彻底打退西夷的来犯，却撑到了朝廷的援军到来，救了全城数万百姓的性命。这个人，便是在古越游历的云洲。
如果说，先前还对这个人的出现有那么一丝疑虑，那么现在，凤燕璃禁不住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起来。云洲，是真正的心怀天下，无欲无求之人，他的胸怀，并不是她这种已经被阴谋和算计腐蚀了的人，能够理解的。
云洲是皎皎明月，雪山之莲，是不染尘埃的白云，他应该是每个人都敬仰的存在，而她，是早已腐臭的泥淖，在地狱中挣扎着归来，带着一身戾气和血腥，会将负她之人屠杀殆尽。
莫名的，一股伤感和自卑袭上了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让她无所适从。
前世的云洲，因这一战而被天下人所知，可是凤燕璃相信，他绝不是沽名钓誉之徒，以他的才能，若是想要这些，早就有了，何必等那样久？
而后来发生的两件事，更是让云洲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一件事是太皇太后想要将国师之位授予他，并想要将戚家五小姐戚娴嫁给他，可是都被他拒绝。
戚娴并不是庶女，是戚家正儿八经的嫡女，虽然被戚静压了一头，可是也是戚家除了戚静最为尊贵的女儿，哪怕是嫁给风烨做未来的皇后都够格，戚家却愿意将戚娴嫁给一个白身，可见对云洲的看重。
第二件事便是，大楚第一才女戚静曾经千里赶赴古越城，当众要拜云洲为师，却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
自此之后，云洲似乎再次从江湖上消失了一样，许多人想要找他，都无功而返。
云洲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连戚静那样惊才绝艳的奇女子，都对他如此推崇。戚静想要拜他为师，却是求而不得，那她若是能拜他为师呢？
随即，凤燕璃又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连戚静那般优秀的女子他都不屑一顾，又怎么会收自己为徒？何况，自己如何配做他的徒弟？
“云先生，我很感谢你救了我，还为我解毒，疗伤，可是我有不得已要走的理由，只能辜负您的好意了。”凤燕璃挣扎着想要下床。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不便阻拦，只是，我有一言，你可要听一听？”
“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我知道你心中所虑，只是，我观你骨骼奇佳，是练武的好苗子，又因缘际会得了这等造化，若是得遇名师，将来前途定不可限。
我虽不才，却也有爱才之心，这么多年天南地北的游历，却始终未得能传承衣钵之人。
今日能够在城外意外救了你，也是有缘，所以，我想收你为关门弟子，不知你可愿意拜我为师？”云洲的笑容依然温和，眼中一片诚挚。
凤燕璃：……
说好的生人勿近呢？云洲不是说不会收徒的吗？可是这么大的一个馅饼，砸在自己头上算是怎么回事？
凤燕璃觉得晕晕乎乎的，云洲，他这是主动开口要收自己为徒弟？她禁不住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的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是心中却是激动万分，真疼啊！看来不是做梦啊！
“您，您说什么？”凤燕璃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我是问你，你愿意，拜我为师吗？”云洲的耐心极好，又重复了一遍，很认真的看着她。
我当然愿意！我做梦都没想到的好事好不好！虽然觉得自己这样的德行，拜他为师，有些玷污人家高山仰止的形象，呸，什么玷污，这词也太不合适了。
可是，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她还是情不自禁咧开了嘴角，点头如捣蒜，生怕再晚一步云洲就要反悔似的。
云洲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如小猫一样乖巧的样子，看着她开怀的笑靥，心不由得一软。
他是记得那一日在宋家见过她的情形，那一盘棋，那一番话，便足以让他了解很多东西。
她冷静，沉着，聪慧，果敢，杀伐果断，完全不像一个10岁的女童，她宛如君临天下的女王一样，用她的独有的魅力不仅征服了老谋深算的宋谦，也打动了他的心。
今日在街上，她毫不迟疑的一刀斩下，不仅震慑了戚威，也顺便掩盖了赫连澈的痕迹，随后与戚威对峙，丝毫不落下风，一席话让王家小姐落荒而逃。
他不喜欢圣都的贵女，不喜欢在权力风云中长大的女子，可是对于心机深沉的她，却讨厌不起来。世人皆言昭阳长公主骄纵蛮横，可是他似乎很喜欢看她“嚣张跋扈”的样子。
他会收她为徒，不仅仅是因为想要一个接近她的理由，若是想接近，他有很多方法可以用，可是，他突然有一种想看她一点点在自己面前成长的欲望。
他好奇，他欣赏，何况，云雾山庄也真的需要一个传人，他，是真的需要一个弟子，若是他逃不过……好歹不至于让师父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
可是今日看到她如寻常女孩一般乖巧的坐在自己面前，巧笑嫣然的样子，他突然有些心酸。原来，她也有这样如孩童的一面。也许，他们俩是真的有缘分吧，否则，怎么他找了这么多年的生机，会应在她的身上？
面前的小姑娘开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两只眼睛像偷吃了鸡腿的悬狸一样，欢愉之中透着狡黠。她应该也是不讨厌自己的吧？云洲的目光愈发柔和起来，他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怜爱的摸了摸凤燕璃的头，“阿璃，以后，师父会护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