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食文鬼现世
冥府幽幽，三途岸旁花开彼岸。火红的花瓣落在少年苍白的皮肤上，像血一般。
“嗯......”慵懒的声音带着些沙哑，青煞闭着眼撑起自己的身体，脑袋里一团乱麻。随意挥手，便倒了昨夜喝空的酒壶。
他又喝醉了。
青煞爱酒爱得可以连神仙都不做。
虽然是不经喝的体质，却每天每夜都在身上别着酒袋，在岗也会偷逃到市集喝几杯。最好的，便是去妖女们盘踞的胭脂酒肆了。美女，美酒，得此逍瑶，夫复何求？
他解开腰间的酒袋，拨开木塞，仰起头想要饮下最后一点。
“殿下......”原本倒在一旁的女人也醒了，她轻轻撩发于耳后，眼神里是说不尽的情意绵绵。女妖娇柔地起身，伸手挽住了青煞的手臂，却害他抖了一下，仅剩的佳酿就这么糟蹋在了衣襟上。
“混账！”他一摔酒壶，反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香肩半露的她惊恐地望着青煞，难以置信真是这个想杀她的男人昨夜与她温存过。
五指越收越紧，灭掉这么一只狐妖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在这冥界，也不会有人敢对他的妄为有半句怨言。只因为他是阎王的第十三个儿子，万鬼礼拜的十三殿下。
“十三殿！十三殿！我可找着你了啊，我的小祖宗！”远远跑来个白色的影子，一条红飘荡在胸前，细看是根舌头。来者慌慌张张，吐字不清，平素里拉人魂魄下地狱的时候却一点儿不含糊，今日这是怎么了？
“老白？”青煞没有松手，只是转头看见了白无常。
看见青煞又要造孽业，白无常赶紧上前掰他的手指：“哎哟，十三殿啊，你，你这是？不管是什么！你快别管她了，出事儿，出事儿了啊！快跟咱去正殿吧！”
“你个活了几千年的老鬼，什么事儿能让你这般急？本殿下有些好奇了。”青煞由着白无常把自己的手指头全松开，起身随意拉拢了一下衣服，便挥手唤一句“召来”，一架骷髅马车便从地底下破土而出。华丽的黄金车轮上镶有翡翠玛瑙，余下便全是白骨堆砌而成。两颗巨大的奶白色鬼象牙插在前头，九匹死后的仙界烈马三排并驾。白无常见过几次这鬼道千轮车，只要一想到这都是十三殿亲手杀死的神物，心头就是一紧。
十三殿是越发地没规矩了，那象牙可是属于普贤菩萨座下圣象的后嗣啊。
“走吧，老白？”
“来了来了。”
踏上车，青煞唤来蓝色鬼火作陪，一路上无人不侧目。更有些妖怪姑娘，连“心”都没有，却在见过青煞后，晓得了何为心动。
他是翩翩少年。长年于不见日光的冥府令他白得宛如尸骨。体型匀称高大的青煞随了母亲琰夫人的貌美，墨眉如剑，薄唇樱色，五官似有工笔画般匠心雕刻。假寐则睫扇成荫，浅笑便春风拂面。丹凤眼内一双赤红眸子随着心情变化而有不同的色彩，怒目而威，笑目而丽。少时就有倾城之色，不少敌手不忍对他出招。青煞倒是不恼，卑鄙地用自己的好皮囊赢下九野鬼将的封号。
青煞有些许没脸没皮，这是白无常看他长大得出的结论。
“孽子给我跪下！”车还未在正殿挺稳，阎罗殿内便一句威严之词轰来。
白无常立刻跳下车低头跪下，希望阎王赶紧息怒。可真正该跪的那个人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有事吗？”他手里甩着腰带，走路歪着头，一副自然模样。下一秒便被阎王的束缚之术捆在了堂下。
“你干什么？！”
“罪人！你可知你何罪犯事？”惊堂木一拍，阎罗王怒目圆瞪，铁青着一张**纵横的大脸，每一寸肌肉都在发颤。
“我喝醉？是，我昨夜醉了，那又如何。”以为父亲只是例行拿他酗酒的事情开刀，青煞放松下来，“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好这口！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搬这里来，家丑不可外扬，可先屏退这帮鬼兵鬼将吧。”
“老子——本王看你是醉得糊涂了！”阎罗王气得把几本烧得没了模样的簿子摔在他脚边，青煞一看，这未烧尽的部分是有些许眼熟......这不是他看管的生死簿的外壳吗？
他之前还老跟胭脂酒坊里的姑娘们笑说，这土里土气的造型，看着就碍眼！他迟早得全给他们烧了。
乖乖，这是哪个红颜知己，如此遂他的意愿？
“就在你花天酒地的时候，书库给人烧了，你知晓？！”
“现在知晓了。”青煞点点头，努了一下嘴，“干得不够干净啊看来。这破东西，早该这么干了。”
轮回命数自有天定，天上的天机盘时刻都在变化，这生死簿日日记，日日废，还得找个地方屯起来让他看守这堆废纸，真是贻笑大方。
为何哥哥们都能镇守四方或是外派做得功德，就他一人，混得如此不堪。
论才貌，论本事，他们有哪个如他？！
青煞不服气，他真的不服气！
“你！”没想到儿子知道了自己的错事后还是这般态度，阎罗王是真的憋不尊了，“青煞！你闯了大祸了！生死簿有多重要你不知道？我真是看错了你！孽子！孽子啊！”
“呵。当初我可说了不要管这破事，是你非得让我做，如今我做得不好，怎么就成了我的问题？”青煞冷哼一声，“我看你这糊涂阎罗，是时候退位让贤了吧！”
“可别说了啊，小祖宗诶！”白无常在后面干着急，嘴巴里小声念着，“殿下，认个错啊！你快认错啊！”
“让贤？让给你啊？！”
“诶，你难得说句对的话。”青煞一笑，“当了阎王，老子就可以上天庭喝琼浆玉露了。”
“你这孽子！”阎罗王起身，挥手将他拉到面前，青煞未反应过来，阎王的便伸出双手猛然按在他的天灵盖上。
“你有今日，是我教导无方。像你这般顽劣之徒，仙界之耻，有何颜面再做仙。”
“谁想做仙？！”青煞痛苦地咬紧了牙关，嘴却还是不依不饶，“是老子求你生我的吗？！”
“混账！”原本还有一丝犹豫的阎罗王彻底下了决心，将他一掌拍在地上，伸手探入青煞的脊梁。白无常看着这一幕，惊呼道：“王，阎罗王，万万不可啊！”
那“可”字甫一落地，青煞的嘶吼声便响彻了狱界，顷刻间，千百万怨鬼号哭，就连天上星君都俯首探看。
“自今时起，你便不再是仙。”阎罗王拂袖而去，一眼也未回头看这个儿子，而快要昏死的青煞勉强撑起身体，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阎罗王的声音再度响起：“青煞逐出冥界，永不可再归。在人间做一食文鬼，愿你经此一劫，知簿记之重要！”
“老子不会知道！”青煞舔尽嘴角的血迹，哈哈大笑起来，“老子终于自由了！”
“十三殿——”
“让开。”青煞摇椅晃地打开了一道裂口，狭窄的缝中，能看到那头是地上的鸟语花香。
“早就听说，人间好地方，美酒佳人无数。”他侧头看了一眼眼泪婆娑的白无常，浅笑道，“老白，你该高兴啊。”
说罢，便消失在了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