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方风起
休国南边境,益禾城,青色的砖墙上附着一层又一层的寒冰,冰与雪浇筑的益禾城是休国南边界最偏远的远点。
站在冰城向南远望,毫无人烟的连绵雪山。寒冷与终年不停的大雪是阻隔休国南扩的天堑,说来也奇怪,易国极北的无边沙漠,庆国极西是广阔的沼泽,大陆三国共北的地方却是浩瀚的海洋。
民间流传天缘大陆是在一头仙龟背上,更有胆大之人前往四处绝地探测。据说有人从极南雪山入从极北沙漠出,放言世界为圆一说,而天缘大陆探险者协会对此从没有官方否定。
益禾城上,守夜的兵士纷纷抱怨着从天黑到天明的大雪。益禾城因为极南之地,也无强敌来犯,驻守兵士的日常便是清扫地上累积的雪花。
在搓手顿足的兵士上空,一青一白两道光芒隐藏在漫天大雪中飞快擦过益禾城。
这两人便是来历莫名的阿玖和她的三师兄,顶着大雪飞行的他们身上微微泛起白光,靠近居然还能听见两人的交谈声。
“师兄,你真的将那黑暗之子一族斩草除根了?”
“那当然,有师父赐下的因果印,不仅他们一族被除根外,与他们一族相交之人也会受到衰运牵连,除非有神物庇护。”
三师兄敬畏的看着手中旋转的纽扣大小的小印,惊叹道,“师父的本身真是神鬼莫测,就这随便的因果印也号称非神难逃。”
阿玖轻轻的笑了一声,她从来没忘记母亲去世的时候对着她说,你父亲就是一个伪君子。
两道光芒转瞬千里。向南深处是银装素裹的世界,在廖无人烟的这片国度中,千百年来也只有少数人能窥到其中的风景。
在极南的地方,令人震惊的是雪山逐渐涌起,连绵而起的是一座直入云天的火山,不知多少万丈的高山下,两道人影宛如蚂蚁般渺小。
两人一路向山顶飞去,身上的光芒坚韧地抵挡住高速的气压和极致的寒冷,在掠过山腰的时候,天上的大雪却变成了雨滴,雨滴和雪花水平的在空中出现一个界限。
往山顶去,火山口的温度越发的高,终年覆盖雪花的高山露出了自己贫瘠的地表。阿玖和三师兄对这些常人一生都难以见到的景观无动于衷,径直的飞到了火山的山顶。
火山山顶是一片方圆千里翻滚着气泡的湖水,在两人的角度望去,还有点点银光在热湖中闪烁。
“师妹,我们回家了。”
三师兄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次事情很重要,他和小师妹一路紧赶慢赶。
阿玖没有说话,率性的向热气聚集处飞去。穿过层层热气,一座仙气环绕的葱翠小岛出现在两人眼前。
两道虹光一前一后的落到小岛上,三师兄扭过头笑着对阿玖说,“师妹你现在看看,我们元岛可比外面漂亮多了,往日师兄没骗你吧。”
阿玖没有理他,驾起白练向元岛后面飞去。元岛并不大,前面两座小山,后面两座小山,中间是阁楼与宫殿。
又碰了一鼻子灰的三师兄耸了耸肩,他穿过小岛中间的宫殿,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一座道观外面,开口道:“师父,这次的事情处理完了。”
“玄儿回来了,进来说话,进来说话。”
一个缓慢苍老的声音从道观中传出。话音刚落,恭恭敬敬站在道观外的三师兄便失去了踪影,出现在了道观深处。
“玄儿,你这次又突破了,唉,你大师兄要有你一半勤劳就好。”
道观里面并不大,几平的小屋里唯一的装饰物便是张竹床,白发老者坐在上面慢悠悠的说道,他便是元岛现任的岛主。
“是弟子无能,到现在才突破师尊的挪移屏障,大师兄可比我厉害多了。”
竹床上的老者挥了挥手中的拂尘,笑骂道:“臭小子,在我这里装什么大葱,你要是天赋有你大师兄高你会是三吗?”
顿了顿,“玖儿这次没添乱吧?”
站在地上的三师兄努了努嘴,将那句还不是您老人家提憋了回去,开口笑的和菊花一般道:“咋会呢,师妹这次可帮我大忙了,黑暗之子就是她杀掉的。师父我和你说,师妹这次都和我聊天了。”
“是吗?”岛主的脸色一瞬间从晴转阴,狠狠的用手里的拂尘敲在毫无防备的三师兄脑袋上。
“啊!”
三师兄惨叫出来,一脸无辜的喊道:师父,你干嘛打我。
听到这话竹床上的岛主更气了,又狠狠的敲了三师兄几下,边打边骂道:“打你?打的就是你这个实心脑瓜呆子。”
三师兄脑袋上出现了好大的包,他还是待着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他倒是想躲,但是师父手里的东西岂是他能够轻易避过的。
“敲人真是爽啊。”老人脸上的表情逐渐好转,碎碎念道,“宝儿那家伙现在打不着,宁儿又常年不在岛上。”
碎语传到刚挨打的人耳中,三师兄内心苍凉,感情还是嫌弃我修为低。
竹床上的岛主收敛了笑容,盘膝坐起左手翘起成莲花状,缓缓闭上了双眼。
床下的三师兄小心收敛的气息,他知道师父又去神游四方了。
过了一会元岛岛主缓缓睁开了眼睛,眼里满是疑惑之色,“玖儿这次真的那么听话把黑暗之子杀了?”
这不怪三师兄他力量莫测的师尊多想,玖儿是他女儿,他最知道阿玖因为什么才一直对他这个父亲没有好的脸色,甚至想方设法破坏元岛的行动。
三师兄无奈的苦笑起来,这父女两人的战争他们做徒弟的最为难,开口道:“师父啊,您要对您有信心,师妹说不定现在已经明白你的苦衷了。”
“小兔崽子不好好修炼,话倒是说的蛮好听。”元岛岛主横眉狠狠的挂了床下徒弟一眼,“乾缘镜呢,给我。”
三师兄无奈的从怀里掏出天缘镜递给自己的师尊,岛主也不伸手,天缘镜自己从手中飞起飘在半空中,泛着青光的镜面浮现出宋白的身影。
“还真死了。”元岛岛主惊奇道。岛主赶忙盘腿再次入定,他要亲眼才能相信这次的黑暗之子就这般死亡。
闭上双眼又偷窥天机的老人没注意到,床下自己的徒弟对着自己一脸有苦说不出的表情。三师兄心里拼命嘀咕,感情师父你以为我搞砸了就打我,我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一个师父。
元岛岛主又睁开了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波澜四起。
虽然乾缘镜上记录了死亡气息,但是他刚才神游中却无法在天道中看到丝毫宋白的命运之线,要知道若非超凡入圣才能模糊掉自己的命运,要想彻底挣脱命运除非成神。
岛主沉思片刻,吩咐道,玄儿,去敲天缘钟发布追杀令。
“不可能啊,被师妹的清莲冥火烧到,区区锻体怎么可能存活。”三师兄惊讶的质疑道。
“问那么多干什么,废话真多。”竹床上的元岛岛主轻轻一挥拂尘,三师兄便从道观中被赶了出去。
一瞬间被转移到道观外的三师兄无奈的摇了摇头,向元岛中间的大殿走去。
元岛平日里极其空旷,岛上弟子平日里都在各自的洞府闭关,整个大殿都是空荡荡的。
大殿里只有四师妹在临摹大殿上的元字符,四师妹最近好像在研究符隶,沉迷修炼的她并没有搭理三师兄,三师兄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好像整座岛上只有自己一个闲人了,小师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一路穿过大殿,顺着大殿后面的小道一路上到大殿儿楼的阁楼中。阁楼被一道薄薄的水幕包裹,三师兄将掌心的小印对着水幕走了过去,水幕泛起丝丝涟漪,没有触发在此的禁止。
阁楼的空间也并不大,一张竹桌子上放着一座青铜色的小钟。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放这些东西的地方这么小,明明岛上地方多的是,三师兄抱怨道。
吐槽归吐槽,三师兄没有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他熟练的凝气在空中谱出一篇通缉令,小心翼翼的在末尾加上元字符,用上古文字刻画的字符有着莫大的力量。
灵气刻画的字符靠近竹桌上的青铜小钟,悬挂在紫色木架上的小钟晃动起来,肉眼可见到灵气凝成的字符接连不断的融入小钟上,小钟巨晃起来。
“咚!”
一声清脆的钟声从阁楼内响起,越传越远,越远越烈。大殿中临摹元字符的四师妹站了起来,毫无粉黛的她对着空旷的大殿尽情的释放着自己傲人的身材。她轻挑眉头,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居然动用了天缘钟。
钟声冲出元岛后,化为常人难易理解的波动向整个天缘大陆席卷而去,道观里的岛主默默注视着这不断回响在天地间的波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再一次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天缘大陆上,易国帝都。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对立的两人。
坐在虎背上的道士与坐在龙椅上的易国皇帝平行,道士不敢相信的盯着手中的木符,心中的怒火被强行按了下去,冷静下来的他反应过来,元岛不是一个民间传说么。
道士脑海里迅速翻过自己听见到的元岛传闻,古神遗迹,会飞的岛屿,天缘大陆实际的掌控者,哪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傲然于世的修为。
“我和你说,这是真的你会不会信。”今日被指着鼻子骂的皇帝说了第二句话。
说话间,一阵常人难察的波动从皇宫穿过,宫外原本晴朗的天气转瞬间阴沉下去。
“这是什么?”虎背上的道人察觉到了这种波动,那是他难以理解和充沛的力量,龙椅上的皇帝仓皇的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惊呼:“怎么会!”
一无所知的道士看着面色起了慌乱的皇帝心里突然柔和起来,他再是皇帝那也是他们的三弟啊。
“二哥,你跟我来。”皇帝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伸手狠狠地拧下龙椅上左侧的龙头,在龙牙上抹上自己的鲜血,龙椅旋即转开,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洞,皇帝自己先跳了下去。
道士没有半点犹豫,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自己的三弟是不会故意害他的。嘱咐自己的老虎,“呀仔,在这里等我。”
说罢,道士也跟着从圆洞里跳了下去。
道士缓缓的飘到洞低,背后的路随即便封上了洞口,洞低是不大的一间地下室,只有黄豆大小点灯光闪烁在洞里唯一一跟蜡烛上,他的三弟就在面前站着。
“你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我们?”
道士头一次发现自己的三弟这般陌生,当初一同生死患难,虽然后来他选择继承皇位,但他也没有这般觉得自己的三弟有如此陌生。
“三哥,不是我不告诉你和大哥,这是皇族的秘密,只有我继位了皇帝才能知道,而且也只能在这里说出来,今天带三哥来我都违背了组训。”穿着龙袍的皇帝耐心的解释道,他看见了自己二哥眼中的怀疑。
道士的警惕心稍微降低了一下,他察觉到了这个地下室的不同,在这里是感受不到天道的,“那快说吧,灭了大哥一族的是不是元岛,还有元岛到底在哪里,能不能报仇。”
皇帝没有多揪扯,他知道二哥肯定能看出这里的秘密选择相信他。皇帝从腰间取下一枚玉印,道士认出那便是易国的国玺,皇帝轻轻摇了摇玉印,一阵阵波动在空中浮现出一篇字符。
“通缉令,易国平阳城宋家村人,14周岁,名宋白,或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百四十四号黑暗之子,元。”道士轻轻的念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面前的皇帝,“这个宋白是大哥的孙子啊!”
道士眼中燃起了希望之火,大哥还有后人活着,就算豁了自己的这条老命,也要保大哥的后人平安无事。
“恩,一定要救下了,我这就派人。”易国皇帝看着自己面前眼中重新泛起光彩的二哥,忍住没有告诉他元岛清除黑暗之子的决心和执行度是百分之百的事实。
“这个元岛,还有你们皇室究竟是什么关系。”道士斟酌了半天,试探般问道。
“我能告诉你的也不多。”他的皇帝三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东西,我不能乱说。”
“大概在上古时期,天缘大陆遇到一次灭世之灾,然后那时候有人突破成神,号为元神,元岛便是他留下的遗迹,元岛上有神留下的传承。”
皇帝无奈的摇了摇手,“我们的祖先和元岛上的人定下守护盟约,除了三国皇室,和我们历史差不多一样的组织也在盟约中。”
“那黑暗之子究竟是什么,大哥的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被灭族的。”道士继续追问。
皇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不能回答。
“元岛在哪里?”
沉默……
“大哥孙子宋白在哪里。”
摇头……
“你当个鸡儿皇帝。”道士不复冷静模样,破口大骂,转身便走。
皇帝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二哥骑虎离开的背影,他撒了谎,元岛的位置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再不能接受失去自己的二哥了。
他望向远方,想起自己当年闯荡的事情,没经验没本事被人欺负,差点饿死在异国他乡,还是大哥义薄云天的接济了他。
“要变天了啊。”皇帝悠悠的叹道,目光里格外的深邃,在他目光无法企及的地方,古老的组织和盟约再次运转起来。自己就算找到大哥的孙子,还能护他周全吗,皇帝不停的拷问自己。
阴沉的天淅沥沥下起来了,皇帝没有遮挡,任凭雨水打湿自己,慢慢地向雨深处走去。
周亚城,即将要迎接整个大陆通缉的宋白对此豪不知情。
背负灭门深仇大恨的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思考这些问题,每日早起便被花老头赶到锻造坊拉风箱。拉风箱一次也就花不了多少时间,然而花老头的嘴里必须要每秒五次,如果火力不够,便没有晚饭。
宋白没有抱怨,救下并收留他的花大师强行占据了宋白所有空隙时间,拉完风箱去锻铁。每日吃饭在锻造坊,就着高温汗水下饭,宋白也无暇修炼,一天到头后被花老头逼着喝下那白色药液,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老人看着日常少言寡语的宋白,还未发育完全的他咬牙撑下自己每日派给他的活计,暗中默默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