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怨恨
志远根本就不理李阎王,一个晃步,闪过李阎王,就向冷棚后的马车奔去。
李阎王心里一突:哥儿这是要干吗?跑什么?这么急着上马车,也不等等有哥他们?
帮哥儿跑还是抓住哥儿,等有哥他们过来?
李阎王也是个遇事沉着冷静的,哥儿在前面跑,林有他们在后面追,在他的认知里,林有和大鱼还有黑子,都绝不可能会害哥儿,特别是林有,那是个为了哥儿,能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李阎王拿定了主意,一个飞扑,从身后对志远拦臂抱腰,准备先拦下志远,然后等林有他们过来,再问发生了什么事,飞扑和抱腰用的力道都有限,毕竟那人是哥儿,李阎王怕伤着他。
李阎王陪着小心,志远却一点也不留手,闪电般抱紧李阎王的一双手臂,伸出右腿别住其腿,同时猛力迅速向左一转,李阎王下盘功夫纵是了得,也被带着倒地,志远正要滚身倒地,砸压李阎王,李阎王不但不闪,用脚急蹬志远的支点脚,同时双臂急伸,去扶志远的身子,怕被他踹得飞起的志远摔坏了。
志远没有摔倒,借力一推李阎王的手,人就已经弹起,也不再管李阎王,径直就奔马车而去。
“哥儿!”李阎王惊叫,手一撑地,又扑了上去,第一扑是他轻了敌,志*时就一副温文尔雅的少爷样,知道他有时也在自己房里练功,但没怎么见过,虽然知道海山教过他功夫,可哥儿三天两头的总生病,就算有练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成气候,所以他轻敌了,才被志远别住腿带倒了。
这一回,李阎王再不敢轻敌,火力全开,誓要把志远一举拿下,李阎王已经看清了,哥儿脸色铁青,目光凶狠却又有些呆滞,跑得是快,可也步履踉跄,李阎王判断,自己不但绝对占优势,哥儿的模样也不对,像失了心疯似的,要放任他跑了,没人跟在身边照顾,肯定会出事!
李阎王又扑了上去,果然,志远的反击不但没能再占到便宜,还越来越乱,明显已经失了章法。
几个回合,志远就已经被李阎王拧着胳膊制住了,这要是别人,李阎王一定把他按在车板上让对方动弹不得,可这人是哥儿,李阎王几乎是在得手的同时就松了手,然后从身后把志远抱住:“哥儿!你跑啥啊?!”
李阎王这一阻拦的功夫,后头追着的林有和大鱼就到了,大鱼最是冷静,奔向那辆有篷车,把帘子一掀对李阎王道:“哥儿这会子不想见外人,快扶哥儿上车,我们走!”
林有本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听大鱼这么一说,如醍醐灌顶,眼下什么都不重要,让哥儿不把他们四个也当是“外人”最重要,不然哥儿真的一个人不知跑去哪里,可怎么是好!
林有上前从李阎王手里扶过志远:“哥儿,后头你干爹正追来呢,你不想见他是吧,快上车!”
四神之间自有默契,互相打个眼色,林有把志远扶上车,李阎王早跳上了车辕,扬鞭打马,车子立即就启动了,林有身子一纵也上了车,这时黑子也赶到了,本想劝志远等一下老和尚,可已经坐上第二辆马车的大鱼猛给他打眼色,黑子也就再不多言,跳上车,大鱼马鞭一甩,跟着前面的车子就驶离了茶铺子。
黑子一再回头张望,他担心虚云!
黑子对大鱼道:“哥儿的干爹年纪大了,还在后头追了个冒烟起,要摔着了怎么办?三爷,我想去劝劝他!”
志远座下的四神,地位很高,四神之外的伙计得称他们为“爷”,大鱼是南朱雀,四神按东西南北排序,大鱼排三,所以黑子称大鱼为“三爷”。
大鱼立即就勒停了马,跳下车,就向虚云掠去。
到了老和尚跟前,不等黑子开言,大鱼就急急的劝老和尚:“老师父,别追了,您要是摔着了,岂不是我们哥儿的罪过?请回吧,让哥儿可以快点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哭,总比这么死绷着强,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的看顾他,不让他出事情!”
老和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猛劲的点头。
大鱼转身就向马车跑去,黑子才一转身,就被老和尚拉住,老和尚红着眼睛道:“相识一场,帮我好好照顾远子,劝他往开里想,千万别做傻事啊。”
在路上约跑了十里路,两辆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林有跳下车,伸手想去掀车帘子,可想了想,手又缩了回来。
一路过来,在前头跨辕的林有和李阎王都十分留意车厢里头的动静,那种硬压着不出声的抽泣声,可躲不过他们的耳朵。
可他们都装着听不到。
之前在路上,因为不放心,林有和李阎王几次想掀开帘子看视志远,都最终没敢伸手,哥儿极好面子,死绷着进了车厢里才无声饮泣,他哭,可不敢看。
林有隔着帘子,轻声的禀告:“哥儿,这儿路边的林子前,有一个草亭,四下无人,哥儿要不要出来透透气,在这里歇一歇?”
等了好一会,车厢里的人总算吱声了:“你们走吧!把这马车留给我。”
这怎么可以!
李阎王嗡声嗡气的:“哥儿在哪,我就在哪。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走!”
林有是心疼:“哥儿,我们知道你这会子心里有多难受,你要哭就哭出声来,千万别憋着……哥儿,我们四个,都是恨不能把心掏给你的人,是你的人啊,不是外人……”
车厢里又沉默了。
大鱼想了想,上前,隔着帘子轻声建议:“哥儿,要不,就近找个清静的店小住两天,前面就是瓦台子,这疙瘩没咱相熟的人,不会有人,扰哥儿的清静。哥儿就当是,在白云寺住了两天,在这边散散心。”
好半天,车厢里的人,才“嗯”了一声,让四个围在车边的人,暗里松了一口气。
瓦台子不大,只有一家大车店,到了店,志远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林有他们以为志远会痛哭一场,可偷窥所见,志远和衣躺在炕上,要么烦躁的翻来覆去,要么死盯着泥草房的房顶,好半天一动也不动。
给他送水送吃食,既不开门,也不吱声,林有守在门边轻轻的好言相劝,只换来他不耐烦的一个字:“滚!”
李阎王从窗户外向里窥视,然后劝志远脱了外衣盖上被子睡,以免着凉,被志远恶狠狠的操起鞋子扔过去,鞋子砸在窗子上,砰的一声,震得窗户纸都沙沙响,跟着还把窗子关死,窗帘也拉上了。
志远在炕上翻来覆去,坐起又躺下,盯着房顶时,会突然狠狠的用手捶炕,伤心和委曲,似乎因之前在路上的饮泣得到了宣泄,如今塞满他心胸的,是让他感觉腔子都快要炸开来的愤恨!
恨天恨命恨海山!
老天爷,我倒底做错了什么?你对我如此不公?!
我开善堂,办粥厂,赠医施棺,扶危济困,救了多少人命,你为什么就不睁眼看一看?没好报也就算了,为什么总是要我受那无尽的恶报?!这一辈子都甩不掉的丹毒,已经影响寿数和生育了,偏还要我恶疾缠身,摊上个治不好的肾病,肾绞痛起来,让人痛不欲生,这些都算了,再痛我也能忍,我只求能和爹爹父慈子孝,像一家人那样生活,可你却连这小小的心愿都不让我达成,非要用你那带锯齿的长刀,生生的把我的心给捅个稀烂!!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C人却无好报,还有没有天理?!
老天爷,你的眼,是瞎的么!
或者,老天爷的眼,不瞎,可他就是要和我作对,选择性的,就是不看我!
志远气极了,恨不能自己是那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把天给捅个窟窿。
怨愤老天,感叹命苦之外,就是恼恨海山。
爹的眼睛,也是瞎的!就知道他妈的冤枉人!
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拼死救护爹爹和三大爷,还有没告诉爹爹的冒死救徐常青,还有为了省下抗生素给抗日军,肾里积液和炎症都没好利落,就停了药,差点害了自己的性命,这是贪恋性命、不忠不孝?
只要自己点点头,李家资产就可尽在自己手中掌握,可自己至今仍和李家资产极力撇清,宁肯背负九万多的债,为官上,自己没有用同胞的血,染红自己的顶戴,暗里和日本人苦苦缠斗,还才被日本人撸了官,这是他妈的贪恋富贵?
对于爹爹的事,自己事事关心,爹爹的经历,自己什么都想知道,将心比心,以为爹爹也是关心自己的,通过军师爷爷把自己做的义举告诉爹爹,也是想让爹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结果就成了“邀功”。还被他痛批“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
他大爷的!
为爹爹除去了窥破他与庆三爷见面的孙有文,又救了爹爹和三大爷一次,爹让军师爷爷传话说:“那是孝心,而不是大义,他是有孝心,可这还远远不够,若哪天,他眼里不仅是有我,更有民族之大义,那时,他才配跟着我姓杜。”,好吧,为了你的这一句话,我忍下失望,按你定下的终点奋力前行,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富锦百姓,冒险在富锦搞出那么大的动静,结果呢,当自己拼了老命,攀登到终点,却被爹说,自己和日本人斗,只是想做给他看!以此换他的原谅!说他只见自己有功利心,没看到大义,一脚就把自己重新踹下万丈深渊!
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还有那扎心的一句:“林家的种、李家的人,李熙的好学生!”
你他娘的今天才知道我是林家的种?这么在意,当初别救我啊,救我养我,现在却又不要我,玩儿人呢!李家的人又如何,要不因为感李家救你的恩义,我会入继李家?李熙又如何,没有李熙暗中数次救你,你他妈的早就骨头打鼓了!
怨我入继李家,不忠不孝?
我没有坚守对你的忠诚,难道,你有?
伊通河畔,是谁不分青红皂白,认定准备冒死“冲左”救护三大爷的我,是帮日本人做坏事的人,一句“我们老杜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拿着刀子,就要捅死我s来在农安,明知是我又一次救了你和三大爷,也明知我和三大爷只能二活一,可还是生生的推我去死。
志远越想越气:妈了个巴子的,你不媳我,我也不媳你!杜海山,是你不要我在先,以后我没有你这个爹!
去他妈的杜海山!
这么想,是很解气的。
可不知怎么的,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有杜海山这个爹了,由解气的痛快,慢慢的就变成了难过,到后面,更是心痛欲绝,泪水长流。怕哭出声惊动到林有他们,志远只能在炕上翻转身,咬着自己的袖口,趴在炕上抽泣。
志远知道,海山这次,是真的不要他了。
志远因久病,本已气血耗损,这一哭,更是消耗气血,不一会就晕晕沉沉,就那么趴着,睡着了。
那手还不得麻了?
不会,因为他有林有他们。
听得里头没了动静,李阎王在门外头,踩着黑子的肩膀叠罗汉,从门上缝偷偷向屋里看视。
很快大鱼就从窗子钻进了屋,然后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林有进屋,小心的把志远搬正,然后给他盖上被子。
手麻事小,着凉事大。
遭逢巨变,人本来就脆弱,要是再着了凉,丹毒上亢,那这一锅,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