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侍寝
桌上的茶盏一颤，往外溅出些许茶水。
“这里是皇宫，可不是那秦楼楚馆，在宫里端的是七品宫妃的架子，霍贵人这样举止轻浮，成何体统！”黎妃冷笑一声，目光轻飘飘扫过霍娇，逐字逐句道。
她这一句话仿佛勾起了众人对先前关于霍娇传言的回忆，顷刻间，人们看霍娇的目光中带了些鄙夷。
“轻浮？”霍娇接过话，眼神里却是一片茫然，仿佛不知黎妃指的是何，她佯装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向着魏楚阳直直的拜了下去，脸上满是惶恐，“皇上息怒，衣服原本便是坏了的，嫔妾才眼疾手快地给扯了下来……是嫔妾不知分寸，请皇上责罚！”
训斥她的人是黎妃，霍娇却向皇上请罪，摆明了是说皇帝不发话，她纵使有罪也轮不到黎妃发落。
座上的魏楚阳望着伏地请罪的霍娇，手里还握着她扔过来的纱巾，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良久，魏楚阳把纱巾丢给一旁的小太监，身子往后靠了靠，目光由霍娇挪到黎妃身上，沉声开口:“黎妃口中的‘秦楼楚馆’，指的是何？”
当初召霍娇入宫前，魏楚阳曾在给太后请安时提起过想纳将军府嫡长女入宫为妃的想法，结果不出一天，宫中关于霍女流连秦楼楚馆的传言便漫天飞了起来，他还不想让宫人觉得他挑人的眼光有问题，所以不得不让心腹将此事给暗中压制了下去，可怎知今天这个事情竟从黎妃口中又说了出来。
黎妃听皇帝不但不责罚霍娇，反而将矛头转向自己，不禁气结，她也自知失言，于是娇笑一声:“妾口直心快的，您一向知道。”
她话锋一转，望向霍娇，装作不知情般问:“霍贵人方才说衣服坏了？想必皇帝与我近日不在宫中，这绣房的人便懒怠了。”
“杨公公，你可得好生管着那些下人，你知皇上一向对你管理宫事寄予着厚望。”
杨德福赶紧躬身应着。
而魏楚阳见她给自己找台阶下了，也不想再过多追究，但脸上却没了原先的兴致，他扫了一眼仍在殿中央跪着的霍娇:“起来吧。”
霍娇见好就收，从地上站起来，又朝前拜了拜，才回偏殿换回自己的衣服。
一旁的琴女从方才见情况不对便连人带琴的退了出去，气氛有些低沉，膳房的宫女又轮番往殿中挨桌送了些瓜果菜肴。
“朕听太后说前几日朕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里，是杜嫔一直帮衬着太后处理着宫中琐事。”魏楚阳的目光扫了一圈，最终定在杜知画身上。
被点到名的杜知画“腾”地一下从座上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激动，显然她没料到自己能被点到，她屈了屈膝，脸上堆着笑对魏楚阳道:
“承蒙太后怜爱，臣妾愚笨，也就是无事的时候多往寿康宫跑了几次，帮衬算不上，太后不嫌弃臣妾就已经很好了。”
“杜嫔不必太过自谦。”魏楚阳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赞许。
黎妃脸上仍旧挂着似有似无的笑端坐在椅子上，她随手拈起盘子里的一块枣糕，听见皇上夸赞杜知画后，手上一用力，竟把那枣糕给捏扁了。
没多久魏楚阳便称奏折太多，自己先行离去了。
他一走嫔妃也没了再继续吃的兴致，谈笑了一会便一个接一个的带着丫鬟走了。
霍娇秉着张嬷嬷口中的“吃有吃相”，所以众妃在时也就稍微吃了几口装装样子，皇帝一走她也就懒得再装了。
“枣糕不错，可以带回昭阳宫吗？”霍娇嘴里鼓鼓囊囊的问嬷嬷，一抬头却看见起身往这边走来的黎妃。
她今日的妆容极其精致，霍娇不得不承认，只是此刻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霍贵人今日的宫装，甚得本宫的心。”黎妃走到霍娇桌前，微微俯了俯身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声道。
然后，在霍娇回答之前，她便居高临下地掸了掸袖子，冷哼一声前呼后拥地走了。
看着黎妃离去的身影，隽琼转过身来，目光直直的望着霍娇，忧心道:“日后行事可要当心。”
殿中有些嘈杂所以她也不担心被旁人听了去。
黎妃在宫中几年，圣宠不衰，想必也是有她自己的手段的，如今霍娇只是一个刚进宫的低阶贵人，初次见面就结了梗，想必以后在宫里的处境会变得非常不利。
霍娇放下手里的糕点，拿起茶盏将口里的也全部漱了下去后，才看向隽琼，不知为何，她从进宫后，对任何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唯独隽琼，让她防备不起来。
而事实也证明，她是对的。
“刚才多谢姐姐替我解围。”霍娇望着隽琼，真挚道。
“谢倒不用，也没帮上你什么。”隽琼说话仍是淡淡的，她说着便起身，“孩子这几日闹腾地厉害，我怕奶娘在宫中架不住，就先告退了。”
霍娇也站起身:“姐姐慢走。”
等人出了殿门，张嬷嬷才叹了口气道:“隽小仪入宫许多年了，直到前年才诞下一孩子，只可惜两岁了，话还不会说，太医院的人说是隽小仪怀胎期间乱食导致的孩子先天智商不足……”
嬷嬷没再往下说，语气里满是同情，也许正因为如此，那个孩子才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吧。
霍娇听了也皱眉不语起来，她不是不懂得宫中的波谲，只是有的时候，不懂比懂更能过得安生。
不过听了嬷嬷所说，霍娇心中却有些压抑了起来，她总想着，这几天抽空去梅园看看隽琼和她的孩子。
此时殿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夜里天气凉嗖嗖的，彦九不知何时回宫给霍娇拿了个披风，在出门前给霍娇披在了身上，这让霍娇不由得心头一暖，不自觉的握紧了正在给自己系领子的那双手，笑道:“你这几日怎的突然贴心起来了。”
彦九撅起嘴，假装不满的看了一眼霍娇:“我从府中就这么体贴好嘛，是你一心想着玩没注意到。”
霍娇笑了笑，不再多说，她似乎没把今天殿中跳舞的事放在心上。
只不过，在她即将要离去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力道虽不重但是毫无防备的霍娇还是不自觉的往旁边踉跄了一下子。
彦九眼疾手快的过来扶。
“这殿外也不掌个灯，黑灯瞎火的，撞到妹妹了真是不好意思。”杜知画搭着丫鬟的手停在霍娇身旁，头微微侧了侧望着被人扶住的霍娇，嘴上虽说着不好意思语气里却有些得意。
霍娇站直了身子，松开彦九的手转过头来，听到那个令人烦躁的声音，即使不用看也晓得是谁。
“撞到妹妹倒不碍事，只是要小心前面那个翠湖，姐姐眼神不好，当心跌进去了。”霍娇学着黎妃掸衣服的动作也掸了掸肩膀，轻飘飘的瞥了一眼旁边的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杜知画听见简直气的要冒火了，可霍娇摆明了不想同她多言，她也不能再追上去，只能在原地跺了跺脚，咬紧了银牙憋着气走了。
回到昭阳宫，彦九与张嬷嬷都心有灵犀的没有再提今晚在重阳殿中的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黎妃有意针对霍娇，她们想霍娇虽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于是麻溜的伺候着霍娇泡了个澡，打算着早点歇息下的时候，皇上跟前的小太监却急匆匆地赶来了昭阳宫，一见到霍娇便跪在地上行了个礼:
“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皇上马上就到，先差奴才前来捎个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