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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沧桑往事

同一个故事的讲述,两边的情景却各不相同:重光所面临的,是血淋淋往事的心理逼迫和鬼门关关卡的重重障碍;而十九则温馨得多,即使是一个残忍的故事,但此刻她所听到的故事主人公不会是自己,身边是一向对她爱护有加的婆婆。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于可怜人的怜悯,对施恶者的惩罚吧!

印在重光眼前的图像渐渐清晰,宫阁红帐,竞豪奢,是金陵古都的皇城。帐中的女子抚着身前的古琴,乐声悠长。

罗帐纷乱,近看时,是雪玉修容的脸庞,纤眉范月,她颀长的手指游走在琴弦上,乐声就随着手指婉转。她的眼睛明明是专注地盯着琴弦,却一闭一展都如同注视着对面的人,那个人着一身淡雅的华袍,显出主人的宁静也显出他的尊贵来。

“那人是谁?”十九问孟婆。

“是一个文人。”

重光却知道,那是他自己。从前的自己,身形没有现在臃肿,气度也没有现在落魄。他看着影中的自己慢慢走向琴边的女子,那是他的皇后,她的琴音和第一次在山林中弹出来的一样。

女子停下指尖,抬起头用她那满含秋水的眼睛望着来人,朱唇轻启,柔情地唤了一声……

“从嘉。”是十九唤出来的。

孟婆惊讶地看着疑惑的十九,她总归还记得。

“是唤的从嘉吗?婆婆。”孟婆对她一笑,“这是你编的吧!”

是吗?十九只是听着孟婆叙述的情景,就这样随口地说了出来,这个人名,她从未听过。

重光看着女子,听到她轻唤的那一声“从嘉”,似乎是梦中的情景,自己今生还能再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何其有幸?

“这曲子不对。”男子坐到她身旁,接过她的琴,重新飘出悠扬的琴声,女子莞步随着琴音起舞。那一次,他们在那里研究了三日的舞曲。

“三日研究出了什么?”

“《霓裳羽衣舞曲》,他们二人风华绝代的美惊艳了整个国家。”

“真羡慕。”十九望着天空,仿佛看到了二人情投意合,琴瑟和鸣的景象。

“可是男人变心了。”

重光低头垂下泪,是自己错了。从前的书香典雅的雍容过惯了,就想着小家碧玉的温馨。他不是变心了,只是变贪了,贪求富贵不够,贪求才女不够,竟然贪到了她发妻的亲妹上。

十九早知道这会是一个凄凉的故事,还是问道:“他不爱那女子了?”

“不。是更爱另一种女子了。”

“另外的女子是谁?”

孟婆鄙夷,却不得不说尽,“是他发妻的亲妹。”

是亲妹?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是同样最亲的人啊!这要三人都如何自处?

“我错了。”重光如今除了忏悔还能做什么呢?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着故人流泪,是酸涩的悔恨。可故人早就不在了,是他害的,后来她忘了。

可影中那第一次见到小妹的情景,是同样的美好。她的小巧在脚,只能穿上只属于她的金缕鞋,她悄悄来见自己的时候,会脱掉那双精致的小鞋,就用洁白的袜步到春花散落的香阶上,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索求一个安慰的环抱。她举手投足都是少女的精灵,欢脱得惹人怜。

重光看着那个女孩,是不少于对妻的欢喜,只沉浸在那一刻的纯净中,他感到已渐渐衰老的自己也回到了年少,只用担心春红和夏雨。

“所以他也真的喜欢那个妹妹吗?”

“大概是吧!”

“那他的妻子呢?他不喜欢了?”

“也没有,或许厌倦了。”孟婆像是亲历一样地为十九讲述这个凄美的故事,明明是发生在十九自己身上的,若是跳出来她又会怎样选择呢?孟婆很好奇。

“她的妻是才女,是全才的才女,能够为他处理好所有的家事外事。他也是才子,只是风雅中的才子。他的妻能世俗也能淡雅,可是他只会淡雅,淡雅得呆板。”

“所有他们渐渐会疏远,会隔阂。”

不,重光知道。没有疏远和隔阂,是他和一个孩子接触久了,渐渐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成人,是一个肩挑重任的男人,他孩子气地习惯于将这副担子交由他的妻,沉溺于长久的幻境里。但忘记了,这副担子抗久了,她会累,会病。

十九着急地询问:“她生病了?”

“是,很严重。”

“他应该去照顾她。”

“他去了。”即使孟婆很难相信一个已经负了情了人还会回头,可男人的确日日夜夜地照顾起他的妻,无微不至,亲尝汤药。

“所以她的病可以好了?”

“不,更加严重了。”

“发生了什么?”

重光看着影像,后来,他的错就已经补救不及了。明明生病的妻子更加我见犹怜,自己当时是怎么了?

是妹妹来了,妹妹疯了,她需要从前那个多情的姐夫,需要她姐姐的幸福,她不甘心,她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病重的姐姐。

“其实妹妹没错。”十九听到此就想着为故事中的妹妹辩解,就像一个孩子,想要抢回自己喜欢的玩具一样。

孟婆望着十九,看来她不会变,原来不管她在故事里还是故事外,都会做同样愚蠢的选择。她还能说什么呢?

“对,所以你和故事里所有的人一样,都选择了原谅。”

十九微微一笑,本该如此,可为什么心口还会会痛呢?

妻子原谅了妹妹,可是自那以后,她就不说话了。从嘉即使再日日围在她身旁,她都没有再给他一个满含秋水的眼神。

原谅是她是方式,可沉默却是她的态度。

“最终,她含恨而别了。”孟婆淡淡的讲出来,眼前看到的就是她第一次看到十九化作鬼魂的样子,一个玉人。

重光尤记得,在她临终的榻前,她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对她的亲妹,“既然是抢来的,就至死都抓牢了。”

还有一句是对自己的,“既然是偷来的,就偷得磊落些。”

那样绝望的嘱托,依然又怨又爱地安排好了她最亲的两个人的结合。使他的后半生都陷入到同样的梦魇中,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转身就不得不面对着一张与她酷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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