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回忆里奔跑（3）

转眼上了初三，丁念借口家里弟弟太吵闹，放学了总爱跑到徐叔家去写作业和复习。徐叔把她当成自己女儿疼爱，每天都买来新鲜水果和美味的夜宵。等弟弟跑来叫她回家睡觉，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看到徐舟房间里点着台灯，徐叔有种徐舟还在身边的错觉。敲开门，却是丁念天真无邪的笑脸。

在徐舟住过的房间里，趴在徐舟用过的书桌上，看看徐舟看过的小说，写写徐舟写过的钢笔，累了就在徐舟睡过的小床上浅睡一会儿……初三一年的“晚自习”，丁念都是在徐舟的房间里度过的。

如此复习，效果当然好不到哪里去。中考时丁念考了个不上不下的成绩，离莲城排名第二的高中的分数线还差两分，徐叔找人托了关系才把丁念塞进这所高中。

周末的晚上，丁念又跑到徐舟的房间里吃西瓜，看小说。看着看着，困了倦了，趴在徐舟的小床上睡着了。徐叔见她睡得香甜，就给丁爸爸打了电话，让丁念在这里住一晚。

丁念做了个梦，她很少做梦。梦里，徐舟拉着自己的手走在青石板路上，她的夹脚拖鞋不跟脚，随着步子啪啪啪拍脚底。徐舟问，小念，怎么走得这么慢。丁念就苦着脸给他看起了泡的脚底。徐舟说，那我背着你走吧。徐舟背着她走了很久很久，小巷长得没有尽头。她哼着歌，摇头晃脑。突然，徐舟停了下来，对丁念说，对不起，我不能待在这里。话音刚落，徐舟的身体就消失了，腾空的丁念摔在青石板路上，屁股摔得生疼。她蹲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蔓延到小腹，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腹部，嗷嗷叫着打滚。扑通一声，这下她真的摔到了地上。丁念从梦里清醒过来，小腹还在疼，她以为自己着凉拉肚子；跑去上厕所，却发现裤子上红色的痕迹。

早早上过生理课的丁念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十分尴尬，再也不敢去徐舟的房间待着了。

暑假里，丁念等着徐舟写信来告诉自己他上了哪所高中，新的通信地址是什么。但大半个学期过去了，丁念没有收到一封信。

她熬不住，向徐叔要了徐舟妈妈的手机号，走到离家很远的电话亭。

那是个闷热的下午。明明已经入秋，气温却突然飙高十多度。将近三十度的天气，丁念穿着长袖线衫，灯芯绒长裤，额头、头发和背脊湿淋淋的，胸口闷得慌，大脑糊住了似的。她站在电话亭里，按了好几次号码，才拨对。

“阿姨你好，我是丁念。”

“小念。”

话筒那边传来的并不是徐舟妈妈的声音，而是一个有些陌生的男声。丁念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徐舟的声音。那个城市里，除了他，还有谁会喊自己小念呢？他的声音变了，但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好听。

“小念，我妈妈走了。”

丁念还没反应过来徐舟的意思，他就嚎啕大哭起来。丁念从来没有听到徐舟哭过，甚至也没听过哪个男生哭。耳边的哭声先是雷鸣般震天动地，然后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抽泣，最后归于无声。

回到家里，丁爸爸正在看报纸，抬起头瞅了一眼女儿湿透的胸口，随意问道：“外头下雨啦？”丁念刚想说还没，电闪雷鸣，雨点劈里啪啦打在门外的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