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奔郊区少年初跋涉
六月初的天气,北京已是半夏。单衣单裤足以应付这既不是热的难耐,又不寒冷。吴文英见女儿已过了二七生日,十四岁的妙龄少女,别说生得十分姿色,就是相貌平平,也挡不住一湖春水的魅力。可见到玉妹仅有的一条学生蓝色的长裤,洗得发白不说,后臀部即将磨破,心想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学生,穿的破衣烂衫,被人笑话的是她的父母。想着当年自己在玉妹这个年纪,穿戴虽不及两个姐姐,却也是绫罗绸缎,春夏秋冬各有应季的几套衣衫。如今玉妹一条裤子穿四季,晚上洗了还要连夜用烘笼烤干,第二天就没有备用的裤子替换。好在玉妹从不在穿戴上动脑筋,什么样式新旧她都不挑剔的。多亏天热了玉妹还有一条用自己多年前旗袍改成的短裙,现在这条破裤子无论如何也是要打补丁了,可是家里哪有一寸多余的布呢,那两只梨木箱子里所装物件屈指可数,吴文英背也背得出来,她打开箱子又关上,看看外面是艳阳天,忙把裤子洗了,凉在院子的公用铁丝上。
次日晚上,柳玉妹放学回家,见母亲把自己唯一的一条可穿出去见人的学生蓝色裤子,用细细密密的针脚补上了一块旧的也快破的黄布。就不满的说:“妈,您这是用什么神通找来的?这颜色搭配得可真是驴唇不对马嘴。我怎么穿出去见人呢?”
吴文英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女红手艺,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补在裤子上的黄布,半喜半嗔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昨儿我正发愁找不到一块补丁,今儿一上班我就和老师们念叨这件事,没想到园长下午就拿来一条旧军裤,当着几位老师的面儿三下五除二就给裤子剪成了布块儿,园长把大腿处磨损最少的两块布给了我,还说玉妹可是中学生了,哪儿能露着屁股上学,这两块儿布别看洗得发白,这军用品可结实,恐怕你的裤子全不能穿了,这补丁也破不了。”
玉妹说道:“虽说这补锻裤子两个颜色不搭调,肯定让同学们笑话,可现在也顾不得了。后天学校组织新生营到郊区农村参加麦收义务劳动,我总不能穿这条裙子去,这裤子补的正及时,不然到了农村再坏,我连这黄布补丁也没有呢。”
吴文英听了惊讶道:“如今上中学,书没发一本,课没老师教,除了闹革命就是学工学农学军拉练。你虽不是富人家的千斤小姐,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活了十四年,连北京的城圈儿都没出过,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猛地上农村参加劳动,怎么受得了?”
玉妹说道:“这是学校安排的,我们新生全去,同学们还不是和我一样,帮助农民夏收,我还真的觉得很新鲜。要去三天呢。”
吴文英说道:“那你就这一条裤子,不如就把这条裙子也带上,晚上穿这裙子把裤子洗了,第二天好穿。”
次日柳玉妹到了学校,辅导员陈兰兰给同学们讲了到农村的注意事项,就放假回家准备上农村的行装。最后让排干部留下开会。陈兰兰布置了各位排干部的工作,唯独没提到柳玉妹,那柳玉妹自知在陈兰兰面前有黔驴技穷的感觉,不受重用虽在所难免,但平日里在众人面前一向呼风唤雨,此刻在这么大型的活动中无缘无故的被淘汰,心中极不是滋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正不自在,忽听赵梅梅说道:
“辅导员,你怎么没给柳玉妹安排工作?你分派我的工作平日都是我们俩分工的。”
陈兰兰见问,便说道:“本来我想单独和柳玉妹谈谈工作安排,你既问了当众宣布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此次支农夏收,柳玉妹不参与排里的管理工作。经校领导研究,让她担任新生营的卫生员工作。一会儿,柳玉妹可去校医务室,和刘医生领褥十字药箱,顺便学习一些简单的救护技术。其实这项工作也是很重要的。它可能更适合你。”
大家很惊讶很意外的看了看柳玉妹,还是赵梅梅嘴快,又说道:“其实排里的工作更需要柳玉妹。”
陈兰兰诧异的看了赵梅梅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不要推诿工作,这可不符合你的出身,你的父辈可都是独挡一面叱咤风云的首长,应该是老子英雄儿好汉的。”
柳玉妹来到学校医务室,校医刘大夫,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性,学生们给他起的绰号叫油大夫。很多女同学都让这位油大夫借体检机会,让他那双赋予合法权利的手随心所欲的检查触摸连父母都不许触碰最隐私的胸部。柳玉妹为此也对这位油大夫没有什么好感。她走进医务室,警觉地看了坐在椅子上的油大夫一眼,柔声说道:“刘大夫,我是来领褥十字药箱的。”
油大夫摘下老花镜,上下打量了柳玉妹许久,说道:“难怪学校推荐你当新生营的卫生员,我也看非你莫属,从骨质里都带出洁净。”
油大夫把红十字药箱放到办公桌上,打开作了详细介绍,并叮嘱道:“虽然我很放心把药箱交给你,但我还是要嘱咐你几句话,咱们几千人的学校,仅有这一个药箱,若不是我身体不好,这个夏收我自己会跟着同学们到农村,我自己巡回医疗。你可要保护好药箱和里面的药品和医疗器械。这可是医生的武器,和战士爱护枪支是一个道理。”
柳玉妹向油大夫做了保证,背着药箱出来,走到大操场上巧遇到张晶晶和她的新同窗卢小凤有说有笑的往校外走,见柳玉妹背着红十字药箱,惊讶道:“天有不测风云,什么时候,二排的女生领袖变成了学校的卫生部长了?”
柳玉妹顿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地说道:“张晶晶,你快别挖苦我了,我都无地自容了。分明是陈辅导员撤了我的职,你还美其名曰的叫我卫生部长。这不是当着矬人说矮话嘛。”
张晶晶睁大了那双水灵灵的圆眼睛,对卢小凤说道:“你看见了吧,什么叫虚荣心?柳玉妹,你越发把天下事当己任了。你那清肌秀骨,娇花弱质,肩负得起国家民族的千钧重担吗?依我看,不是陈辅导员撤了你的职,而是给你挑换了一个适合你能力的工作。你要知道,看到你背着药箱,我心里是像喝了两瓶醋一样的酸了心。我多想自己能背着药箱到麦收的田地里巡回医疗,利用自己的医疗常识为同学们包扎伤口,送医送药。柳玉妹,我羡慕你到嫉妒的地步啦。你在小学当干部,我说过羡慕你职务的话吗?”
卢小凤应和道:“不只是张晶晶,我看全校的女生没有几个羡慕你当排干部,可是百分之九十九都会羡慕你背着红药箱。你信不信?”
次日,柳玉妹穿上了母亲昨天特意为她上农村买来的绿军鞋,那条补着军用黄布补丁的学生蓝裤子,
上衣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学生蓝制服,里边还套着一个米黄色的确良假领子。双肩交叉跨着绿色帆布书包和红十字药箱。
早上五点钟,新生营全体学生共四个连十六个排,一千多名十四岁左右的中学生在学校操场集合向向郊区急行军。同学们未走出北京城早已是汗流浃背了。朝阳就已似火,到了郊区,同学们焦渴难忍,看见水渠里的流水,哪管它是否干净?校领导一声令下,休息五分钟,同学们冲向土渠,一窝蜂弯下腰去,双手捧着带着微生物的流水滋润干渴的喉咙。
柳玉妹比起其他同学,又多了一个负担,那个红十字药箱起初还不以为然,此刻如千钧重,更觉全身汗如雨下。起初看渠水底下的淤泥,嫌脏又闻到一股土腥味,见同学们如饮甘霖毫不犹豫的样子,并且没有其它水源,也只好屏佐吸,小心地用双手捧起水喝了几口,虽然那股土腥味久久哽喉,的确熄灭了快要起火冒烟的咽喉。
下午两点左右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远远就看见村口站满了欢迎的男女老少的农民,敲锣打鼓的还拉起横幅,那上面写着,欢迎北京学生到农村支援夏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