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彩蝶儿起舞绽芳姿 真友谊同学谈未来

李家的院子也是分里外院儿，不过李家的院子是标准的两个四合院儿。里院儿也很大，甚至大过前院儿。玉妹随着这几位高年级的女生进了里院儿，彩蝶儿一家租住两间北房，是里外间，两间房都砌了炕，屋中只有一张简易的四方桌，上面放着一把高腰身老式带提手的茶壶，四个普通的白色磁杯，外屋的炕边上放着一张木案板，案板上还放着几个揉好的馒头面团。彩蝶儿手上沾满了面粉，笑道：“让你们见笑了，我这馒头还没上蒸锅呢！”

边说着，忙不迭地把案板上的面团拿到北墙根儿，在煤球炉子坐着的大铁锅上的竹屉里放进生面团，盖上锅盖，又进屋看了一下马蹄表，对玉妹说道：“玉妹，现在是两点整，一会儿，你帮我勤看着点钟。两点半时就该揭锅了。我怕跳舞忘了时间，你从一旁边看我们排练，可别忘了提醒我揭锅。”

彩蝶儿是领舞，她站在院子的遮荫处，对来的三位女同学说道：“先把扬琴支在靠南墙根下，陈芳你就坐在高脚板凳上弹奏吧。咱们排练的舞蹈是初唐诗人张若虚的词，《春江花月夜》，正是这首词让我们记住了张若虚，可至于张若虚还有什么诗词流传到现在，我们记不住，可仅凭一首《春江花月夜》就奠定了张若虚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我们要通过舞蹈来表现出这首诗词中所描写出的春月之明，春潮之盛，咱们只能在充分理解诗词的内容，思想境界，才能利用我们的形体表现出它的美感。我每次在吟诵这首词都会从内心深深陶醉。‘春江潮水连海平，’诗人毫不拘束，放手纵览，尽泻春江大潮于笔端，滚滚的江潮和浩渺的海浪连成一片，以至于江海不分。海上明月共潮生，再扣住景物特点继续描写，春水之盛，春江之旺得到明确的点染，咱们就这前两句，把动作排练一遍，这么精美的诗词，我们绝不能用粗劣的造型表现。”

彩蝶儿穿着自己裁剪缝制的果绿色泡纱长袖连衣裙，站在院子里的宽阔地，情不自禁地进入了‘春江花月夜’的意境之中，手舞足蹈起来。玉妹目不转睛地看得呆了，只觉彩蝶姐姐的舞姿优美，神韵活脱是个古代画上的美女。那张让爷爷赞叹不已的脸，生得就是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嘴一点点，像古代绢人。十四岁的年龄，在中学已经读初中二年级，身高是一米六五，在她来的几位女同学里就数她身材和容貌无可挑剔的美丽。玉妹正在羡慕不已，忽见彩蝶儿姐姐停下舞蹈，对在场的几位同学说道：

“我想，跳这舞，就要和当时的情景、意境相配合，我在跳的时候总觉得手上缺了点东西。对了，玉妹，麻烦你先回趟家，把你爷爷从杭州买回来的那把画着古代美女的纱质小团扇子拿来，借我用一下。这样把扇子拿在手里，舞动起来就有古代人的感觉了。”

玉妹忙说道：“这把扇子，爷爷已经送给我了，我马上就给你拿来，彩蝶儿姐姐，还有五分钟就到揭锅的时候了，我可能赶不回来。你不要忘了！”

彩蝶儿愣了一下，随后又笑道：“亏你提醒，我的心全在想设计舞蹈动作，真的已经忘了我蒸的馒头快熟了。”

玉妹一溜儿小跑，不消片刻，便回到了金家小院儿。进了里院小南屋，从墙上挂勾上取下小团扇子，边说道：

“奶奶，三姨妈家的君姐姐送了我一条纱巾，您要不愿意，我就给她们送回去。”

聊二婶儿说道：“平日里我是不许你随便收受别人的礼物，可你既然接受了，也不能随便还给人家。她毕竟是你的亲叔伯表姐，既是近邻又是近亲，也不好太生分的，你这个表姐不会送你便宜货，这条纱巾是富贵人家的时髦小姐才买得起的，她既然舍得送给你，可见是喜欢你这个小表妹的，既然你收下了，来而不往非礼也，等她结婚时，奶奶再送她一份贺礼吧！”

“奶奶，彩蝶儿姐姐要借咱家那把美女扇一用，我拿走啦！”

“玉妹，你要小心，这把扇子也是你爷爷去过杭州的念想。十几年了，从来都是拿出来看看，没把它当扇子用过。如今虽是给了你，可也不是想让你当个玩意儿，三下五除二就给毁了的，几天的工夫就玩完了。你告诉彩蝶儿，这把扇子可是她二爷爷的宝贝，用的时候在意一点儿。稍微有了磨损，让你爷爷心疼，我可不想看他那张老脸为这点小事变成门帘子一样长。”

玉妹说道“奶奶，我知道了！您放心吧！”边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家，只消几步就又进了李家的院子。玉妹进了院子，彩蝶儿姐姐在小心翼翼地揭锅。揭开锅盖，一股白色热气升腾散发出来，竹屉里八个雪白蓬松的圆馒头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一位女生好奇地问道：“彩蝶儿，现在才下午两点半，你就把晚饭做出来了，你们家里人每天都爱吃凉饭呀？”

彩蝶儿答道：“你们不知道，我们这一家七口人，我的父母，加上一位哥哥三个弟弟，个个都是像没吃过饱饭似的，几点到家，都是先找进口货，哪儿还等到准时准点吃晚饭？再说，就一个炉膛，几个烧红的煤球儿，蒸熟一锅馒头，炉膛里就没有了火力，再要炒菜、熬粥还要等到新添的黑煤球几时能红透了，火力大了才行，这样做完一顿饭也要到晚上五六点了。”

另外一女生说道：“我的运气还好，家中母亲不外出工作，几时回家都是吃现成饭，不像你，吃饭、穿衣都要自力更生，不仅如此，还要伺候全家人。你也太辛苦了！”

彩蝶儿把馒头摆到屋里的方桌上，又把十几个黑煤球放到炉膛里，火炉上再放上装满凉水的铝锅，锅里放少许的绿豆，说道：“现在我就可以踏实地跳一会儿舞了。”

玉妹忙把美女扇子递到彩蝶儿姐姐手里，彩蝶儿手拿美女扇爱不释手，边仔细欣赏，边用纤手摆动起扇子来。顿时曼妙的舞姿平添了几分婀娜，彩蝶儿仿佛就像在春江的细浪微波上翩翩起舞的天上下凡的仙女，虽不见春江，却让她幻想出春江的江天一色无纤尘。在她身边的几位女同学，也被她的轻移步，慢转腰，抬玉腕，挥动纤手摇曳着美人扇，时而欣赏着她的身姿如弱柳扶风，时而羡慕着她那粉面桃腮，真如那四月的桃花，徐徐绽放。不由自主地合上她的舞步，举止、神采，随她吟诵着，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扬琴那悦耳的伴奏声更加平添了无以伦比的美妙。

玉妹全神贯注地盯着彩蝶儿姐姐看，情不自禁地也站在彩蝶儿姐姐身后照猫画虎，猴子学样地模仿起来。只因不知何谓词叫“春江花月夜”，虽是看见彩蝶儿姐姐跳得轻柔自如，可自己就是硬梆梆地，仿佛身体里的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沉甸甸的铁水，就是轻巧不起来。就是没有那样的灵动。正在急于想学，又不知从何起步时，却见奶奶进来，说道：“玉妹，你也算无事忙了，你的同学张晶晶找你跳皮筋来了，正在咱家等你呢！”

彩蝶儿停下来说道：“玉妹，我就先不留你了，今后有的是时间学跳舞，你毕竟还太小，不懂什么叫春江花月夜，再过两年，你学会了这首诗词，说不定会设计出比我们更优美的舞蹈动作来。去和你的同学去跳皮筋儿吧，这把扇子我晚上给你送回去。”

玉妹说道：“那我就先去跳皮筋儿啦！”

张晶晶见玉妹回来忙把她拉到院门口外，咬着玉妹的耳朵说道：“柳玉妹，告诉你一个大新闻。

六一班的周老师和五二班的张老师，下午在学校当着在校老师和学生的面打起架来。那周老师像做了贼似的缩到一个墙角，张老师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嘴里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正纳闷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张老师给周老师一记响亮的耳光，刹那间周老师的左边脸就出现一个五指红的印记。真的好吓人。”

玉妹和张晶晶走下金家小院的高台阶，俩人手拉手走向东大院。玉妹好奇地问：“下午你不是去学校开班干部会吗？怎么能看见周老师和张老师打架？高年级的老师和学生谁不知道他们俩是同吃同住最要好的朋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能让她们反目成仇呢？”

张晶晶故作神秘的说：“今天我上教员办公室，我听那几个老师话中有话，多数老师都是指责周老师的意思，说张老师的男朋友让周老师给抢跑了，周老师干了一件缺德带冒烟的事。张老师扇她一耳光是轻的，应该让她毁容，谁让她长得像狐狸精，连她最要好的女朋友都迫害。玉妹你是怎么想的？”

玉妹说：“要我看这事我和大家的想法不一样，我分析，周老师和张老师容貌都不错，张老师银盆大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正，五官端庄一本正经，是天生做老师的形象。可周老师虽说是语文课讲得好，出口成章，口若悬河，声音也悦耳动听，可长得却像演员，而且像饰演女特务，有钱人家小姐。她长得那么漂亮，穿戴的又是那么摩登，难怪张老师的男朋友转移了自己的目光。早听我奶奶说，就是最老实的男人也是先喜欢最漂亮的女人。周老师的确长得漂亮还会打扮，性格又活泼，课间还和同学们一起跳皮筋，踢毽子，我也喜欢她。可我也不同意她抢张老师的男朋友，世界上男人那么多，她干吗要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争抢？我奶奶常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

张晶晶说：“其实，周老师她不识时务了，她父亲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解放前逃到了台湾，她侥幸在北京上学，没随她的亲属跑去投靠蒋介石。现在是谁掌权？她还不小心谨慎做人？人家张老师是革命干部的女儿，和她交朋友她还不珍惜。当时张老师这一耳光扇下去还说，今后咱们形同陌路，从此一刀两断。”

玉妹说：“咱们学校出身国民党的老师还真不少，咱们班新来的班主任柳老师，听说也是国民党高官的女儿，还是姨太太生的。”

张晶晶说道：“是呀，新来的老师还和你同姓，五百年前你们是一家。”

玉妹忙反驳道：“柳老师是汉族人，我们可不是一个民族的。我看柳老师真的很喜欢你。”

张晶晶说：“柳老师这人真挺好的。听说她原本不姓柳，后来随了她母亲的姓氏，今年刚从师范学院毕业，咱们校长挺重视她的，明天区教育局还要派人来听她讲课，咱们班明年就升六年级了，听说要把咱们班评为区级的优秀班集体，柳老师要评为优秀教师的典型。最近咱们班就要老有人来采访和听课了。”

次日，第一节是语文课，柳老师刚站到讲台上就宣布说：“同学们好，为了配合区教育局树立优秀班集体典型，我们要占用语文课时间进行咱们班少先队中队主席的选举。上一届的中队主席张晶晶同学干得不错，她有继续担任的资格，你们也可以选举你们信任的同学。我们现在进行无记名投票。”

班里还有一名少先队大队长名叫徐晓慧，是四年级上海来的插班生，年纪大一岁，生的婀娜纤细，杏眼桃腮，很是讨老师和同学们喜欢。况且学习又好，来了不久连校长和别的班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的，不到半年就当选了全校的少先队大队主席。竟把人见人爱的张晶晶比了下去，那张晶晶却不以为然，只是认定了柳玉妹，两人只要放学，一有机会就凑到一处，无话不说。

此刻，柳老师让徐晓慧把全班四十五名同学的无记名票收集到讲台上，让她念票，自己在黑板上写正字，结果，和张晶晶打擂台的竟是柳玉妹，柳玉妹以三十三票胜于张晶晶的十二票。放学后，玉妹来到张晶晶家。玉妹深感不安，对张晶晶说道：“真对不起，幸亏你是知道不是我毛遂自荐的，我被同学们选成少先队中队主席负责全班的工作，简直像太阳从西方升起。你却因我降低成为中队的学习委员，这是同学们看走了眼，产生了错觉。”

张晶晶说道：“很高兴你得到同学们的信任，我也真心接受你的领导。三十三票中也有我投给你的一票。”

玉妹说道：“可我担心没有领导能力，大家不听我的。”

张晶晶笑道：“怕什么，有我支持你，再说你是大家无记名投票选出来的，为什么不自信呢？不要因为我你有思想负担。我的确也不想在这事上太浪费时间，我的理想是继承父母的事业长大当一名医生。我爸爸在我二年级时就开始教我学英语了，我还要学习拉丁文。你要知道，上最好的医科大学要学习八年才能大学毕业。医生是治病救人的，可不是有一鳞半爪的知识就能就能起死回生的。现在是打基础的阶段，我可不敢荒废学业，不能让将来一事无成。”

玉妹羡慕地说道：“长大能当医生真好，前天早晨刚起床，我妈突然两只眼睛红肿，眼皮全部封住了眼珠，就和盲人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了，自然也上不了班。我只好背起书包先扶着我妈去找我幼儿园的好朋友，邹依依的爸爸邹大夫。邹大夫的诊所有几十位病人，都耐心地等着治病。我心里急，想到要等几个小时了，这一等我上学肯定就迟到了。自从上了学，我从没有过迟到早退，每学期都是全勤。这次要破坏我的全勤计划了。我急中生智，不顾一切闯到诊室里，对邹医生说，邹伯伯，能先给我妈看看吗？我妈她一夜之间双眼就全瞎了。邹医生认识我，就说小玉妹，你先别着急，我看了再说。邹医生是看中医外科的，正准备给一位病人换药，听我说的急，就先给我妈看了看眼睛，然后从药柜里拿出一小瓶西药片，对我妈说一共十二片，连吃再外洗。我接过来，见那上面也没有说明，一个字也没有，心里半信半疑的，只好收下，问到收多少钱？邹医生说道，不要钱，拿回去用吧。你猜怎样，我妈连洗再口服只用了两片，眼睛就全好了。到现在我还纳闷，这两片大白西药片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邹医生既不收钱，疗效还这么立竿见影，这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恐怕要一辈子都解不开了。由此我对医生充满了敬意，尤其对邹医生更是肃然起敬，他不但一次性治好了我妈的病，还白送药分文不取。”

张晶晶说道：“我爸爸从小就教育我，医者父母心，当医生如果只为了赚病人的钱，他就不要当医生，养家糊口的工作多着呢！但凡当了医生，就先把病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爸爸是部队南下时的军医，因病转到地方医院的，自然觉悟高。就是街道开的私人诊所，就拿咱们这街道的外科邹医生，还有西街的中医内科麻大夫，他们也在街坊邻居中有很好的口碑。”

玉妹说道：“这麻大夫，我也见过，奶奶带我去过他的诊所，听奶奶说，我大爷爷因家境贫寒每次找麻大夫看病，他不但免费看病拿药，有时候还救济他几斤米面的。奶奶常说麻大夫是有学问的好人呢。”

张晶晶从墙壁的挂钩上拿下听诊器，说道：“柳玉妹，我给你听听心脏，测侧你的心跳一分钟多少次？”

玉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晶晶的房间里还有听诊器，这是大医院的医生才能用的听诊器，这么神圣的东西，居然张晶晶自己就拥有。玉妹任由张晶晶给自己听心脏，是七十六次，张晶晶说道：

“你的心脏很正常。”

玉妹爱不释手地抚弄了半天听诊器，还照猫画虎地给张晶晶听了心脏。恋恋不舍地说：“当医生真好，我该回去了，我妹妹还等着我给她洗澡呢。”

玉妹兴奋地回到家中，见玉葵坐在里院的木椅子上短发已经梳理过，白嫩的小脸蛋儿也洗得干干净净。衣服也是刚换过的楔夹袄，身上还散发出香皂的气味儿，知道是奶奶又帮她给妹妹清洗完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玉葵见了玉妹，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伸开双臂说道：“姐姐，你抱我。姐姐，你抱我。”

“玉妹只好先把书包放进小南屋，走过去拥抱了玉葵，只觉玉葵的双手像铁钳，把自己的腰搂得很紧。忙挣脱了出来说道：“家里就是你一个闲人，我可没时间抱着你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