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遭围观玉妹护残妹 学舞蹈初会君表姐

玉妹狼吞虎咽地吃了这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面片汤,心里已明白了奶奶的为难之处。她把碗放下也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装作没看见梅娘儿,迅速离开了西屋。刚踏出屋门,见玉葵不在椅子上,正匍匐着爬到了小院门口,两只胳膊支在门槛上,笑眯眯的看着院子外面的世界。这条窄巷只能通过一辆卡车的柏油路上,络绎不绝的如穿梭般的有来来往往的陌生人,让玉葵兴奋地唱着她那句歌词,‘洪湖水呀’。玉妹正要把妹妹抱回椅子上,忽然见两个陌生的八九岁的男孩子经过门口,见到玉葵,好奇地凑近前来。一边向玉葵脸上吐口水,一边嬉皮笑脸地笑道:“酗儿,酗脸上抹香油儿”那玉妹见了,真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加上刚刚喝完热汤面,满面通红,几步跑到门外,抓起一个男孩子的衣领不肯罢手,口中大叫道:“好大胆子,竟敢欺负我妹妹?你们把她脸上给我擦干净!”

聊二婶儿闻声出来,忙拉开玉妹的手,说道:“小女孩子,这么拉扯,露出凶像,成什么体统?”

玉妹本来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男孩子,不料却遭到奶奶一顿训斥,心中委屈,解释道:“奶奶,是他们先欺负玉葵的!”

聊二婶儿说道:“怨不得他们,谁叫你妹妹不正常,他们好奇也是在理的。不过你们这两个小子,我也要说你们两句。我的孙女模样不一般,你们没见过,看看,不是你们的错,可往这有病的孩子脸上吐啐沫,就是你们没人性了。你们也不要笑话她,只盼着你们家里的弟弟、妹妹别有这样的病。快走吧,再走慢些,我这大孙女可会武功,别看她是个女孩子,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可从四岁上就练武功了,你们两个都不是她的对手,万一伤了你们,恐怕也会残废,真的残废了,这世上的人也有往你们脸上吐啐沫的。”

那两个男孩子吐了吐舌头,相互作了一个鬼脸,一溜烟似地跑了。玉妹问道:“奶奶,这可怎么办?玉葵让人欺负可不是头一回。她会爬,一眼不见就到了院门口,谁有工夫总看着她呢?”

聊二婶儿叹了口气,说道:“还是那句话,柳家家门不幸,也是我前世造了孽,这辈子上苍给我送来这样残废的孙女。这样怪模怪样的孩子,是个人见了都会觉得稀奇,我虽是让你与人为善,可不能限制他人作恶。你天生是一个柔弱女孩子,在恶人面前,是呈不得能的。只是把玉葵抱回来,劝走他们就是了。万不可让他们恼羞成怒。到那时吃亏的还是你。再说,你这样大动干戈,不知要结多少仇人呢?不要总是耿耿于怀,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家宜解不宜结。”

玉妹不服气,说道:“奶奶为什么说我会武功?”

聊二婶儿笑道:“还不是给你个台阶儿下,不然他们两个浑小子犯起浑来,你还不是白吃了亏。就是你全身上下都是理,也是对牛弹琴。他们要作恶不假,你要和他们硬碰硬,就会逼着他们得寸进尺,恶上加恶。反不如咱们退了一步,不给他们行凶作恶的机会。何况人生在世,谁能无过呢。他们不过还是两个孩子。奶奶要是像你这样斤斤计较。遇事就丁是丁卯是卯的,恐怕都活不到现今的六十岁了。”

正说着,彩蝶儿走过来,先叫了一声二奶奶,又问道:“玉妹,你下午上学吗?如果不上两点钟你上我家来,我们学校舞蹈队的几位同学,在我家排练舞蹈,你过来跟着学吧。”

玉妹说道:“下午没课,就不知道奶奶让不让我去?”

彩蝶儿抿嘴笑道:“玉妹,你就放心大胆的来我家吧!你上别处,我不敢说你奶奶让不让你去,可来我家,你奶奶就绝对不会反对啦!二奶奶,不用我给您写申请书吧?”

聊二婶儿故作生气地说:“彩蝶儿,你真会将我的军。原本我是不愿意她学什么跳舞唱歌儿的,可家里她梅娘儿的妹妹,就是歌舞团跳舞的。一来我家就说,玉妹的腿长,身体的比例结构匀称,是跳舞的材料。一个劲儿鼓动她去考舞蹈学校。是我不同意她天天站在台上,踢腿扭屁股,让众人品头论足的。如今连你这么文静的女孩儿也迷上了跳舞,可见这世道果然变了。上学堂不是学习三从四德,四书五经,反倒把你们变成疯丫头了。论说我不想让她去,她会向爷爷那儿告状。要让你二爷爷知道,我不给你面子,家里该有气可生了。你二爷爷只恨你不是她的亲孙女,我可不能驳你的面子。更何况,你小龙叔叔在家时,也是逼着玉妹练功。窗台上还放上两块砖,让她练压腿。你小龙叔叔也不嫌累,伸出胳膊,让玉妹腾空从他胳膊上翻跟头跳过去,一口气就能练一百回。你也知道,玉妹来到世界上,就有我们当爷爷、奶奶的娇生惯养的。谁能想到,她这一身嫩骨头嫩肉的,如今偏喜欢窝腰、劈叉,倒立,单手连空翻。今天,不上你家跟你们学跳舞,也不会在家呆着,保不准一会儿就跑到哪块沙土堆里翻跟头去了。”

下午,玉妹迫不及待地来到金家小院的近邻,靠北一墙之隔的李家小院儿。房东李家原本是在琉璃厂开玉器铺的,李老爷子的太太是吴家二爷的女儿,也就是玉妹的亲叔伯姨母。这姨母比母亲年长二十多岁,和奶奶同龄。生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各个容貌具佳,尤其小女儿秀君,今年已经二十四岁,生得身姿绰约,五官生动,风流体态,加上衣着时髦,街坊邻居都说容貌虽不及柳雪莹,可五官也是别样的姿容艳丽,何况,雪莹早已香消玉殒,活在人世间的李秀君就最让街坊邻居感到秀色可餐了。这秀君不但容貌出众,性格也不是平常女儿家可比,不但自己私下交了男朋友,还不是一个民族的酗子。听说是清华大学毕业搞电力的,就在水电部工作,是个不可多得的知识分子。可不论干什么,有多高的地位,只是少数民族不与外族通婚,秀君的行为在族人看来就是叛逆行为。她的作为原本引得众人张口结舌,议论纷纷,可奇怪的是,她的父母也仿佛耳朵上塞了棉花,听不见众人的非议,就像没事人似的。街头巷尾没人不知道李秀君的,也没人不知道她的绰号叫摩登女郎的。

玉妹快步进了李家小院,原来虽和彩蝶儿相处得如亲姐妹一般,但从来都是彩蝶儿来柳家,玉妹却没登过彩蝶儿家的门。聊二婶儿平日里对玉妹看管的严,不让她走门串户的。今天,见彩蝶儿真心实意地让玉妹去看她跳舞,只能同意玉妹去彩蝶儿家玩儿。这玉妹此刻就像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她好奇地走过影壁,进了院子,见这是个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房子虽不如会长家的气派,但比金家小院,就是小平房见了大瓦房,差的不是一尺。玉妹不知道彩蝶姐姐居住在哪屋?正在东张西望,忽见六间大北房的正门中走出一位五十几岁的老妇女,玉妹也是初次单独见面,虽知道就是奶奶说的自己的三姨妈,但还是第一次细打量。玉妹见到这三姨妈虽是和奶奶年纪相仿,却已臃肿,衰老。至于那位漂亮的表姐,就是遇上过,也彼此没有认过亲,说过话。此次去彩蝶儿姐姐家,真想看到被众人称为摩登女郎的秀君表姐,到底她的漂亮如何与众不同?

“哎呀,这不是聊二爷的宝贝孙女玉妹嘛,你奶奶怎么让你一个人串门子,还串到你三姨妈的院里来啦!你不是真的来看望三姨妈吧?”

玉妹不好意思地问道:“三姨妈,我是来找彩蝶儿姐姐的,她住哪间屋啊?”

“玉妹,你到三姨妈的院里,哪儿能光找你彩蝶儿姐姐,你秀君表姐正好在家,你们表姐妹也没见过面,快进你君姐姐的屋来,我让你们认识认识。”

“君子,你看谁来啦?玉妹,快叫你君姐姐!”

玉妹跟着三姨妈进了靠东墙的北屋门,不由得眼前一亮,室内是里外两间房,家具一色的红漆硬木。迎门就是一排玻璃拉门的红漆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靠东墙是一个带着穿衣镜的大衣柜,靠北玻璃窗下的一角也是红漆的脸盆架,大红漆的桌面和柜子的表面亮得能照出人影,玉妹此刻想到七姥姥,可叹的是,七姥姥虽自己和家中一尘不染的,可家中没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倒让那些高级的摆设像是没有一个相配的主人。可三姨妈家不同,君表姐自己的形象就非常相配这样的豪华的住房。此刻,君表姐正在穿衣镜前专心整理自己的枣红色呢子布拉吉。这布拉吉正是当下最时髦的款式和颜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从外国大使馆出来的西方国家的美女。看见君姐姐的后身,玉妹心里已是十分羡慕,她又迅速从穿衣镜的反光中见到君姐姐的正面形象。暗想,难怪众人议论纷纷的,君姐姐的眼中流露出高傲和自信,这种眼神,在别的年轻女人身上是看不到的。再看看君姐姐一个人就占有两间大北房,里屋的单人床栏杆金光灿灿,玉妹生平第一次得见。依着大玻璃窗下有一张硬木一头沉的三屉桌,配着同样是红漆的硬木靠背椅子,室内弥漫着香水味儿,玉妹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想到自己和爷爷、奶奶、堂弟挤在一间五平方米的小南屋,翻身都要你先我后的,自己本是不安分的,睡觉时,夹在爷爷、奶奶中间,不是踢到了爷爷的腰,就是压了奶奶的腿。自己何时也能拥有独立的住房,有一张单人床,有一张写字台。床栏杆也无须是金光灿灿的,只要和张晶晶一样有一张单人木床,那就太幸福了。

正在胡思乱想,只见君姐姐转过身来,满面春风,容光焕发地走到外屋笑着问道:“你就是聊二爷的宝贝孙女?叫玉妹,咱们表姐妹虽是隔墙住着,倒是第一次认亲。也难得我碰巧在家。你奶奶又肯放你到我们家来玩儿,你看,我这个表姐,比你大了十几岁,也和你玩儿不到一块儿,你随便坐坐,咱们姐妹俩说说话。”

三姨妈笑道:“其实呀,远亲不如近邻,从你妈这辈儿论,我和你妈是亲叔伯姐妹,是一爷之孙。可像我娘家这样的大家族,几个兄弟都不是住在一处的,你姥爷和你七姥爷分家住在一座大宅院里,可我爷爷生了八个儿子,都是各自分了家产,宅院不在一处的,不过是逢年过节的走走亲戚。不想我和你妈这对叔伯姐妹倒是有了缘分,嫁到婆家,住的仅有一墙之隔。虽说我经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底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比别的姐妹要亲近些。你呢先入为主,柳家日子虽是清贫些,可你出生的是时候。你妈头胎生了一对双胞胎,死后,两年没有生育。亲戚邻居的都劝你妈抱养一个孩子,选了好几个,正不知选谁家的呢,偏巧你妈就怀了你,这可乐坏了你爷爷、奶奶。你出世十二天,你奶奶抱着你站在小院儿门口儿,站在台阶上,逢人就显示,她有了亲孙女。你爷爷在你满月时大宴宾客,就是有钱人家,也不会为得了一个孙女这么排场风光。满月时我可是赴了宴的,你小时候常穿的红丝绸的斗篷,那还是我送给你满月的贺礼呢。”

君表姐说:“妈,都说玉妹长得像她雪莹姑姑,您说像吗?”

三姨妈又仔细打量了玉妹片刻,说道:“依我看,论模样,雪莹自然是无人能够比得过的,可从玉妹的眼神里可多了些不安分,偏巧她又生在新社会里,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代里,兴许她的脾气秉性,倒会像你这个满脑子新思想的表姐,追求什么理想和抱负。玉妹,你知道吗?你君姐姐,是街道办事处民政局的女干部呢,一天忙着工作,难得休息一天在家,你百年不遇的进了我这小院子,这不是你们表姐妹有缘分嘛!”

君表姐从衣柜里拿出一条乔其纱纱巾,送到玉妹的手里,说道:“初次见面,送你一个见面礼吧!这条纱巾是我没戴过。你也可能听说过,你的君姐姐是最爱美,也是最追求时髦的,这条纱巾是粉红的,我爱它的嫩艳,它更适合你佩戴,我现在还有枣红色的,这粉色的就送给你吧!”

玉妹忙摇头说道:“可我奶奶是不让我要别人东西的。”

三姨妈说:“玉妹,你放心拿着吧,你奶奶虽是个不占人家便宜的人,可你说是你君姐姐送的,她会很高兴的。你奶奶自幼也是生在富庶人家,也是一个极讲究的人,她可喜欢你的君姐姐了。还跟我说,可惜她生不逢时,不然也会像你君姐姐一样把自己打扮得漂亮,还能干一份体面的工作,风风光光地做人。”

院门又打开了,从外面进来几个女学生,问道:“彩蝶在家吗?”

彩蝶儿忙跑到外院门口,笑着对来访的女同学说道:“在家、在家,我正在家里望眼欲穿呢,你们怎么姗姗来迟呀?”

玉妹听到彩蝶儿说话,忙说道:“三姨妈,君姐姐,我是来看彩蝶姐姐排练舞蹈的,我先去了!我谢谢君姐姐,一会儿我回家,奶奶不同意我收礼物,我再把这条纱巾送回来。”

三姨妈说道:“你放心去学跳舞吧,你奶奶不会不给你君姐姐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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