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祸兮七
宫式微尝试着动了动四肢,却发现手脚都被牢牢固定在石床之上,她无奈,仍旧只老老实实的听听着二人的对话。
宗政祺对着墙,站的笔直:“圣手可否于朕配一副药来?可让人忘却生死一切的灵药?”
唐敖站在一侧,恭敬的答道:“微臣实在是不知世间还有这等药物。不过若是相近的功效,却是有的。”
宗政祺做了一个手势,让唐敖继续说下去。
唐敖得了指令,继续说道:“可用极量的重镇药物,破坏神识,只是如果这样,”他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宫式微,一边嘴角狠戾的一提:“那人便如三岁儿童一般,致死再无康复可能。”
宗政祺默默的站在墙边许久,转过身来,面对着唐敖和他身后的宫式微:“以她现在的身子,可能承受的了药性?”
唐敖再次躬身:“她方才生产,身体极度虚弱,若是用了药,最轻也要损了根基。咳喘羸弱自然常事。”
宫式微闭着眼,听着脚步声缓缓的走了近,浓重的龙涎香的气息与压力一并涌了过来。
宗政祺双手支在宫式微头旁,缓缓地说道:
“你不属于我,也绝不能属于别人;你不爱我,也决计不能去爱别人。”
宫式微猛然睁开眼:
“宗政祺,你疯了!”
宗政祺看着宫式微睁眼,并不意外,他笑着,用手轻轻的拂着她的脸颊,神情执着而阴鸷,音声却无比轻柔:
“微儿,何苦要逃,安心的待在我身边吧。”
这阴冷的密室都从未让宫式微如此寒彻骨髓,面前的宗政祺一如龙皇后眼前那个人,不,是那个冷酷的恶魔。
苦涩的药汤源源不断的灌入宫式微的口中,吐的一口,再灌入一口,没有惩罚也没有厌倦,无与伦比的耐心。
做这些的,是宗政祺。
宫式微的神识一丝一丝的抽离了身体。她努力的睁着眼,在眼前的顶棚上一下一下描绘着只见得一眼的小人儿,她努力的记着,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刻在自己灵魂深处,不让他离去。视线渐渐模糊,眼前的小人儿恍然间走了样子,变得了更大,狭长的眉眼,精致的下颌,白皙的皮肤,一言之中,风华顿起;黑暗之前,宫式微轻叹:
呵,是他。
所有的记忆,完完整整的回到了脑中,这让宫式微惶惶半晌不能回神。
“当~当~当~”
水牢的钟声猛然响起,宫式微被那巨大的声波震的一个激灵。不只是她,宗政锦和水牢管事也神情紧张了起来。
“三殿下,你快些离开吧,圣上怕是要来巡查了!”
宗政锦看了眼建元帝,又看了看宫式微:“微儿,锦哥哥明日再来。”
宫式微点了点头,很快被强行带了出去。
临走前,她在门口看了看建元帝,自他说完那些,他的回忆,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呐呐自语,不再理会旁人。
宫式微叹了口气,转身进了牢房。
稳重的脚步声带着细碎凌乱的鞋底声渐渐靠近了走廊深处,那稳重的脚步先是停在了建元帝的门口,那人只是隔着门,向里望了望,语音满是笑意:“父皇,身子骨可还硬朗?”
那建元帝自然不会答他,宗政祺也不以为意,“父皇可要颐养天年,看着儿臣是如何肃清君侧的。那些父皇的挚友,儿臣自然会一个不落的送过来陪伴您的。”
自古以来,伴君侧的多半是宦官,而伴先皇的,多半是死人。
门锁铁链缠绕的声音,紧接着,那脚步声缓缓的停在了自己的门口,宫式微躲无可躲,回身踢掉鞋子,躺在了床上。
牢门缓缓被人推了开,来人的气息缓缓到了床边,那人一开口,便是满带笑意的和煦:
“微儿,我知道你醒着。你自小便是这一个样子,每当与我赌气,便自己躺在床上佯装休息。可你气我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宗政祺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床上:“这床硬成这样,可怎么睡人?一会我便着人给你换一换。”
宫式微觉得宗政祺也是厉害,自己一声没有,他也竟然能自顾自的说这么久。
“微儿,你这些日子都不乖了,像以前,你总是黏在我的身前身后,我说的什么你从来都不曾反对,现在都被些乱七八糟的人带坏了。”他顿了顿,“我那个四哥是长得漂亮,可他那副艳丽的皮囊里都是些什么你肯定是不知道,你太单纯,万不能听信些没有根据的话。就像你这隔壁;”宗政祺指了指宫式微房间的另一边,“是我皇兄的良娣。我皇兄不幸惨死,就留下这么一个遗腹子,可我四哥他不知为何竟在我皇嫂怀孕八个月的时候,生生叫人将那胎儿打了下来,这还不算,他又把人每日扔在冰冷的水池中,整整一个月!”宗政祺似乎说的心有余悸,“我救不得,只能让人把我皇嫂留在这保护起来。”
宫式微心中咯噔一声,果然,一旁的房间里关的是宫凌美。
宗政祺今日不知怎么了,竟无端多了这么些话:“还有之前与你治病的唐圣手,他满门上下一夜之间被我四哥屠杀殆尽,若不是圣手在京城助我成事,他八成也难逃厄运。”
“我四哥他心志不全,尽是些杀戮的念头,你瞧瞧他做的这些事,有多过分!可是我这些哥哥也没剩的几个,我又能拿他怎么办?倒是你……”
“微儿,我先前是有些气的,可我是气你是非不分,好赖不知!这世能保护好你的,能真心待你的,除了我还会有谁?”
“你可想得通?”
宫式微觉得,宗政祺这些话无不暖人肺腑,而这最后一句,竟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若是往常,没得记忆,听了这话,自己怕不是已经感动的热泪盈眶,投怀送抱去了,可现在……她只想远远的离开这里。
想当初茶山围剿,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变数,像一只刺,时时刻刻的抵在心上,心脏每蹦一下,就扎的生疼。
宫式微仍旧不言语,可宗政祺竟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宫式微隐隐觉得,他像是在打探什么。
门口传来通禀的声音,
“陛下,药已经好了。”
宫式微猝然睁开了眼,什么药?
宫人将托盘呈上,宗政祺一手接过,摆了摆手。瞧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宗政祺方才说道:
“微儿,我瞧着你这几日心神不定,特意给你熬了些补药,快些喝了吧。”
宫式微面冲内墙,内心远不如面上那么平静,那时宗政祺喂药的记忆,与现在完全重叠在一起。若是再一次,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能活着走出这屋子。宫式微觉得,整张床都跟着自己的心脏剧烈的颤动着,怎么办!
宗政祺依旧安然的坐着,将药碗放在床边:“微儿,再不起来这药就凉了。”
说着,他伸手抓住了宫式微的脉门。
宫式微心中一阵寒意,这哪里是抓着脉门,这分明是捏住了自己的性命。
“微儿,这脉怎么跳的这么厉害?”
宗政祺嘴里说的关切,手中却含着内力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