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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若衡的眼睛里藏着一团小小的火星,在昏暗的此处熠熠闪光。周漓看进他的眸子,那里很丰富、很饱满,是他的思想,他的内容,他的憧憬与抱负,还有一些是深情,他没有看懂的深情。

那团火星将周漓的瞳孔也点亮了。不是若衡有足够的渲染力,而是他眼中的热烈、炽热,让触及的人都无法逃脱,被那深深的光芒所吸引。

当他们目光交接的时候,若衡沉沉说,“在下,用天下太平来求一把剑,不知周先生是否接受?”

“天下太平?你……”周漓一声冷哼都已经到了嘴边,可硬生生地被他打回肚里。因为他看见,若衡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里的那小小的火星,瞬间成了燃烧着的烈焰。他稚嫩而无畏的脸上洋溢着不容置疑,灼灼的目光压得他喘不过气。

周漓没有想到,这个没什么人生阅历的孝子身上眼里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于他勇往直前的决心和意志,无所畏惧的期待与坚信。在某一瞬间他差点就臣服于他。他开始相信,他完全有实力和能力,统治这片表面平静却暗波汹涌的江湖。

人只要学会了不顾一切,不管他现在处境如何,他都不应该被轻视。

他也是那个一意孤行的人啊。

若衡盯着他不再说话,他只要给出他的条件就够了,言多无妨,甚至有害。

周漓现在正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当中,他竟然无法抑制地选择去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自己都觉得荒诞可笑,他一个历经过大风大浪、风风雨雨的人,竟然会去相信一个武林盟主许下的“天下太平”的誓言。更何况这个盟主如此渺小,这个誓言如此宏大。

他也不知是出于为何,就是想去相信他,甚至,支持他。

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也是他心里的一直以来的愿景,尽管他不想承认。

天下太平?

这个词换做是别人说给他,他一定斩钉截铁地拒绝,并且给说话之人扣上一个狂妄无知的帽子。可现在不同,说出这四个字的人是若衡,是一个他差点看走了眼的人,是一个到目前为止他还看不透的人,是一个就算不相信也会想要试着去相信的人。

天下太平,又大又空的四个字。到底什么叫做天下太平呢?历朝历代哪一段算得上是天下太平?这是多少无数英雄侠士、黎民百姓所期望的,可最终,用他们尸骨血肉堆砌而成的无非是朝代的更迭,皇权的更替,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太平罢。

可这不代表,“天下太平”仅仅是一句空头诺言,一个白日虚梦,无数人为之前赴后继,无数人以之为一生信条,它是一个尚未成就的现实,一个尚未圆满的梦想。周漓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过得草率,过得厌世,原以为这些家国情怀的东西早已放下,可其实只是缺少了一个点燃的引子。

而若衡,显然就是这个引子。

“你一个武林盟主,要怎么做到天下太平呢?”这一次,周漓的话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与质疑,仿佛只是提出一个普通的问题,向若衡求教而已。他甚至,激动地有些微微颤抖。

若衡回答地不假思索,“只要有人为之付出努力,付出代价,就不愁做不到。况且,我是武林盟主,统治的是整个武林,整片江湖,有谁敢说,自己不是身处江湖之中?只要是江湖纷争,我自然有权管治。”

“可如果是国与国之间的纷争,你还管得着吗?比如这次大戎和北荒的战争,你也能平息吗?”周漓严肃而深刻地问道,这关乎他今生最难释怀的事。

若衡没有一点沉吟,平静却坚定地答道,“是。也许现在还不能,但总有一天,我可以做到。您可以质疑,但我既然把这个当成求剑的条件,我自然有我的把握,也请周先生宽恕在下,不能全盘托出。”

他没说说大话,一点夸张都没有。要平息一场战争,看似很难,却又不难。战争的本质都是出于利益的纠纷和君主的野心,而野心又是建立在利益之上。

“一国之君可以发动一场战争,也可以停止一场战争。但一国之君,可以由百姓来选择。”

“你是想刺杀还是想谋反?”

“不,那怎么算是太平?改变不了当今皇帝,可以改变下一任皇帝,下下任皇帝。如果不是一些潜移默化的规矩,武林实力可以渗透到任何一个角落。只不过,我不能许您一个确切的日期,但我希望,您还能看到那一天。”这句话,若衡是用武林盟主的身份和口气说的。他不会永远是那个稚嫩没有经验的新任盟主,那些看得起他看不起他的人,总有一天都会把他端端正正地摆在眼里。

若衡是及其严肃和认真的,天下太平这看似俗气难耐的四个字,一笔一画都写得容易,可这也正是他心中一直畅想的,是他宏图伟业中的一大部分。与其说他是给周漓做出承诺,其实也是他对自己的承诺。可以在未来的日子里时时鞭策自己,不忘初心。

若衡见周漓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加了一句道,“只不过,周先生的生意,可能就越来越难做了。”原本是一句调节气氛的话,但在周漓耳中却是另一种意思。

他早就厌倦了他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尽管他是这个世界上和刀剑最为亲密的人,可刀剑毕竟无情,而他想要有血有气的活人。

如果世上还有方法能让自己的儿子起死回生的话,他一定会去做,“笑语”?他早就不在乎了,反正也没有了传人,不如就到他这里了结吧。虽然他知道天下不可能永远太平,但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想要看一看这番向往已久的景象。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再次出声的时候声音有些嘶哑。

他说,“你想要一把怎样的剑?”

若衡回答道,“一把好剑。”

没说长短样式,没说交货期限,只有一个要求——“好”。

周漓点点头,他明白若衡的意思,一把好剑,定义之人在于他。要求确实不高,要求也确实不低。

周漓示意手下可以带若衡离开了。一些往事已经封存了太多年,今日突然被打开,那些曾经的心事流淌开来,在他的心里横冲直撞,把那些已经变得麻木的角角落落都刺得痛入骨髓。他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把这些年心里的糊涂迷惘都捋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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