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果然有鬼,若衡推开窗,转眼就飘到了码头边。
前一阵子叶唐安为人看病他也帮不上什么忙,除了生火做饭之外,几乎整日整夜地都打坐练功,内功确实有所提升,没想到轻功也进步了。果然很多东西都是融会贯通的,有时甚至是普普通通一句话、一个字,或反复咀嚼,或灵光乍现,都能令他茅塞顿开。
他仿佛就是一条影子,身形鬼魅,步法难辨,所过之处连风都不带起一丝。码头边上有棵半大的樟树,枝繁叶茂,夜里依旧香气扑鼻。眼见着那条船离码头愈来愈远,若衡轻轻一个旋身,在樟树的树枝间一点,瞬间又飞出去几丈远。
没有人发现他,更没有人发现他足尖轻点之处并非枝条或是树叶,而是一根蛛丝。蛛丝上还沾着一排细密的水珠,悄无声息地震荡了几个来回,终究没有一粒坠落。
如若有人看见他,八成会把他当成来凡间瞎逛的神仙吧。
若衡加快了脚步,修长的身躯没有一丝歪曲,一手稍稍抬离身侧保持平衡,一手握着剑,当真是在空中闲庭信步。和方才一样,若衡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蘸了蘸,留下几个转瞬即逝的水纹,便无声落在了那艘船的船尾。
明明是落到了船上,可他仿佛全人都没有重量,只是一片羽毛,那艘船既没有椅一下,也没有下沉一点,所以船上的人丝毫没有察觉,船也还是照着原来的路线驶离了码头。
而这边殊墨简单向叶唐安述说了那条古怪的船,便领着他来到若衡的房间,一推门,却只见一扇半开的窗户和被夜里凉风吹得摇曳多姿的灯火。
叶唐安默默叹了口气,心知若衡必定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尾随而去了。殊墨到窗前一看,果然那艘船已经不见了,她回头看向她哥哥,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衡去得匆忙,而他之前只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再等等”便撂在这客栈,几人都不清楚他内心真正的打算,是已经成熟而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还是根本就没有成型的计划。
这也是叶唐安不喜欢若衡的一点之一,他有时候过于草率和冲动了。而叶唐安则不同,他人生中最先学会的,就是如何隐忍。所以在这一点上,他十分看不惯若衡,也常常发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朱泠和苏佩昀,叶唐安已经安排她们早早睡下,因为她们二人功夫不行,必须有人在旁守护,既然若衡已经出去,那叶唐安是万万不能再离开了。所以此时殊墨显得特别重要,她是第二个可以动手的人。虽说她搁置了她的功夫也有不短的时日,但是她学的“道是无情却有情”本就走的是投机取巧的路子,尽管练习不多,倒也不至于生疏。
她把窗户关好,挑了灯芯,坐到桌边,神色有些沉重地说,“如果师兄迟迟不归,哥哥,我们是不是应该直接去见风少侠?”
叶唐安看向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她仿佛和他记忆中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不同了,眼睛里满满都是坚毅和认真,眉头微锁的面庞倒是和他多了几分相像。
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若衡的守护者了吧。
他回答道,“你说得对。”
果然,第二天的日头从东海升起从西山落下,若衡的房间依旧空无一人。
叶唐安也觉得干等着不是办法,最后还是吩咐殊墨在客栈守着朱泠和苏佩昀,他独自一人换上夜行衣,消失在重重夜幕中。
夜晚的海面显得格外可怕,漆黑一片,只有远方有星光和月色的地方才能粗粗分辨海面和天空,叶唐安这几天并没有闲着,他借了朱泠的人皮面具乔装打扮混在客船中,日日上牧海帮去。
牧海帮所处之地乃是一座岛屿,所以出入都是坐船。只是这岛上有座凹凸有致的山,而牧海帮就在这山的腹地,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易守难攻。三面为悬崖峭壁,一面为缓坡,直通到海边。
码头在峭壁之下,所有货物都是放在巨大的篮子中缒上去的,入帮之人需通过三道关卡到缓坡接海之处,呈上入帮文书才能进入。层层关卡很是严苛细致,若不是准备充分,那是连半步都进不到牧海帮内的。
叶唐安的准备不仅算不上充分,而且压根儿不是准备那些文书。他自然没有文书这种东西,所以他若有意要入牧海帮,只能另辟蹊径。所谓蹊径,便是由光滑陡峭的山壁而上。
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将整座山绕了一圈,仔细观察了峭壁和峭壁之上所设置的哨岗。或许是余荇自己的帮主之位得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在设防方面狠下功夫。几乎每一百米就有一个哨岗,并且有一小队一小队的弟子轮流巡逻,可以说整个牧海帮宛如罩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除了天上掉下去或是地下冒出来,不容任何间隙。
看来这也是为何牧海帮对于绿波山庄的挑衅有恃无恐的原因。
叶唐安一向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却愣是没有找到一点破绽可以破解而入。
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爬山了!
然而那三面峭壁显然也是精心处理过的,山石被打磨地光光滑滑干干净净,不仅寸草不生,而且在有阳光的时候还反光,若是有人趴在岩壁上的话简直就是被当成活靶子射,纯属自杀行为。
可这是唯一的途径,就算是上天也得由这条路上天。
他挑了北面的峭壁,因为此处靠海,每到潮汐之时,海水可以将峭壁淹去三分之一的高度,而这里常年刮北风,海浪拍打在峭壁上,绽开一朵朵巨大的浪花,海浪大的时候,溅起的水珠甚至可以飘到峭壁之上,这是牧海帮一直十分有名的一处景观,也是“牧海”二字的由来。
所以叶唐安觉得,这里的岩壁相对于其他两面,应该更加脆弱。
这夜月黑风高,叶唐安就像是只野猫,微蜷着身子,伏在崖底的岩壁上。果不其然,此处岩壁风吹雨打,已然有了几道细细的裂纹,这几道裂纹虽不算很深,但向上看一直通到崖上。
叶唐安反手抽出背上的两把长刀,手腕稍一用力将刀插入裂缝中。他轻轻按了按刀柄,确认刀插得很稳不会摇动,再将另一把刀照着同样的方法继续沿着裂纹向上插。
这两把刀是国宗宝库里价值不菲的兵器,一把名曰“玄霜”,一把名曰“孤影”,是一代铸剑师李师先生倾倔半生所铸。叶唐安一般不拿出来用,因为这两把刀容易夺人眼球,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搞得不好还说不定有人盯上这两件宝物,不弄到手誓不甘休,那就喧宾夺主、惹大麻烦了。
这也说明它们确确实实是好刀,这两把刀称得上软硬兼有,刚柔并拥。刀身很软,可以明显地弯出一个弧度,可明明刀锋又很硬,刀刃处薄如蝉翼,哪怕是刀口朝上静止不动,一根头发轻轻飘落在刀上,也能干净利落地被割成两段。
这两把刀在国宗的宝库里不声不响地躺了近百年,直到叶唐安有一天抽刀出鞘才再次亮出寒光。就算此番叶唐安将它们大材小用当钉耙使,它们刀上的锐气依旧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