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二日众人便启程,本来从盟主府到绿波山庄就有十数天路途,不料一路不那么顺风,在这个小村落又多耽搁了十数天,接下来几天,必须是能跑多快跑多快,能少睡几个时辰少睡几个时辰地辛苦赶路了。
他们五人四骑,日夜兼程,几乎没有像样的餐宿。若衡一行本以江湖人自居,风餐露宿些没什么,而苏佩昀一个大病初愈的柔弱女子,虽说也经历了不少日子的落魄飘零,但如此奔波劳碌,恐怕还是头一回。
而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每次乱了发丝的时候,总是以指为梳将凌乱的一头青丝捋到一侧重新绑好,垂眸对叶唐安悄悄地说一句,“我还好。”弱而不娇,实在难得。
这几日愈靠近海边,风愈是吹得欢脱,几个女孩子脸蛋都红红的,叫人看了心生怜惜。若衡虽一路上插科打诨变着戏法儿编段子,惹得众人紧绷的神经时不时地松一松,但其实谁都知道,他才是最有负担的那一个。不是他装地不够自然,而是换做谁被置于如此境地,都难逃一个心急如焚的心绪。
总算是三步并作两步,三里并成两里地赶到了平河镇。
这从平河镇开始就算是绿波山庄和牧海帮的地界了,平河镇地理位置十分独特,是整个东海海岸线唯一突出的一角,囫囵看来是个东西走向的长条形镇子,北边属于牧海帮,南边属于绿波山庄。
这地方一看就是个物资转运中心,也是牧海帮和绿波山庄通往内陆的唯一口岸,日夜繁忙灯火不息是理所当然。
在平河镇,从北码头出去的就是到牧海帮,从南码头出去的就是到绿波山庄,这是多少年下来的老规矩了。偶尔有几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来,走错了码头上错了船,哪怕这船是你包了的,划船的也绝不会让你从北码头出,沿水路绕去南边,必定是折返回码头,让你另找一家专走南边的。
也算是奇怪,这么多年来可以相安无事,或者说维系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当然“这么多年来”这几个字说的可能已经不能包括今年了,因为不知为何,从年初开始,绿波山庄就开始不老实了,几次三番地越境到北边,或是挑衅示威,或是没事找事打个招呼,反正没有什么正经理由,全凭心情,任意在南北穿梭。
牧海帮帮中富庶,现任帮主其实只是十几年前来到帮中的,在余荇身边当了个出谋划策者,没想到余荇无后,他去世时帮中弟子均年幼,他竟然草率地将帮主之位传给了这位已至耄耋的老人。如今帮主年事已高,一心扑在古玩字画上,已经对帮中事务久不问理,大事小事都交付给首徒风帛。自己只留一个帮主的名头。
虽说在武林盟主推厌上,风帛出的风头不大,这个名字也没有响彻云霄,但至少在以平河镇为中心的方圆百里,没有谁听见风帛二字不称赞两句的,许多平常人家的女孩子更是张口闭口的“风少侠”,怕是早就将他英雄伟岸的身姿深深烙印在心头脑海了吧。如若哪一天风帛想要相亲,恐怕前来参选的女孩子能手牵手绕整个平河镇一圈。
若衡对他印象不深,但殊墨不同,她是亲眼看见风帛和邵仪的那一场比试的。风帛师承牧海帮现任帮主,一套“水天一色”拳法出神入化。往粗里说,他的拳法厚中有薄,实中有虚,拳拳生风却常常飘渺无痕,一环紧扣一环,变化诡谲,一式三变。往细里说,每一招每一式都包含完全变化玄机,那恐怕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总而言之,风帛的身份放在江湖上可能只是个备受称赞的晚辈,但他的武功放眼武林能算得上百里挑一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仅是牧海帮实际的主心骨,还是牧海帮实际的管家婆,类似于靖云门的陆悯川,甚至比陆悯川要管的事情还要多,还要宽泛。牧海帮这两年十分兴盛着实和他一介晚辈是脱不开干系的。
恰恰相反,绿波山庄的庄主纪楚颐在这一带显然没什么盛名,众人只道这绿波山庄是后起之秀,是牧海帮风少侠宽容才容许他们各安一隅,甚至许多人听到绿波山庄庄主仍是一头雾水,挠挠脑袋说一句“不认识”。
其实若衡他们对绿波山庄庄主的认识也只不过是多了“纪楚颐”这一个名字罢了,至于生平,品行,为人统统不知。但就苏佩昀母女述说的她的上一辈的故事来看,应该不会是个好相与的女子。谁在重重仇恨中还能维持单纯剔透呢?不都是被世道扭转了脾性,被欲望重塑了心志吗?想要对付别人,必须对付自己。
若衡几人到了平河镇,并没有按原计划去拜会纪楚颐,而是选了一家偏僻的旅店,住了下来。
若衡有了一个新的计划,虽然看起来不那么靠谱。但相比之前那个——说服纪楚颐不要动武和平解决的计划,似乎是半斤八两,甚至还要更明智些。那这个新的计划乃是——说服风帛不要动武和平解决,还加了个条件:哪怕纪楚颐动手在先。
若衡把他的这个想法说给大家听的时候,几人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怕是把自己这个武林盟主看得过于位高权重了吧。东海远离中原,帮派多如牛毛,说不定还有不少还不承认他这个盟主冠名呢,想靠两片嘴皮子平息一场一触即发的斗争,劝和两个积怨已深的门派,怎么想来都是不可能的事。
其实若衡也不太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他当初抛下万事欠备的盟主府,一意孤行地来到东海,最开始只是觉得,事情还不至于到刀剑相向的地步,或许有一方还愿意迁就,只是缺了个劝架的,而他义不容辞地就是那个和事佬。武林盟主难道不应该是江湖上最大最权威的和事佬吗?
直到他听到了一些零星的关于牧海帮的前尘往事,他才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尤其是在客栈的这几天他的所见所闻更是核实了这一点。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云谲波诡怎是他一个阅历不过二十来年的小子可以看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