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天临近中午,若衡便往殊墨的屋子来,想要看一眼她。可有个小弟子守在门外,拿着剑站得笔直,神情十分严肃。
他刚一走近,那小弟子便向前几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低声道,“若衡师兄,叶师兄说殊墨姑娘要明日方能清醒,希望你尽量不要打扰到她……”
这显然不是叶唐安的原话。
若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弟子一脸惊喜地抬头看向他,随后又迅速地低下头,“江白,大家都叫我小白。”
“小白,照顾好殊墨姑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来隔壁院落找我。”若衡此刻没有心情说笑,他失神地盯着江白背后紧闭的门扉,不敢去想象此时殊墨的模样。没等江白接话,他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见不到殊墨,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去找侯霄掌门,请求他可以允他自由下山。他要找到伤了殊墨的黑衣人,找到黑衣人背后的神秘组织。
若衡觉得一刻都不能等了,他运起轻功,朝侯霄掌门所在的议事大殿奔去。他的胸中仿佛燃着一团烈火,催促着他去实现内心的那个想法。这团火逐渐点燃了他的全身和头脑,让他奋不顾身。
可议事大殿大门紧闭,几名弟子守在门外。
若衡还没站稳脚跟,就朝守门弟子道,“我有急事找掌门,快去通报!”
守门弟子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禁一愣,随后说,“劳若衡师兄稍等片刻,掌门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现在不能见你。”
若衡勉强压制住心底的焦急,手指紧紧地攥住剑,正低头思寻着是不是不顾门规直接闯进去,议事大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一条缝,陆悯川露出一双静如止水的眼睛。若衡抬头,死死地钉住他的眼。
他说,“掌门召弟子若衡进殿。”
若衡三步并作两步,伸手去推议事大殿的门。他这一推,将两扇半掩的门完全推开,日光直直地照进昏暗的大殿,将殿内的烛火颠地抖了三抖。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正对着大殿中间,显得有些狰狞。两旁分别站着几列毕恭毕敬的弟子,此时无一例外地把目光投向他。
若衡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开门那一瞬他身上爆发的强大气场对于现场的人是一种怎样的震慑。
他开始慢慢地冷静下来,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目不斜视地走到掌门的面前。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都咬着一口气,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而若衡似乎并没有在意掌门凝重的脸色,站定行礼,道,“弟子若衡,请求掌门允许,参与调查黑衣人。”他的声音极其洪亮,萦绕在大殿内,回声袅袅。
侯霄掌门神色平静,旁人无法从他的眼中探到丝毫情绪。他轻咳一声,让本就压抑的氛围又添了几分厚重。他环视了一圈众弟子,目光最终落在了若衡身上,他是这里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敢于直视他的。
他看似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脊背,换了个稍显轻松的坐姿,抬了抬手,说,“你说说看,你现在有何打算?”
“敌暗我明,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主动出击,去大街小巷搜寻可疑之人的踪迹。”若衡其实没有细想,他只想要早点抓到黑衣人,为殊墨复仇。
在场的弟子们瞬间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若衡向四周看去,这才发现靖云门的几位长老都不在,而武功不错的弟子几乎都在这里了,邵仪和叶唐安也站在一旁,却沉默着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他刚才的那条意见,几乎都是反对的人。
“我们连黑衣人是谁,他们的头目是谁,他们的老巢在哪里通通不知道,怎么能够先发制人?”
“我们的人手一旦分散就会顾此失彼,说不定更容易受到黑衣人的偷袭!”
“我们的首要之务乃是自我保护,加强靖云门的防守。”
……
还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他不在靖云门长大,不考虑靖云门的立惩利益,那些所谓的崇拜和仰视,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被扭转称为侧目和质疑。
其实他们说的都对,若衡知道,所以找不出话可以反驳。他瞟了一眼邵仪和叶唐安,正好对上叶唐安的目光,可还没等他向他暗示点什么,叶唐安就把目光移向了别处。就在刚刚目光交接的一瞬,若衡已经看懂了叶唐安眼中的复杂。他对他现在抱有的是什么态度呢?仇恨?冷漠?无奈?屈服?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国宗的少宗主必须臣服于他的话,恐怕他昨日就已经提剑过来杀他了吧。
若衡只听见耳畔一阵嗡嗡嗡如同蜂鸣,而自己孤立无援地站在中间受到所有人的质疑。他明白了一种感受,叫做孤独。
但这种感受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还有另一种情绪翻滚而来,那就是不甘,这许多年来他从没有屈服于靖云四诀心法的佶屈聱牙,没有屈服于日复一日的枯燥剑法,没有屈服于一次又一次的突破失败,没有屈服于他自己的血汗泪,这一次,他又怎会屈服于众人的异议,更何况,一向懂他的侯霄掌门还没有开口。
掌门拍了拍手,整个大殿瞬间又恢复了安静,只是一些人因争执而起的面红耳赤和起伏胸膛不能随之隐去。
他虽上了年纪,但声音并不苍老,依旧中气十足,“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黑衣人针对的不只是我们靖云门,而是整个武林。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明哲保身,而是放长线,布大局。”他又环顾一圈,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我们暂时以防守为主,反攻为次。陆悯川,你负责靖云门的安全,重新布置守卫的弟子,加强周边的巡视,防止再有人入侵。贾弦,你确保靖云门一切守卫装置都正常。若衡——”
突然点到了若衡的名字,他莫名地有些期待。他从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抱负,也终日为着它而努力奋斗,如今他不但修炼到了锁魂诀,而且有了国宗,正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说不定这一次,就是他亟需的“东风”呢。
“允许自由下山寻找线索,但是不能给你指派过多人手。”
如果若衡没有看错的话,侯霄掌门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而他暂时没有弄明白这“意味深长”究竟是哪几味。
“若衡,你作为青山的弟子,年轻一辈的榜样,不要让大家失望了。以后,就一起参与靖云门的例会吧。你和悯川留下,其他人可以先行离开。”
若衡见身边的弟子们一个一个,一双一双地离去,唯有自己和陆悯川留下来,不禁心中疑惑。
其实他并不擅长揣测人心,他前二十几年几乎都是在和剑打交道,哪里懂得人心其实比剑更难把控,比剑法更加复杂?
“若衡,你跟着青山这么多年,我们也知道,你是最沉得住气,最懂得大局的。江湖现在一片动荡,各帮派将众望寄托于我们靖云门,我们老一辈在许多方面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希望你和悯川可以担起这个重任。有什么做不了决定的也可以问问悯川,他经验丰富,可以帮助到你。”
很明显,侯霄掌门说这话时是真心的,对他的赞美溢于言表,也充分体现了他想要提拔栽培他之意。
“若衡明白。”
侯霄掌门又转向了陆悯川,“悯川,你对靖云门一向尽心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靖云门内的事务,没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好了。你天性耿直,刚正不阿,事无巨细,事必躬亲,靖云门交给你才能如此井井有条。但为师不瞒你说,如今时局不同,江湖上的事并非你所擅长,为师也正在寻找可以胜任之人,这段时间还需你和若衡密切配合,取长补短,知道了吗?”
“是,掌门。”陆悯川依旧神情严肃,但语气十分顺从。
从今往后,他若衡便真正的涉足江湖,若衡这个名字,定将震慑武林,名扬天下。父皇寄托与他的大业,十八年来,终于踏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