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去而复返
只是,当我回神过来的时候,韩风已经在一片惊涛骇浪中被卷去了河底。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了进去,连呼救都未曾来得及。
我正准备扎个猛子下去救他,就被一人拎住了后衣领:“你是谁?跟韩公子什么关系?”
我敲,现在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吗?我有些无奈回头,却看见的是一个同样去而复返的阴兵。只是,并没有其他的阴兵,只是剩了他一个。
“我是路人,但是我也不会见死不救。”我伸手掰了掰他抓着我衣领的手,虽然未使用鬼祟气息,但我也觉着自己用力挺猛的了,却还是未曾撼动一分一毫。
我沮丧地瞥了他一眼,果真精壮得很。虽然裹了一身银甲,但也能察觉到他绝对不是文弱的那种类型。
“你到底松不松啊?等会去晚了,人可就没了。”我有些愤愤,“要么放开让我去,要么你自己去救。”
这阴兵面上似乎犹疑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打算放开我的后衣领:“不,你得跟我回去见判官。”
“判官?”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判官早就怀疑上我了是不是?韩风也是故意接近我的是不是?领我来看这什么空冥,其实只是想探探我的鬼抄用得如何?
只可惜,连你们也未曾想到吧,这空冥去而复返不说,竟还把你们的韩公子给逮着了?来,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既担心韩公子,又害怕我趁此机会偷跑了?
啧,看来你们的韩公子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怕不是你口中那个什么判官家的公子?”
眼看着这阴兵逐渐泛青的面色,我便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好了,你们也不必千辛万苦设什么局来诓我了,反正我人也在这里,跑也跑不到哪去,不如你先去把韩风弄上来?韩风若是没了,我猜你也没法给判官交代吧?”我试探着跟他商量,他自然也是顾忌着韩风的性命,竟还真同意了。只不过,他也没忘了在下水之前把我牢牢实实地捆了起来。
我尝试着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阴兵不多会儿又从水中折返回来,略显狼狈地爬上了岸:“……人没了。”
什么没了?是被空冥带走了么?我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这阴兵已经拿了个什么小鼎出来,往我脑袋上那么一扣,就给我装了进去。
我束手束脚地被装在这小鼎里,直到约莫一个时辰后才重见天日。这次却是被带到了一处大堂之上。
我看着周围死盯着我看的人群,眼神阴冷却又有些莫名畏惧。
我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华丽、络腮胡子一大把的中年男人,便猜着这就是那阴兵口里的判官了。从面相上来看,倒是和韩风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你这妖女,从何而来?为何会在我阴界撒野?”判官倒是一点儿没给我留情面,拍着板子就吹胡子瞪眼道。
我有些无奈于这人的凶恶:“……这不是阴界么?我身死之后也就过来了。”
“不,你并非踏过忘川河水之人。”判官这次抚了抚胡须,又听得几名阴兵来报还未找到韩风,面色又铁青了两分。
“怎么,忘川河水还做过什么标记不成?”我冷笑两声,这话自然也是在我探查过身边人之后的结论:虽然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怀疑到我头上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衅和何熙两人身上并没有什么和我不相同的印记。
“嘴硬。”他也不示弱,“若不是今日的阴兵来报,说你完好无损地从那空冥出没的河里起身,本官便已经有了决断。查了一下近些日子来入我阴界的花名册,却不曾有你这般年纪的姑娘,你居然还嘴硬?怕是未曾吃过我阴界的极刑。”
还有花名册这种东西?我一懵,然而很快反应过来:“修仙之人本来就不能从面相上断定年岁,判官大人又怎么知道我的年纪?再说,公子韩风观察我这许久,也未曾有所定论,怎么到判官大人这里,就直接上刑了?”
大约是我无意中触碰到了什么让判官大怒的地方,眼看着他面色就越发难看了起来。
“给我待下去!用火海之刑!”他很快下令,但一阵窃窃私语声过后,居然有人为我说情:“大人,这姑娘已经被绑下了,什么时候查清行刑也不迟,只是韩风公子还未曾从空冥巢穴中逃脱,不如先缓缓再审?”
旁边还有几人附和,我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庞,有男有女,似乎也是什么有身份的人物。
再看这判官,面色虽然阴沉,似乎也对这韩风的事情有所顾虑,伸手掐了掐眉心,最终还是道:“先把她带下去吧,等找到韩风后,再审。”虽然面色依旧凶恶,但面色上悲伤更多了几分。
看来我也未曾猜错,这韩风肯定是他的家人无疑了。
至于韩风究竟是不是他儿子,我最终还是从看守的狱卒口中探查到一二——
“韩风公子一直在为判官大人做事,究竟是不是子嗣我们也不大清楚。毕竟连判官和韩风公子也都是走过忘川河水之人,这前世记忆能留下多少呢?”狱卒倒是看着面善,但依旧和阴兵一样的少言寡语。若不是我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在他耳旁叨叨了许久,他只怕也未必就想跟我多说两句。
只是,这么几条信息,也已经足够了。
韩风一直在为判官做事,且连判官本人也是走过忘川河水的。
我细细思索过后,便察觉到了事情的某些不对劲:若是韩风也踏过忘川河水,他怎么知道拿土豆丝来诓我呢?
左思右想,最终我还是得了一个比较不靠谱的结论:大约在这阴界官僚之中,是有着和人界相连的物件儿的。
虽然只是推论,却依旧燃起了我心中的一片叙花:若是可以,我真想见见逐月啊……
……
思及至此,我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韩风不能死。
他比判官稳重,更比判官心思缜密。他不会随便朝我行刑,更不会让判官随便误伤了我的命。
可这一连两日都未曾听到韩风活着回来的消息,我心中有些纳闷不已:这阴兵不该都是些能人异士么,怎么连几只空冥都搞不定?
我眼瞅着这牢房中密密麻麻隐藏着的刀剑之光,也就知道肯定是逃不出去的。
狱卒倒是淡定,神色自若地笔直站立在我牢房门外,虽然是背对着我,但我也知晓,自己若有什么轻举妄动,他手里的那把斧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我还能透过自身体内的鬼祟气息,感受到他极为深厚的修为——应是比我修炼的鬼抄厉害数倍。
“韩风公子那边仍旧没什么消息?”我试探着问他,好在这两日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这狱卒虽然看上去冷漠了些,还真乐意回答我的问题:“没有,听闻是还未搜到空冥的巢穴。”
“这空冥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为什么连巢穴都未曾查清楚过?”我有些好奇,又有些提韩风担心。这家伙若是死了,只怕这判官还不得把我给做成下酒菜啊?
他回身过来幽幽看了我两眼,面上和我同样担忧,但也跟我简单说了说这空冥的来由——
这是一种群居物种,倒是跟人界的蚂蚁有些类似。工蚁出门觅食,蚁后守着巢穴。
只不过,这“蚁”字自然是要换成“空冥”的。
我左思右想了会儿,忽然记起人界之时,凡人们的除蚁之法。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你能不能帮我给判官那边说一声,就说我知道捣毁巢穴之法,只希望救出韩风。”我自然也是想借此机会提什么条件的,但是转念想想,只要韩风能被我救出来,我这小命也便是妥妥的了。又何必拿救人之说提什么条件?反而得遭判官警惕。
这狱卒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转眼便将我的说辞转交给了判官。不出片刻,判官已然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若是敢耍什么花招,我便定然要你走遍阴界所有刑罚!”
我装作害怕之色,瑟瑟发抖地看了他两眼,判官打量我几分,大约也是实在拿空冥没辙了,干脆大手一挥,冲着旁边的狱卒道:“把她弄出来吧,但要上好手镣脚铐,纯阳铁的那种!”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几名狱卒进来毫不客气地给我上镣铐,好在我真没打算逃跑,否则这还真是不得不把我的计划打乱。
只是,我眼看着已然变得波涛汹涌的银丝河,心中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划过。
这韩风……
我摇了摇头,从怀中取了一小瓶丹药,在几名阴兵的守卫之下,很快将这些丹药抛至河流之中。
“你竟敢在河里下毒?”判官才刚忙完公务赶来,正巧就是碰见了我“投毒”的画面。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两眼:“这不是毒……或者说,这是对付空冥的毒,并非对人魂有害,你怕什么?”
“你怎么知道对人魂没害?”判官依旧一副不大想信我的样子,我便干脆伸手拿了一颗,仰头吞进了腹中。
“你瞧,我这不是没事?”我摊手耸肩,只是腹中却开始绞痛不已。
是,对人魂无害,但我是妖魂。
但我这法子显然糊弄到了判官,连带着他看我的眼色也变了两分。原先他大约已经认为我是妖兽了,此刻却不得不重新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我只是沉着眸色认真看向这片河流,半点没让他察觉我体内的翻江倒海。
再看河流之中,原先由空冥引发而来的波浪,现在已经逐渐平静下来,几只刚刚还肉眼可见的空冥,此刻却都是沉入河流之中。
“怎么跑了?”判官没察觉到它们的死讯,却是感受到了它们逃跑,此刻大惊失色地看向我。
我默了默,尽量按压下腹腔内的痛苦,看了看他:“判官大人,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追捕几只空冥,而是捣毁其巢穴吧?”
我正欲继续往下说,无奈腹中绞痛之感更甚,我不由得停了停,直到判官问我:“什么意思?这怎么就能捣毁它们的巢穴了?要知道,空冥们来得快,逃得也快,阴兵追捕了许久,也未曾摸到它们巢穴的位置,这一点毒素又怎么能捣毁?”
我竭力压制住面上的神色变换,只是定定道:“……这空冥既然是为了觅食出来,那这母体自然也是在巢穴中等着它们回去喂食。只要这几只空冥体内带上了我所下的毒素,那离母体毒发身亡也不剩多久了。”
判官半信半疑地看向我,只是面色依旧难看得很。
我们几人从中午等到傍晚,这河面总算起了一丝波澜。我差点就要忍受不住腹中痛苦了,好在这空冥也有了不一样的举动。
几十只空冥忽然从水中跃起,一反常态,虽然并未主动攻击我们,但隔着这老远,我们依旧可以看到它们面色痛苦。
我咬牙请缨:“我熟悉水性,想下去顺着空冥过来的方向看看能不能寻到韩风。”
大约是我吃药的行为让判官有所放松,此刻眼见着好几个阴兵下水追寻,他也松了口:“……去吧。”
我很快往水中一跃,但这头一件事嘛,就是借着这有隔绝作用的银丝河水,给自己咽下另一颗丹药。
腹中绞痛感总算有所缓解,而我则是蹬着脚很快追上几名阴兵。
银丝河水有些黏腻,此刻虽然没有多少银丝附着在我身上,但这前行之路也是颇为艰难,倒也难怪之前阴兵几次未曾追踪到空冥的巢穴。
但这次,空冥们食过毒药之后,此刻发狂似的从巢穴中涌出,我们要想找到巢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在这一路上,都未曾发现过韩风的半点踪迹,我的心思也逐渐沉到了河底——这家伙难道真没等到我们营救?葬身空冥腹了?
然而,我这思绪才刚刚涌出,我们便有些自身难保地迎来了同样从空冥巢穴中急速而出的一只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