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空冥之袭
这布阵还得月余的话……其间变数也太多了。
我一边忖着这事的可能性,一边在后几日多出门了几趟。
一来是为了躲避韩风,二来是为了多了解一下这阴界的状况。我自睁眼以来,就一直未怎么得空好好探查一番,此刻丹药已经炼制了几炉,倒是闲了。
这阴界虽说大部分状况与人界的凡人地界相似,但并没有如凡人地界那般的阶级之说——也就是,并没有大门大派,更没有什么世家大族,甚至也没有皇帝老儿这种概念。
我在附近踱步几日,跟邻门几家搭上了话,大家倒一致都说阴兵便是他们的保护伞,只知道阴兵一类是每日巡逻、监督处刑之人,具体当我问到阴兵从何而来之时,他们却都一无所知。
我心中暗自揣摩着这其中的门道,却陡然听得路人提起了“韩风”二字。
我伸手就将刚刚谈论的路人拦下,虽然行为唐突了些,但我还是尽量让面容显得和蔼可亲一些,满脸笑颜如花:“……两位兄台,刚刚好像听闻两位提到了‘韩风’?可否麻烦为我介绍一下这人?前几日与他稍有纠葛,正愁没地方寻人呢……”
两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甚至相视一眼,我赶紧又伸手拿了一小袋鬼石出来,双手捧着递到两人面前:“前两日洗浴之时,正好被这人瞅见。想着这女子清白不能白丢,所以想找找这人,不知两位大哥可否帮个忙?”
我连语气都换得更可怜一些,面上更是一副即将落泪的模样,自信可以骗过不少人了,可这两人居然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只是道:“姑娘说笑了,我们可未曾提及什么韩风。”之后,竟是转身走了。
我捧着鬼石就这么被晾在原地,稍有些不明白眼前这状况。
按理来说,这大道上白白送钱的,怎么也不该拒绝得如此干脆才对?我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当我如法炮制地询问了一家店铺老板之后,见着的竟也是相似的反应。
我眼瞅着这老板转身关门,居然一点儿想拿钱的意思都没有。
这人名……难不成有什么诅咒?
我心内失笑两分,忽而又转了正经:这人身份不简单啊……
也不知是听闻了什么风言风语,这韩风不出多时便站在了我的身边:“听说你找我?我还以为你故意躲着我呢,想不到竟然偷偷在此打听我的消息?若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岂不是更好?”
我有些嫌弃地睨了他一眼,倒也没对他这反应有什么意外。他若是声名响亮,身份不俗,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知晓有人正当街打听他的消息。
我虽然不明白个中缘由,但我也觉得他来得太快了些。
若不是这一整条街都是他的人,我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方式可以来得这么快了。
“怎么这么快。”我也懒得跟他寒暄些什么,更不想遮掩,反正我怀疑他的身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可想带我去哪里?吃东西?玩乐?还是什么别的?”
韩风略有惊讶地扫了我一眼,眼中玩味更甚:“我原以为你要装上一装的,至少总该尴尬一阵,现在看来,你这脸皮倒是略厚。”
“……厚若城墙。”我一点儿也没谦虚,只是揣着袖子淡定前行。
“行,算你厉害。”他稍稍作了停顿,似乎认真地看了我一眼,“那我也便多劝你一句,少管别人的闲事,你才可能在这阴界平安度日。”
“反正都是死人了,有什么好平不平安的。”我嫌弃地睨他一眼,也不管他究竟是想说泉珵的闲事,还是衅和何熙的闲事。
“你没瞧见么?这阴界的人,都是安分守己的。”他忽然略有些深意道。
“什么意思?”
“……不安分的,都已经没了。”他的声线陡然有些沉闷,听来更显得诡异。
“什么叫没了?不都该是转世投胎去了么?”我有些纳闷回头,可对上的却是他难得沉闷的眸子。
我心里猛地沉了沉。
前几日听说,街坊大婶已经在此界待了足足六十年。
当时我还有些惊异于这六十年的时光,竟也没有等来一次投胎的机会。现在我却霎时间有些明白了。
只怕这投胎之说,还需考量考量啊……
再眼看着韩风,面上已然重现了光彩,就仿佛刚刚略带煞气的言辞完全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他又回归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甚至还伸手招呼着我去看看新出锅的跟包子似的玩意。
我亦抿唇一笑,轻轻松了口气,坦然向着他走了过去。
……
后边几日,何熙和衅那边没什么动静,反而是韩风某日神经兮兮地冲到了我面前,只说带我去看个东西。
我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倒也是饶有兴趣地跟了过去。
只是,我虽听说这阴界的妖兽并无心智,但我也从未知晓还真有妖兽作乱一事。
我仍旧不知道韩风的来头,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家伙跟阴兵很熟,甚至……很多阴兵竟还对他以礼相待。
我狐假虎威地站在他的身旁,眼看着这些阴兵朝他微微颔首,我心内倒是好笑:原以为这阴界也就是个没有阶级,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地方了,想不到这阴兵竟也是有所桎梏的。
而后,我便跟着韩风来到了这处莫名看上去有些诡异的河流边。
“这河水怎么黏腻得很?”我好奇地伸手捞了一点沾湿,却发觉这稍显黏腻的河水竟然微微有些银丝蕴含其中。
阴界并没有什么晴天一说,只是天上微微泛着光,我也就借着这光线看到了这稍稍反光的银丝。
“所以,你觉得的河水,应当是如何?”他竟然如此问我一句。我很快反应过来并且接话:“……这毕竟与我住的小屋旁的河水略有不同,所以我才有此一问,你这人还真是疑神疑鬼得很。”
他只是挑眉笑了笑,不置可否。
身后碎步小跑跟上来的阴兵很快站成了一列一列,总共竟有三十多人。
我原先也未曾见过这么多阴兵同时出现,只怕这里将有大事发生。
也不知道是我的预感太准,还是这阴界本就不大太平,当我看着韩风的面色陡然发沉,便也就顺着他的目光朝银丝河上面看过去。
在这没有日头的地方,这银丝河竟然也显得波光粼粼……而后忽然一阵波涛汹涌,一阵大浪差点扑到了我的面上。
好在韩风早已有所准备,只是手中略微发黄的油纸伞那么一撑,也就正好给我们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容身之所,护得我俩的衣衫未湿。
只是脚下……我有些郁闷地看着自己的布鞋,整个一个透心凉。
“你怎么光撑伞不逃跑呢?”我有些纳闷地问他,同时也有些无奈地拨开伞面看向银丝河。
但当我的手触及这泛黄油纸伞的时候,似乎觉得这伞跟活物一般,竟让我感受到了心跳。
奇怪。
这阴界,这尽是魂魄的地方,居然也有活物?还是一把伞?
我虽然心中不解,但我也很快反应过来,不闻不问,只是当作不知道的。
银丝河面已经多出了几个锅盖般大小的东西,似乎还正在朝我们游过来。
我提高警惕地望着,阴兵也纷纷抽出了兵器,似乎对这些东西的出现并不觉得稀奇。
韩风似乎想伸手拉我,但我稍稍闪身,正好让他的手落了个空。
他有些失笑:“何必这么防着我,我也就是怕你被误伤,才顺手拦一下。”
“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我这人什么都不会,但逃跑还是不错的。”我眼睛眨也不眨道,只是盯着这已经越来越近的小“锅盖”们出神。
这锅盖们越到近处,倒是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显得跟一座小小的院子般大小。
韩风护着我稍稍往后退了两步,阴兵们随即上前,几招几式一出,竟是跟鬼抄类似。
阴兵练的是鬼抄?我脑中几幅画面闪过。一直以来未曾真正与阴兵交手,他们在人前展现出的又大多是寥寥几招,几乎让我看不出其中的鬼祟气息。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居然在现在的状况下给我看了个正着。
这几只奇异的妖兽很快在几名阴兵的联手强攻之下浮出水面,我这才看见这些家伙长相奇异,又根本没什么活物气息,即便说是妖兽魂魄都是勉强,因为它们的打斗根本毫无章法,只是玩命抵抗,玩命攻击,似乎要拼了命跟阴兵们打个你死我活。
正当它们缠斗之时,旁边的韩风悄悄与我道:“……这些玩意叫空冥,是这河中的怪物,也是妖兽一类,每月必然出来一次,但每次都得从岸边叼几个人魂回去作吃食,所以这才不得不加派阴兵在此镇守。一来免得人心惶惶,二来也有能力将这些东西给打回巢穴。”
“巢穴?这些家伙还有巢穴?”我面上止不住地惊讶。这么大的玩意儿,该住哪啊?!
“是,这阴界下方,正是一片诡异的土地,其间住有有不少莫名的怪物和妖兽,平常是很少出面的,但这些空冥,近些年来在这河里猖獗,似乎爱上了吸食人魂。”他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跟平常的嘻皮笑脸判若两人。
算了,我早已习惯了这人的戏精体质。
“那你叫我过来干嘛?是让我看看这些可怕的家伙,然后吓唬吓唬我?”我眼角瞥到他面上的不自然,干脆出言玩笑两句。
他果真被我逗笑,转而又换了一副玩笑的面庞:“是啊,吓唬吓唬你,看你敢不敢到处乱跑。”
这话里有话的,我只当没听见了。
阴兵自然是不弱,人数也占上风,只是在他们的某种以鬼祟气息为辅助催动的阵法之下,竟然有那么一只“漏网之鱼”朝我们而来。
我拽着韩风的袖子就跑,然而还是慢了一步。虽然韩风手中的油纸伞已经撑开,但这次却经不起这一片排山之浪。
本就是略带黏腻的银丝之水,我脚下踩着那么一滑,趔趄倒地,顺带着就被这浪花卷入了河水之中。
倒是韩风运气好些,似乎并没有摔倒也并没有被莫名卷进来,我在进入水中之前看到的便是他朝我伸来的手。
只是,我却没有抓住。
等到银丝缚上了我的双手双脚,我才惊觉我根本就挣脱不开。
原来这银丝居然还有这种效果?之前只是稍稍触碰了一下,我竟没有察觉。
此时已经被这片银丝拉入河底,我这下想浮起来也是无力。
惊骇之下,我感受到这片河水除去附着的能力之外,还有一种隔绝的能力——我感受不到阴兵和韩风的位置了。
稍稍犹豫一下,我还是伸手凝结了一片鬼祟气息,而后白骨掌出,很快把附着在我身上的银丝撕了个粉碎。
于是,我只是蹬了那么两下,便也就游到了岸边。
韩风眼尖,很快捕捉到了我浮上水面的位置,伸手把浑身湿透的我拽出了水面。
我身上的银丝斑斑点点,但我也只是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略有些抖索道:“……我差点以为自己上不来了。”
韩风有些庆幸地看我一眼,似乎也松了口气:“太好了,这银丝缚魂,我还以为你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了。”
我只是装傻,更不想在阴兵面前暴露出自己会鬼抄的事情:“是啊,我一下去就束手束脚,差点溺死在这河里。好在这些银丝也不知为何,缠了我一会儿便有些松动,我便趁机跑了出来。”
韩风似乎并没有怀疑,只是赶紧给我取了一件他的干净衣服,给我披在身上,而我则是继续装可怜。
等到阴兵将这几只空冥通通赶了回去,又向他颔首告别,我才在火堆旁起身,有些趔趄地扶着树干,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韩风却是在他们走后噗哧乐出了声:“……你也是个戏子一般的人物。”
他早就领教过我鬼抄的厉害,此刻说这话自然也是猜到了我在水下用过鬼抄之术,我也不嫌被拆穿,只是朝他做了个鬼脸:“自保之术罢了。”
我衣裳刚刚烤干,便要离去,只是我却想岔了一件事:空冥的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