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祸福难料

娥眉侍奉戚夫人多年,惯会察颜观色,把戚夫人的脾气也摸了个七七八八,一看时候差不多了,轻手轻脚的凑上去,跪在戚夫人面前,哭着道:“夫人,您也别太难过了。虽然燕夫人生下了长公子,可是,从前的朱嫔,随世妇的,亦不是没生下过龙种,朱嫔的长公主七岁时得了麻疯殁了,随世妇所出之长公子也是三岁时便重病不治。燕夫人的长公子不过刚刚出生,谁又知道——,再者说,前朝太公废立储君不只一次,曾经三废三立,当今在位的王上亦不是太公初立的储君呀!王上正当盛年,储君继位之事现在论之为时尚早。夫人又何须争在一时!”

戚夫人闻言,昏暗的眸子果然瞬间变得目光如炬,燃起熊熊烈火。

稳婆回圭阁向燕夫人复命,除却刑辽为楚夫人接生一事只字未提,其他均事无巨细的禀报了一番。

圭阁内烧着地龙,暖洋洋的。可是,当她悄悄的抬起头看到斜靠在锦丝镶金边绣花软枕上的燕夫人那淡淡的微笑在唇边僵硬,不知不觉间却出了一身冷汗。

燕夫人侧了下身子,找了个更合适的角度,问道:“你说什么?楚夫人又生下一个男婴?为什么当时不来回话?”

稳婆吓得一抖,道:“回夫人,当时老奴并未发现楚夫人腹中还有一胎。因头胎产下,便没了动静,时隔一个多时辰,另一胎才露出头来。这期间老奴将楚夫人乳娘唤醒,是想让她照顾楚夫人和孩子,老奴才好回来向夫人复命。哪知老奴已经收拾停当准备离开之时,楚夫人痛叫,老奴这才发现还有一胎。此时再想瞒着乳娘已是不能了。老奴想就算楚夫人又诞下一胎对夫人您也无任何影响,便也没当作一回事。”

燕夫人正喝着茶,随手将茶碗朝稳婆便摔了过去。稳婆眼见着茶碗飞来,却不敢躲避,茶碗盖子正中稳婆额角,鲜血顺颊汩汩而下,血液迷了眼,稳婆也不敢伸手去擦,只能夹一夹眼睛,不让鲜血流进眼睛里。

燕夫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哼,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双生子吗?我的孩子怎么可能与楚令尹府的长公子相像?此事又怎能与我无涉?祸事既然是你这奴才闯下的,那么,便由你来解决吧。”

稳婆忍不住心尖发颤,眼泪和着鲜血一起长流。急忙磕头如捣,连声道:“夫人饶了老奴吧,老奴真的做不来!”

燕夫人长长的黛眉微微皱起,吁了口气,道:“做不来么?刑辽扮作稳婆去楚夫人房里做了些什么?此事若是传进了楚令尹的耳中,你觉得楚大人会怎么对付刑辽?”

稳婆吓得瘫软在地,跪都跪不住了。耳边传来燕夫人柔软却清冷的声音:“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看着办。来人哪,稳婆累了一夜走不动了,扶她回房歇息去吧,对了,叫太医给她处置一下伤口。”

寒食节的一百天里,百姓是不能生火的,吃东西都得吃冷食。

稳婆躺在冰冷的厢房中,心里比身上更冷。

她感觉自己已经走入绝境,没有一丝出路。

她知道燕夫人为什么给她三天的期限。三天后,除了住在戈阁的戚夫人还得留下来待产,其他人都得打道回府了。

燕夫人是想在回宫前排除隐患。可是,她怎么能对刚刚出生柔弱得象一棵小嫩芽似的婴儿下如此毒手?那是要遭天谴的!可若不遵照燕夫人的命令而行,恐怕立刻就会断送刑辽的性命。

原本已经打算好的,按照她的设计,定能让楚夫人庇佑,救刑辽一条性命。

现下,一切都已经打乱了,她从心里感到已经力不从心了,能不能救出刑辽没有半分把握。

如果向楚夫人合盘托出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楚夫人会相信吗?即使是楚夫人相信了,她有胆量与燕夫人对抗吗?不行,不能说,太冒险了。可是不说出真相,不求助于楚夫人,刑辽怎么脱身呢?随夫人而来的稳婆、宫婢、虎贲,凡是沾到此次换子事件的人恐怕都命不久矣。

其他的宫人自以为经过此事一定可以攀升到燕夫人心腹的地位,还在沾沾自喜、暗自得意。恐怕也只有她这个历经人世沧桑坎柯,看尽人间丑恶的风烛残年的老妇,才感觉到了切切实实的危机,而且这危机象直立起上半身吐着毒芯的腹蛇一般正在身边窥伺,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住她的喉咙。

她多想再跟儿子好好的唠叨唠叨家常,可是不能,她不敢再见儿子的面,生怕引起燕夫人的怀疑,害了辽儿。但愿辽儿能记住自己反复叮咛他的话,并一一照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燕夫人命随行的左太史令袁义勋,字正时,在后日选个吉时起鸾驾回宫。

左太史令袁正时承袭的是太昊伏羲氏蓍草占派别,据说师传蓍草全部采摘自太昊伏羲氏陵墓周边,而蓍草三大产地之中,犹以太昊伏羲氏陵墓所出最为通灵,被世人视为神物。

至于占卜的方法及步骤,燕夫人是一窍不通的,只是看着袁正时在焚香起坛后的八仙桌上将五十根蓍草在左右手分来分去的,忙得不亦乐乎。

燕夫人只要结果,为了不亵渎神灵,她耐着性子等袁正时仿佛极其费神地摆弄着那几十根草,时而若有所思,时而紧张焦虑。终于,袁正时告诉了她最终占卜的结果。后日午时一刻天干地支与燕夫人及长公子的命数为六合之象,是为出行吉时,非常适宜鸾驾起驾回宫。并反复重复三遍一定要在后日午时一刻象辂离开灭度庵的正门,不能早亦不能晚。不知道为什么,燕夫人总觉得袁正时在解卦当中总是饱含深意地望了她几次,他的目光非常复杂,似有疑惑,似有痛惜,似有恐惧。具体是什么燕夫人却说不上来,总之,袁正时的目光令她一阵阵心虚。她满腹疑惑为何必须是午时一刻,不得早一刻也不得晚一刻?袁正时却一口咬定这个时辰最为吉利,可为长公子开启吉运。但燕夫人却总是觉得袁正时言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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