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波谲云诡伏杀意 风声鹤唳待魔婴
荷心自跟随妩娘来到这西梁女国后,从不曾与谁动过怒,时间久了,便也忘了自己最初的身份。
虽说还不曾完全学会天人那套繁琐礼节,但茹毛饮血的滋味她已然早就忘记了。
但那一日鹤童为了救她,给她灌了些小雏妖的血,顿然唤起了她许久不曾出现的妖性。
她某一个恍惚瞬间,也会想要放肆地喝血,痛快地杀人。
荷心从身后摸出自己的鱼骨剑,她今日并不想与她多说什么,只想将眼前人碎尸万段。抽其筋,断其骨,食其肉,喝其血。
她将浑身的力气都凝聚在那把剑上,只见一股橘红色的光自她手心迸发而出,那剑瞬间便活了,飞腾至空中,旋转了一圈,笔直地向莲枝刺去。剑身通透,镶有罕见夜明珠,耀眼的光晃得莲枝睁不开眼
她才意识到,荷心的鱼骨剑比她想象的要惊人许多。这小鱼儿果不同当年了。
但莲枝的法术全是跟寒梅隐雾学的,哪有一丝正派武功?
她不知念了什么咒语,忽而自脚下伸出八只巨大的触角。莲枝岿然不动站在原地,但那八只触角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向荷心飞去。
荷心奋然挥舞着鱼骨剑,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庞然巨物,纵使剑术再高,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她被一只触角狠狠击中心口,顿然一口鲜血喷出,双膝跪倒在地,再无力抵抗。
莲枝不曾走动丝毫,却已然将她打败。荷心不能明白,为什么佛祖所说邪不压正,在妖族里却从来都行不通呢。
这八只触角,怎可能是莲枝自己的,她练这邪术,不知背地里害了多少水底生灵。难道这一切佛祖世尊都看不见吗?还是就算看见了也无动于衷,任由恶人逍遥下去。
莲枝款步走来,每一步都妖媚至极。荷心此刻无力反抗,边想着由他去好了,反正心也死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待莲枝走到她的面前,只见她蹲下身抚摸了一下荷心的脸庞,感叹道:“仔细看看,你也是世间少有的尤物,虽说出身为妖,却无有妖气,也难怪妩娘这般信任你。”
她将荷心手中的鱼骨剑握在手上,左右看了看,然后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够了便倚在一截残柱上,摇头晃脑道:“听闻你喜酒千杯能不醉,胜似人间潇洒仙,我多少也算远来的客人,怎么不用佳酿来叙情,动什么刀啊剑啊,哪里像是在西梁女国呆了那么久的女儿家所为呢!”
“呵,女国怎滴,荷心倒是不像某些人,连根本都忘了。妖就是妖,别以为众生平等,那不过是佛祖世尊的诳语罢了!”荷心狠狠然道,甚至于不在乎是否忤逆了佛祖。
“我听妹妹所言,似是话中有恨,恨什么不如说与我听听?”
荷心恨的是什么,不过是无衣的无情,她将他的那份无情归咎于自己的出生,她以为与千裳相比,她只是输在了身份。
但这话她如何能说出口?
她小银牙咬着嘴唇,愠怒却忍耐,这模样其实甚是讨喜。
莲枝见罢实在欢喜,掩嘴又笑道:“你恨我作何?这金缕山界,许是只剩你我两只锦鲤了,难道不该相互扶持方才是正经?”
“呸!”荷心狠狠啐了一口,“你如今竟能说出这种话。我大仇不能报,自是我软弱无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哎哟哟!我怎敢杀你,我若是杀了你,那无衣公子岂不是要将我抽筋剥骨了?”莲枝说罢冷笑了一声,她与那公子有露水之情,她也知道无衣是芝草妖因而无有真心,但自己就是陷进了他的美貌之中不能自拔。
莲枝从不问自己到底是真真切切地爱上了他还是仅仅只是贪恋他的倾世容颜,这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
她恨的是,为什么这样一个无心的公子,竟能对荷心说出那样一番深情话。她只是偷听见了他的表白,便就乱了思绪,种下了恨意。
而她不知,此时此刻的荷心也饱受公子薄情的苦。
而这被情所伤的二人,她们都不知,她们心里念念不忘的公子,正在别人的软玉温香里,说着情话,誓着山盟。
女子有情便是痴,痴情女子总伤情。
“我不会轻易让你死,我要让你失去你最最宝贵的东西。我要看着你哭,跪在我的面前向我求饶,才能解我心中的仇恨!”莲枝捏着她的下巴恶狠狠道。
而荷心,丝毫没有认输,她虽被她捏着嘴说不出话,但她瞪着双眼狠狠看着她,倒看的莲枝也有些吃惊。
“我不跟你多说了,正事还不曾办哩!”莲枝说罢便扔下了重伤的荷心,摆摆手飞出了水面。
再说那鹤童被荷心重重推进黑暗的深水里,咕噜咕噜爬了许久才回来。他到底是年纪大了,又常年喝酒有些老糊涂,因而再不见当年的风采。
踉踉跄跄回到水府,自然此刻的水府已然连框架也看不出,鹤童嘟嘟囔囔道:“鱼姑娘你好大力气,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被你给推散架了。”等了一会儿,不曾听见荷心来斥责自己,甚是心中不安。往更混乱出挪了挪,试探道:“鱼姑娘?”却依旧无人回应。
鹤童一拍脑袋,自责道:“这小鱼儿必是受人胁迫了,此刻不知到哪里去了。”正慌张欲要落泪之时,只听角落里传来嘤嘤地啜泣声,鹤童寻声望去,竟是满身是血的荷心!
荷心刚从寒梅手中逃脱,今日又受了莲枝折磨,几番下来已是疲惫不堪。近日又逢无衣冷漠,心也甚凉,莲枝又几次三番来挑衅自己,自己又软弱无能不能杀之后快……种种伤心涌向心头,愈想愈悲,因而独自坐在角落里,抱着伤痕累累的自己哭得不能喘息。
鹤童远远瞧见甚是心疼,三两步走上前去问道:“鱼姑娘,又是何人来欺负你了?你告诉我鹤童,我虽年纪大了,但本领应该也不减当年吧,你告诉我,我拼上老命也为你报仇!”
荷心摇了摇头,惨然笑了笑:“许是世尊惩罚与我,明明是只妖,偏要混进这天人的国度里。真是不自量力。”
“你不要说这话,你从不曾做过什么恶事,怎的就不能享天人之福?”
“唉……”荷心悠然轻叹了一声,继而无力道:“鹤童爷爷,你若真的心疼我,就让我喝些酒便好。”
可这残破的水府之中哪里还有完整的酒坛子,鹤童叹息了一声,从腰间摸出一只三寸高的小酒葫芦递给了她:“只许喝这一口!”鹤童嘱咐道。
荷心点了点头,但不曾等她打开葫芦嘴,她便闭上眼睛昏迷了过去。
鹤童不曾反应过来,愣愣站在原地,继而又唤了两声见她无有回应,才慌忙扑上前去摇她。但她哪有力气搭理,微微睁了眼,又昏睡了过去。
鹤童深知定是毒敌山的妖精做的好事,他啐了一口隐雾,念他小儿甚是无情,竟有一种想将他重新关进山里的冲动。
他本想在这河里随便抓些小虾妖小鱼妖就地给荷心疗伤,可刚刚莲枝煞是挑事的两股旋风将大小鱼虾若干,打得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原形的原形,无有一只好妖。
鹤童无奈,找了些软珊瑚碎铺在地上,安顿好荷心,便急匆匆出门去寻做药引子的小妖了。
刚将脑袋浮出水面,只听不远处乱哄哄地有人喊道:“快去,快去叫御医!叫太师!千裳陛下快不行了!”
诗云:
事与时违不自由,如烧如刺寸心头。
日长似岁闲方觉,事大如天醉亦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