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鹤发童颜纵横泪 柳弱花娇切齿仇
一切又恢复的平静。
水府之中桌椅散乱，有些修行甚浅的鱼虾只这一下便被打回了原形，抽搐了几下便魂归西天了。
鹤童依然闭着眼死死抱着荷心，任她怎么推搡他就是不松手。
“你个老头子，活了一千年，怎么胆子这么小！”荷心没好气道。
“我这不叫胆小，我这叫谨慎。那阵旋涡，定是隐雾做的法，许是来捉你的，没捉到你他定不会罢休。”
“捉我便是，你怕个甚么……”话音未落，果然又一阵旋涡向他们飞来，荷心不曾来及躲闪，只下意识举起手遮挡。而那鹤童，根本就躲在她的身后缩成了一个球。
“一定是隐雾，一定是隐雾！这小儿现在成魔了，不受我管教了！是我的错，是我教导无方，教不严，师之惰！”鹤童絮絮叨叨道，但他心中也甚是自责。
这鹤童虽然常常喝醉，许是说的话都是醉话，但从不曾瞎说过。这隐雾的的确确曾经拜他为师，当年的的确确是一个风流好男儿。
那时候鹤童已是金缕山上颇有声望的一只老妖精，四方鸟兽成人之时，男妖女妖成亲之时，大小事宜，无不来拜见他。
妖族里，以年龄大小排，他尚不及前十，但若以修行来看，普天之下无人能比的过他。
这修行一事虽说也是因人而异，但鹤童甚是与众不同，自他来了这金缕山界起，他便是能震撼妖族的佼佼者。
要说起个中缘由，当要追述到一千年前甚至更久远之时。
鹤童是浆果不错，但浆果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鹤童并非一般的果子，不说大话，他乃是镇元子大仙万寿山五庄观里的人参果。
当然此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一年斗战胜佛尚是美猴王孙悟空，随旃檀功德佛三藏法师西天求佛，路过五庄观之时，曾偷偷潜入后院用野蛮之法打落了几枚人参果。这人参果，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
鹤童便就是那只遁入土里的人参果。他趁着混乱之时逃离五庄观，本想着好容易逃脱了，便想找一处安静之地过神仙一般的逍遥日子，哪知道一阵怪异神风将他带到了这一片莫名天界里。
他人参果的修行，若非要在金缕山界找一个能跟他媲美的，大抵就是千年人参妖了，但人参修行一千年不死岂是容易之事？因而虽这么说，但是却不曾有过几只千年参。
这金缕山界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却是空谷幽兰，山光明媚，到处皆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他闲情逸致，优游卒岁，过了不知多少年，某一日才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吃喝玩乐的空隙里已经修成人形了。不过依旧是圆圆的果子模样，甚是遗憾。
回想往事辉煌，鹤童不禁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若不是因为隐雾，他还是能成为妖族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每日受人顶礼膜拜，吃些不曾见过的山珍海味，也是逍遥自在。如此一辈子，寿终正寝之时也不会留有遗憾了。
可是偏偏逢了隐雾小儿，偏偏隐雾又遇见了寒梅。于是自己的一世英名便葬送于此了。
隐雾是被压在金缕山下的魔王，这一点他早八百年便知道了。
某一日他逍遥自在留恋与此地时，忽被山缝间的一只手拽住了脚腕，一下子便跌倒地。他不曾想太多，便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行动迟愚罢了。自我安慰一番便踉踉跄跄爬起来继续前行，却又被那只手抓住了。
“什么鬼地方，走个路还能遇到鬼！”叽叽歪歪一顿抱怨，回头一看竟真的是一只鬼手，吓得他咕噜咕噜滚了好远。
“鹤童爷爷，我等你好久了。”那只手喊到。
鹤童不曾搭理他，捂着耳朵又滚了十几米。
“鹤童爷爷，你德高望重，却为何不来救我？”那只手谄媚道。
鹤童听不得别人捧他，顿然飘飘然起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那手道：“虽然我也属妖族，但通真达灵，不失为神仙中人。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便好。”
“甚好甚好，我如今拜你为师，你帮我出这金缕山吧。”
鹤童听见别人称他师傅，顿时飘飘然上飘飘然。类似的事情也曾听过，他甚是有经验地起身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八字佛贴，顿时有些失落。复又回头问道：“这佛贴没有，你不能自己出来吗？”
“唉……爷爷啊，你莫要拿那个猴儿跟我比，我当年的所作所为可比他严重多了。这山不是活的，是连着夜摩天长出来的，如今要是想出来，只得……只得借老爷爷修行一用了。”
“此话何意？”鹤童深知自己的修行乃是妖界罕见，但从不曾见识过自己的厉害，如今被这只手左一声爷爷右一声爷爷的，早已忘乎所以。
“只需……只需割肉喂山，山自然开。”
鹤童听了颤了一下，割肉喂山，听着便疼的厉害。
“爷爷，我在这山底下，看不见太阳看不见月亮的，也不想活了。若是今日不能救我，那就没人能救了。”手说罢长叹一声，再不言语。
鹤童心下不忍，犹豫了许久，拾起地上的石片对着自己的肚子狠狠剜下一块肉，啥时间献血喷涌而出，所落之处，红花绽放甚是感天动地。
他是人参果，因而果肉落地便很快融进了土里。只听山体内部轰隆作响，然后一瞬间，山石崩裂，鸟兽齐鸣。鹤童被震的跌落好几层，待到山渐平息，方才能扶树站稳。
眼前稳稳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对襟袍的男子，毕恭毕敬的跪在他的面前，男子的双眼是清澈的水色，眸子深处满是多年来的委屈。他不禁想，年轻就是好，但为什么偏偏喜欢穿一身黑？现在的年轻妖的审美跟自己当年可太不一样了。
“师父，隐雾出山，全靠师父，今生今世，做牛做马。”
被人喊了师父，鹤童早已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乐呵呵将他扶起。从此不管风吹雨打，鹤童都带着他在金缕山界练功修行，直到他消失为止。
再有他的消息之时，便就是寒梅杀人，隐雾成魔了。
到底是隐雾遇见寒梅因而触发了魔性，还是寒梅受隐雾教唆所以堕入魔道，此时此刻已然说不清楚。但鹤童自始至终一直相信，他所带出来的隐雾，绝不会是十恶不赦无可救药的混世魔王。
他以为自己能够感化他，但当他看见他殷红的双眸再也变不回当年的水色时，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皆是枉然。
而他不曾明白，当初将金缕山劈开，让他重见光日的那一天起，便是一切浩劫的开端。
再说那旋涡二次所及之处，已是一片狼藉，哪里还能看出荷心用心布置的水府的精致。
正当荷心愤怒之时，只听有人笑吟吟道：“荷心，好久不见，今日路过此处，不来看看你，怎么对得起我们当年的情意呢。”闻声看去，那一席红衣，笑容邪魅的女子，竟是不久前刚刚想谋害自己的莲枝！
荷心大惊失色，一把将鹤童推进深水里，然后恨恨道：“今日你来正好，我也有账要与你算清，你我便好好过一过手，将往日的恩怨做个了结！”
诗云：
天灾苦困遭磨折，人事凄凉喜命长。
若得英雄重展挣，他年奉佛上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