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不舍

今晚,骄傲的国王荣立诚食言了。

他这个人,虽然不是坐言起行的风格,但也很少玩那信口雌黄的幼稚把戏。

会临时购买一张当夜回马德里的火车票,完全是因为他信不过那个早餐时严重走神的女人。

实话讲,连松雨那副来不及要离他而去的不耐烦表情,让荣立诚受到了严重打击,几乎到了一蹶不振的地步。在去程的火车上,他板着脸,唉声叹气地捶着腿,这无意识的举动把旁边的金发小萝莉吓得不轻。

一米八七的刀疤俊男,有东方人少见的强壮体魄和凶恶表情。荣立诚深思倦怠地望着窗外快速移动的田野风光,比霜打的茄子还要萎靡。

而他这种相当不潇洒的状态,即便在车站见到美丽的索菲娅小姐时,也没能立刻转危为安,反而是更难受了。

娇小可人的她是他在西班牙的专属私人秘书,二十三岁,短发,来自瓦伦西亚的律师世家。

有圣女的美丽脸庞,还有卡门的傲人身材。她穿上修身套装陪他四方征伐,脱下高跟鞋和丝袜陪他在床上玩哥斯拉大战外星猛兽。从花样到声音,从来没有让他的愿望落空过。

索菲娅对荣立诚的身体,是很熟悉的。他们虽不是天天可以相见的正牌情侣档,却也并非想到就来一发的钟点情人。她曾是教会女校里最漂亮的女孩,现在,她成了暴君身边最得宠的一员大将。

然而,这东方俊男的脾气却相当坏,坏得让她无计可施,只能默默承受。

他终究是不懂怜香惜玉的。

脑子里哪根弦不对劲的他,唯有靠那些花花绿绿的药片才能压制狂躁的怒意。而他在失控时,会把花瓶摔到墙上,会抓着她的头发叫她立刻马上滚。

“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荣立诚抓着那个瓶子,对不明就里的索菲娅低吼。

“以后不许用这个,一辈子都不许用!”

暴虐无常如他,是有软肋的。都说气味是最难忘的烙印,他记得那味道,就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天过后,荣立诚以为自己和索菲娅的关系算是完蛋了。

聪慧的她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浑身都在颤抖,她从荣立诚手里抢过香水瓶,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索菲娅摔门离开,整整两周没有给他打电话。

不过,爱情确实是很难说的东西。

纵然上次分别时不欢而散,她这次依旧赶到托雷多的火车站来接他了。

在黑压压的出站人群里,索菲娅一眼就认出那高大狂妄的男人,他走路的姿势很好认,大步流星,昂首挺詾,他的潇洒是天赐的礼物,有他独一份的烙印。

荣立诚再见到她时,心里是挺愧疚的。他的精神可比上次分别时要好多了,他知道自己做过的混账事,也没想过她还有不计前嫌的肚量。

“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索菲娅婷婷袅袅地走到他面前,奋力地踮起脚尖,她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试图亲吻他。

心情复杂的荣立诚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的热情不是最高涨,但他知道现在唯有面前知情识趣的美人,才能安抚他新鲜出炉的委屈和燥郁。

他紧紧握住索菲娅的腰枝,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里把她提起来纳入怀中。她比挂名的荣太太矮很多,她亦比对方丰慲。

荣立诚闻到她身上飘来的香味,一个很陌生的玫瑰调子,是不夹杂任何回忆的味道。

他这号不长脑子的花花公子并没有体察出她的心意,索菲娅无非是想和他重新开始而已。

许久未见,这男人蛮横的力道依然让她着迷。索菲娅捧住他的脸吻上去,她不在乎他脸上的疤痕,至少,只要有这条疤,就会少了很多女人跟她竞争。

“今晚你会留下来的,对吗?”

回想那时,荣立诚对她明知故问的态度其实是很不满的。

废话,他当然会留下来。

这不是需要集齐十二位圆桌骑士大谈三天三夜的生意,何况,托雷多距离马德里至多不过半小时的火车车程。

他会选择在这里留宿一晚,全是因为想借机和索菲娅再叙旧。

荣立诚闭上眼睛回吻她的热情,他受够了连松雨的冷淡,他太怀念这主动而痴情的缠绵了。

事实上,最初的一切都很完美。

纵观世上任何的男女合作关系,在大吵一架之后反而会更牢固。冰释前嫌的威力着实不可小觑。

这一次会与合作方相谈甚欢,有索菲娅百分之两百的功劳。

她简直是他在西班牙无往不利的一柄利剑,尽管他的西语说得足够以假乱真,但她才是蛋糕上点睛的璎桃。因为她的费心周全,他便很快把这桩旧宅翻新成艺术仓库的项目谈下来了。

索菲娅觉得找回了从前的好感觉,她一回到车上就跨侳到了荣立诚的大腿上。

抓住他后脑的短发,她闻到清香的橄榄味道,他被迫抬着头,那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对上索菲娅一览无余的痴恋目光,他浅浅地露出白牙笑着。

“索菲,你抓疼我了。”

荣立诚敛起眼神看着情人,用简短温情的小名唤她。他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她彻底缴械投降。

她不理会他的投诉,强吻过之后就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

以往,这个动作,总能引来他更加主动的反应。可是今晚却不同,他明显有心事,眼神不够热烈,身体没有变化。他分明看到她西装裙下的袜带了,他粗糙的手掌就盖在上面。

“你难道不想要我吗?”

索菲娅渴望地抓住他的手往裙摆深处移去,他依然是礼貌的,但她感觉到对方温热的身体渐渐冷了下来,荣立诚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灿笑。

“对不起。”

更多的解释,他也真的说不出口了。

事实是他不仅不想要她,他还想坐火车回马德里。

索菲娅不依不饶,她几近恼羞成怒,并不打算接受他的道歉。他说会留下来陪她,他说过的!

于是,她在脑子一热的状态下去解他的皮带。荣立诚并没有阻挡她,一双手无力地摊在身旁,用消极的态度面对她死也要攻克他的执念。

她吻着他脉搏稳定的颈侧,一双手奋力地想要摸索出他爱她的证明。

但他却完全没有反应,像一块没有生命的木桩子一样坐在那里,衣衫凌乱,裤链敞开。她的视线从他过分健壮的胸肌落到腹肌,那永远没有让她失望过的裕望平缓得如同一潭死水。

索菲娅喘息着看荣立诚不完美的俊脸,曾经,他仿佛是一头不受驯的黑豹,带着炽烈而坚定的攻击性,温柔和乖戾并存,他撕裂猎物的方式也是会让她上瘾的。

如今,这位最爱疯狂的暴君却欲言又止,满脸都是节制的清明。

置身于这台轿车的后座,她已经不再是教会学校的乖女孩,她不需要他突然良心发现的以礼相待。

“你没心情吗?”

他维持原来的造型,平静地呼吸。

既然情郎再也无欲无求,强留也是枉然。索菲娅从荣立诚身上下来,她用冰凉的手指梳理头发,

“还是......你不再对我有感觉了?”

对于这个问题,荣立诚可以有一万种回答方式。

但他选择了最无情的那一种。

他不发一言,只是低头把裤链和皮带收拾好。金属锁扣的撞击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响起,索菲娅愣愣望着他系衬衫扣子的手,不知不觉中摸到脸上奔流着的又热又痒的液体。

他穿好衣服,侧过脸看她绝望的小脸。

“索菲,为什么要哭呢。你不能要求我每时每刻都在状态。”

荣立诚撒谎的功力比从前更强,他是那么诚恳,眼中闪烁弃恶从善的光芒,他几乎可以从口袋里拿出教会的小册子分发给她了。

“嘘,不要再哭了。我不是专程来这里让你伤心的。”

他难得一现的伪善,把快要失控的场面反转回来。他重新接纳索菲娅扑过来的身体,让她像只猫一样窝在他怀里取暖。

像一只......猫吗?

荣立诚沉甸甸的心脏自由落体,突然冒出来一股失重的心悸。

他记得在卡普里再次和连松雨重逢的那一晚。

漂亮的她被药得东倒西歪,浑身柔弱无骨地任他抱着。他亲手给她换上自己的衬衣,细碎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锁骨上。这是他喜欢的,亦是那个男人喜欢的。

大家英雄所见略同,他竟不知该不该和对方桃园结义了。

在那些恶意窥探的照片里,他曾看到连修然跪在她面前,双臂圈紧了她的腰,仰起头看自己斩荆披棘才求得的胜利女神。她低头回望臣服的他,将手指插进对方的头发里。

那天生冷感傲气的男人膝下究竟有没有黄金,他不知道。可是,当无所不能的连氏掌门人在她面前做出这种卑微的动作来,她难道还能继续无动于衷吗?

沉默寡言的理科才俊,一朝坠入爱情的阿鼻地狱,即刻被业火焚尽理智,消了自尊。脱胎换骨之后变成了如影相随的梦魇,以摧枯拉朽之势,把她生命中关于姓荣名立诚的一切过往彻底抹去了。

他对懂得隐藏实力的同胞发怵,他们在行的何止是数理化,他们根本参透了宇宙的奥秘。

即使只有一天的功夫,他也不敢再轻敌了。

送索菲娅回了酒店,荣立诚踏着古朴的夜色,一意孤行地坐上了回马德里的火车。

统共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为了确认雷诺萨家那只柔弱小变态的行程,荣立诚给安德烈打了电话。

他知道这兄弟俩之间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相亲相爱。同样戴着眼镜,这位大哥远不及连修然沉得住气。

“荣先生,你想再让我们开放一次博物馆是不可能了!”

“我找玛缇亚斯不是为了这个。上回委托他准备的拍品名单,不知道列用了没有?”

“......哦,这我不清楚。他今晚和拉法吃饭去了,还没到家。”

安德烈的声音瞬间柔和下来,在电话里显得十分安心。这小子也太好糊弄了。荣立诚一听这最新消息,头皮就炸毛了。他甚至不需要打电话给连松雨确认她的行程,就知道哪里出岔子了。

托雷多在下绵绵小雨,马德里却是暴雨如注。

司机载着荣立诚在暗夜都市里穿梭,表盘指向十点半,差不多是晚餐结束的时间。

第三遍了。玛缇亚斯的手机依旧处于语音信箱的状态,荣立诚骂骂咧咧地按掉通话请求,把手机摔在座椅上。他不想给连松雨打,反正那个贱人也根本不会接!

当司机把车停在酒店对面的绿化带边时,荣少爷可谓是沾上了千年不遇的好运气。等了也不过两三分钟,一辆物似主人型的黑色玛莎拉蒂就慢慢靠边停车了。

大家算的时间都差不多,那表面华贵安静的男孩子,若是再多几年阳奉阴违的经验,怕是要演变成社会毒瘤了。

荣立诚双手抱胸坐在车里观察对街的动静,他无意识地抖着腿,像是在给自己拼命打气。

玛莎拉蒂里头是什么风景,他不晓得。不过看在雷诺萨家的二少爷还知道把她送回酒店的份上,他也不太好直接冲上去给人家一记老拳了。

毕竟人家跟个男版林黛玉似的,随时随地都可能翘辫子。

他出手没轻重,万万担不起那责任。

抖着腿又多等了几分钟,荣立诚终于看到那抹纤瘦的影子推开车门现身了。

“不不,你赶紧坐好,别下来。刚才不是还心口疼吗?回家一定要好好休息!”

“哦,我没事,那感觉总是一阵一阵的,我早就习惯了。”

玛缇亚斯苍白的脸上显出欣喜的光来,愁云一秒就散开,他的笑容甜得发齁。

这位荣太太的心肠和她的人一样美,方才在车上,他犯了老毛病,她可要怕死了!心急火燎地拍着司机的座椅要他立刻开到医院去呢。

可惜该死的大叔是个见惯大世面的老手,从后视镜里一瞧自家少爷那并不十分死去活来的脸色,就晓得这是又来上老一套了。

“雷诺萨先生他没事!小姐你不要这么紧张,他不会死的!”

西班牙大叔鸡同鸭讲,他听不懂连松雨的英语,但他搞得清她的意图。

“玛缇亚斯,他说什么?!”

“哦,他说我没事。”

“你告诉我,现在还能喘气吗?你的心口疼......到底是有多疼?跳痛还是持续......哎不行不行,我们还是先去医院看一看比较好!”

“没关系的,我已经比刚才好多了。你看我都能跟你说话了呀。”

玛缇亚斯温和地笑着。他看着她遵照指示从他的外套口袋里翻出药片,小脸紧绷,咔地拧开了矿泉水瓶盖,像个小女仆似的伺候他吃了药。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他攥着连松雨的手,脸色在不经意间回了暖。

这副孱弱的身体,总是能让那些善良的美人紧张,不限男女,不限身份。

他的手机里有拉法发来的短信,告诉他安德烈打过电话来求证,自己服从命令听指挥,已经把多疑的大哥给联合骗过去了。

拉法很听话,他一直都很听话。

而通话记录里的最近联络人除了这位品学兼优的好同学,自然还有尊敬的荣先生。

这位喜怒无常的暴君表面看起来并不够细腻,心思倒是很奇巧的。这说明,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很强的。

只要敞开胸怀,放下自尊,他们也闻得到女友和妻子出墙的味道,嗅觉比训练有素的警犬还要灵敏。

玛缇亚斯的眼角余光已经看到荣立诚的车,他有点担心荣太太今晚的处境。

“早点休息。晚安。”

连松雨挥别了眯眼笑的小少爷,关上了车门。

这就算结束了吗?

不,当然没有。

她擦过了额头上的冷汗,在直起身来的瞬间,立刻看到了街对面那根异常眼熟的柱子。

那是荣立诚,双手插在裤袋里,甩着一张捉奷长脸,对她咧出了“我要跟你谈一谈”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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