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桂

“我没有话了。看看别的有那位大人有话要问。”怡亲王环视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到郑亲王李荣保身上一扬脸说:

“老郑!”郑亲王端着水烟袋尽自把根纸煤儿搓来搓去搓了半天拿纸煤儿

点点徐大业说:“我劝你一句话:勤当差少开口!”

“对了!”焦佑瀛马上接着说:“栾老爷你可记住了在这儿说的话片言只字都有干系一句也不能泄漏出去。”

“是!”徐大业很沉着地答应一声领着他的属下退了下去。这三个人倒是谨守告诫出了军机直庐什么话也不敢说。但是消息

还是泄漏了。有小葛子布置着的耳目很快地把徐大业和李德立在军机大臣面前所说的话传到内宫辗转入于熹贵妃耳中。

入耳自然惊心!熹贵妃特别重视李德立的那句话:“平平安安度过盛夏一到秋凉定有大大的起色”这不就是说今年这个夏天怕度不过吗?

果然如此可有些叫人措手不及了!

她咬着嘴唇沉吟着一时倒失去了主意不知道这话应该不应该告诉皇后?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终于决定暂且不说于己有利。因为这可能是个“独得之秘”。

但除此以外其余的话却都不妨告诉皇后而且也正好亲自去看一看动静所以随即传话要进遏中宫。

听了熹贵妃的略带渲染的报告皇后深为骇异。太医的面奏和对军机大臣的陈述内容出入甚大。当然“为宽圣虑”在皇帝面前要隐瞒病情

这个理由一点就明因此皇后对熹贵妃的话自是深信不疑的。

慢慢抽完了一袋烟皇后终于下了决心“你先回去吧!”她对熹贵妃说“我来办!”熹贵妃不便也不宜多问应声“是”退了出来。未出殿门就知道了

皇后的办法。

“传懿旨”是绵嬛传话给太监的声音:“看谦妃在那儿?快找了来!”

熹贵妃暗暗得意忙了一上午到底把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可也不无希望最好能亲自在场看着皇后如何申斥谦妃那才真的叫痛快!

然而她如果真的在场却也未见得会痛快。皇后天生宽厚和平的性情从无疾言厉色所以把谦妃召来也只是规劝一番而已倘或期待着她会对

谦妃放下脸来申斥那就一定要失望了。

“你知道我找你来的意思吗?”皇后向跪着的谦妃问。

“请皇后开导。”

“你起来!我有好些个话要问你。”等谦妃站起皇后就象早晨对熹贵妃那样屏绝宫女把她带入寝宫

只是未上炕去坐——坐在梳妆台边让谦妃站着回话。

“昨儿个你伺候了皇上一天?”

“是。”谦妃答道:“昨儿晚上皇上批六爷的折子是我伺候笔墨。”

“说皇上跟你整聊了半夜倒是说些什么呀?”

“皇上给我讲当年跟六爷一块儿上书房的事儿。”

“噢!”皇后停了一下又问:“这一阵子皇上还在吃那个‘药’吗?”谦妃知道指的是什么药脸一红勉强陪着笑说:“我那儿知道啊?”

皇后心想:你决无不知道之理!不过彼此都还年轻无法老着脸谈房

帏中事只好这样问:“你可知道今天太医说的什么?”这一问谦妃的眼圈就红了!咬着嘴唇摇摇头然后答了句:“不说也

知道!”

“喂?”她的答语引起了皇后深切的注意略想一想点一点头说:“你常在皇上跟前皇上的病应该是你知道得最真你老实告诉我!”

“皇上”谦妃显得很为难仿佛有无从说起之苦好半晌才迸出一句

“皇上瘦得成了一把骨头!”皇后的心往下一沉怔怔地望着谦妃不知道说什么好。皇帝脸上的

清瘦是人人都看见了的又何用谦妃来说?于此可知她的这句话意在言外指的是皇帝的病根太深了!

皇后黯然垂首脸望着地下说:“你也该懂点事!常劝劝皇上爱惜身子别由着他的性儿闹!”

话中大有责备之意谦妃既惶恐又委屈“皇后圣明!”她双膝一跪

“我岂不知皇上身子要紧?也不知劝过多少回请皇上保重。可也得皇上听劝才行。话说得重一点儿皇上就急了脸红脖子粗地骂我‘简直是麻木

不仁!不知道我心里多烦不想办法替我解闷絮絮叨叨尽说些废话!’皇后你想我敢惹皇上生气吗?”说着从袖子里抽出手绢捂在息率息率作响的鼻子上。

从她那方手绢上触发了皇后的记忆顺便告诫她说:“你自己也该检点检点随身用的东西别到处乱扔叫外边看见了不成体统。”说着

开了梳妆台抽斗把她失落在东暖阁的那方手绢还了她。

谦妃这下完全明白了此刻听皇后的这场训完全是熹贵妃捣出来的鬼。眼前有皇帝在到底是个靠山还不致吃她的大亏倘或靠山一倒母

以子贵她即刻便是太后的身分那时作威作福尽找麻烦只怕有生之年无非以泪洗面的日子!这样一想忧急无计一伏身扑向皇后膝上抽抽噎

噎哭得好不伤心。

上午是熹贵妃如此下午谦妃又如此J后心里明白是同样的一副眼泪看着似为皇上的病势忧伤其实哭的是自己的将来。怎么办呢?皇后

除了陪着掉眼泪以外别无可以安慰她的话。

谦妃一面哭一面想光是哭出几碗眼泪无济于事皇后忠厚该趁早有所表示于是哽咽着说:“万一皇上有个什么我只好跟了皇上去!

那时求皇后替我作主。”

皇后再老实也不致于相信谦妃将来会殉节她那最后一句话自然是暗指着熹贵妃而发的。倘或有那不幸的一天两宫同尊不全由自己发号

施令对谦妃怕也只能回护得一分是一分。因此自觉心余力绌的皇后忍不住叹口气:“唉!

只怪你自己肚子不争气!”这一说正碰着谦妃最伤心的地方越发哭得厉害。

七八天前娘弗笙去世了弗笙从通教寺跑回魏家胡同想向爹要点钱给娘买一幅薄棺材挨了一顿痛打淋了一场雨没有要到一分钱。

下雨的时候魏肇新不让弗笙进屋弗笙躲在院子里的大树下面却被天雷给劈了。弗笙虽然命大没有被劈死但是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感到很茫然。

弗笙直着眼睛盯着阿桂。章阿桂是净身世家章家的二儿子有个大哥有个小弟爹不疼娘不爱净身师这这饭碗自然是大哥继承家里其他的产业交给小弟阿桂日后就成了吃闲饭的。

净身师是将男人阉割让人断子绝孙的行当一般人家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家沾上关系。净身世家间早就有相互通婚的惯例。

爹爹魏肇新一向为人刻薄吝啬多少人想跟他学这门手艺他都不答应唯独对这个小子格外开恩。看来外面传言魏肇新要收这小子做上门女婿不假。

弗笙警惕地望着阿桂阿桂呵呵地傻笑着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脑后拖着一根又短又细的小辫子脸上脏兮兮的衣服又短又小沾满灰土的手臂和小腿露在外面。

阿桂的身上又酸又臭弗笙胃里的食物一个劲望上翻十分恶心。阿桂却仿佛全然不在意弗笙对他的不屑很关切地问:“怎么了又不舒服?”弗笙使劲推开阿桂:“离我远点滚!”

弘历能下地走路了熹妃一天四次派人来催他赶紧到胤禛那里去请罪。弘历在养心殿外站了一个时辰才进了大门。

胤禛还在批阅奏折弘历在胤禛的书案前又站了一刻钟。胤禛终于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双眼:“你有什么事?”弘历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

胤禛说:“前年朕批阅奏章共件每天合29件。去年全年朕批阅奏折件每天合37件。朕得思索还得批注写意见。每天要写几千上万字。当皇帝多辛苦你作为儿子不为朕分忧还……咳咳……咳咳……”

同样是怀孕生子谦妃在雍正七年生下了六阿哥弘瞻如果弘瞻能早几年出生便是如今最年长的阿哥眼前及将来的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皇后甚为失悔不该触及她的隐痛。眼看谦妃涕泗滂沱却是怎么样也劝她不住心里不免着急而且有些懊恼。就这时宫女绵嬛匆匆进来奏报:“万岁爷驾到!”

这一下立刻把谦妃的眼泪挡了回去。皇后也站了起来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认为她不宜见驾说一声:“你快回避吧!”

随即出了寝宫去迎接皇帝。四名小太监抬着明黄软轿已到殿前皇后迎了进来见过了礼皇

帝起身说道:“到你那间小书房坐吧!那儿静些。”皇后的小书房也是个套间窗明几净十分素雅。皇帝摘下冬帽往

软椅上颓然一靠皇后赶紧取了个锦枕垫在他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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