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熹贵妃那一副原出自别肠的涕泪确也流泻了伤时感逝的真情越发感动了心肠最软的皇后。
“皇后您想”熹贵妃哭着又说“万一皇上有个什么的阿哥才六岁大权又落在别人手里还有咱们孤儿寡妇过的日子吗?”
那哽咽凄厉的声音完全控制了皇后的情绪特别是最后的一句话使得皇后震动了。
她想起跟胤禛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客客气气地从容坐谈胤禛常拿
“纲鉴”上的故事讲给她听久而久之历代兴亡得失大致了然于胸奸臣专权欺侮孤儿寡妇篡弑自代的往事也略略知道几件。要说隆科多是奸
臣这话不免过分但他的跋扈是人人共见的眼前不过跟熹贵妃作对在自己面前还持着对皇后应尽的礼节然而此又安知不是看胤禛的面子?这
样想着惊出一身冷汗万料不到自己也会有一天面临这“孤儿寡妇”受制于人的威胁!
于是皇后顺手拿起谦妃的那一方手绢拭一拭眼泪、擤一擤鼻子沉声叫着熹贵妃的小名说:“熹儿!你快别哭!咱们好好商量商量。”说着
她从炕上下来顺手扶起熹贵妃。
熹贵妃还在抽噎着但终于收拾涕泪跟着皇后一起走入后房套间。那是整个寝宫中最隐秘的所在原是皇后贴身心腹宫女绵嬛的住处两人就
并肩坐在绵嬛床上密谈。
“你看胤禛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呢?”皇后紧锁着眉问。熹贵妃想了想以断然决然的语气答道:“非要回銮以后才能大好!”
“怎么呢?”
“哼!”熹贵妃微微冷笑“太医的脉案上不是一再写着‘清心寡欲’?在这儿有隆科多他们三个变着方儿给皇上找乐子‘心’还‘清’得下来
吗?听说皇上还嫌谦妃太老实他们还替皇上在外面找了个什么曹寡妇但凡身子硬朗一点儿就说要去行围打猎我看哪鹿啊、兔啊的没有打着
倒快叫狐狸精给迷住了!”
对于熹贵妃以尖酸的口吻尽情讽刺胤禛皇后颇不以为然但是她说的话却是深中胤禛的病根。鄂尔泰和李荣保是两个毫无用处的人唯一
的本事就是引导胤禛讲究声色若有所谓曹寡妇必是此两人玩出来的花样。
因此连忠厚的皇后也忍不住切齿骂道:“鄂尔泰、李荣保这两个真不是东西!”
熹贵妃立刻接口:“没有隆科多在背后出主意他们也不敢这么大胆。”
“唉!”皇后叹口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回銮的话眼前提都甭提!”
“那就只有想法子让皇上‘清心寡欲’吧!”
“对了!只有这个办法。”皇后停了一下又说“除了谦妃以外我不知道这一晌常伺候皇上的还有谁。”
“这好办叫拿敬事房的日记档来一查就全都明白了!”
“嗯!”皇后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到得窗前喊一声:
“来人!”宫女绵嬛应声而至。皇后吩咐传敬事房首领太监陈胜文随带日记
档呈阅。于是宫女传太监太监传敬事房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行宫中太监的头脑陈胜文带着三大本从本年正月初一开始记载的日记档来见皇后。
敬事房专司“遵奉上谕办理宫内一切事务”那日记档就是胤禛退入后
宫以后的起居注寝兴饮食记得一事不遗。皇后取档在手从后翻起前一页记的是昨天的一切一日之间谦妃就被召了两次下午在东暖阁伺候
晚上在御书房伺候笔墨然后记的是:“戌初二刻万岁爷回寝宫谦妃随侍。”再往前看触目皆是谦妃的名字偶尔也有祺嫔、婉嫔等人被召幸的记载
但比起谦妃的雨露之恩来那就微不足道了。
皇后很沉着看完了日记档不提谦妃只问陈胜文:
“今日皇上怎么啦?要紧不要紧?”陈胜文知道问的是什么跪在地下奏答:“今儿辰初一刻请驾喝了鹿
血说是胸口不舒服想吐小太监金环伺候唾盂皇上吐了两口血。要紧不要紧奴才不敢说!”
“那么吐的到底是什么血呢?”
“说不定是鹿血。”熹贵妃插进来追问:“到底是什么血?”
她的声音极坚决很清楚地表示了非问明白不可的意思。宫中太监都怕这位熹贵妃陈胜文是太监头脑碰的钉子最多所以这时一听她的语气
心里发慌结结巴巴地答道:“回熹贵妃的话奴才实在不知道皇上吐的是皇上自己的血还是畜生的血?”
话一出口陈胜文才发觉自己语无伦次怎么把“皇上的血”与“畜生的血”连在一起来说呢?熹贵妃只要挑一挑眼虽不致脑袋搬家一顿好
打充军到奉天是逃不了的。正自己吓自己几乎发抖的当儿幸好皇后把话岔了开去。
皇后问的是“可曾召太医?”陈胜文赶紧回奏:“这会儿太医正在东暖阁请脉。”
“咱们看看去!”皇后向熹贵妃说。到了东暖阁在重帷之后悄悄窥看只见皇帝躺在软靠椅上正伸
出一只手来让跪着的太医诊脉。这人头戴暗蓝顶子是恩赏四品京堂衔的太医院院使徐大业。只看他直
挺挺地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肃穆诚敬但额上见汗搭在皇帝手腕上的右手三指亦在微微发抖。这使得皇后好生不安如果不是脉象
不妙徐大业不必如此惶恐。
除了皇帝自己以外侍立在旁的御前大臣侍卫和太监们差不多也都看到了徐大业的神色而且怀着与皇后同样的感觉。因此殿中的空气显得
异样每一个人皆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喘静得似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紧张的沉默终于打破了徐大业免冠碰了个响头:“皇上万安!”这四个字就如春风飘拂可使冰河解冻殿中微闻袍褂牵动的声响
首先是肃顺走了过来望着徐大业说道:
“皇上今儿见红到底是什么缘故?你要言不烦地奏禀皇上也好放心。”
于是徐大业一板一眼地念道:“如今谷雨已过立夏将到地中阳升则溢血。细诊圣脉左右皆大金匮云:‘男子脉大为劳’烦劳伤气皆因
皇上朝乾夕惕烦剧过甚之故。”
“那么该怎么治呢?”
“自然是静养为先??。”
“静养静养!”皇帝忽然发怒“我看你就会说这两个字!”
徐大业不知说错了什么吓得不敢开口唯有伏身在地不断碰头。天威不测皇帝常发毫无来由的脾气臣子也常受莫名其妙的申斥
在这时就必须有人来说句话才不致造成僵局所以肃顺喝道:“退下去吧!
赶快拟方进呈。”有了这句话徐大业才有个下场跪安退出已是汗湿重衣。还得匆匆
赶到内务府略定一定神提笔写了脉案拟了药方另有官员恭楷誊正装入黄匣随即送交内奏事处径呈御前。
就这时军机处派人来请徐大业说有话要问。到了宫门口军机直庐只见他属下的太医杨春和李德立已先在等候。这两个人也是深知皇帝病情
的同时奉召就可知道军机大臣要问些什么了!
于是徐大业领头上阶入厅只见怡亲王鄂尔泰和郑亲王李荣保坐在正中炕床上其他四位军机大臣散坐两旁依照他们的爵位官阶高下徐大业带着
他的属下一一叩头请了安然后在下方垂手肃立目注领班军机大臣怡亲王鄂尔泰静候问话。
鄂尔泰慢条斯理地从荷包里取出一个翡翠的鼻烟壶用小象牙匙舀了两匙放在手背上然后用手指沾着送到鼻孔上使劲地吸了两吸才看着他身
旁的杜翰说道:“继园你问他吧!”
杜翰点点头转脸对徐大业用京官以上呼下的通称说:“栾老爷!王爷有句话要问你你要老实说不必忌讳!”
“是!”徐大业口里答应着心里在嘀咕只怕今天要出纰漏!要问的话只有一句:“皇帝的病到底能好不能好?倘不能好则在
世的日子还有几何?”然而就是民间效的当家人得了重病也不能如此率直发问何况是万乘天子?只是措词过于隐晦含蓄又怕搔不到痒处问不
出究竟。因此这位翊戴辅佐有功被諡为“文正”的杜受田的令子杜翰此刻颇费沉吟。
考虑再三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婉转堂皇不致以辞害义的好说法只得一面想一面缓缓地说:“圣躬违和已久医药调养都是你一手主持料
理。入春以来京城里谣诼纷传私底下在揣测皇上的病势如何如何!那么??照你看到底如何了呢?”
徐大业原已料到有此一问但没有想到有“医药调养都是你一手主持料理”这句话!听口气“大事”未出责任已定不免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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