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艰难时光
戚晓风在北郊的日子并不好过。
大概因为他是一只半血狐狸，所以四海八荒不论走到哪里，但凡是神族聚居处，他的日子都好过不到哪儿去。
在青丘时，有应龙神君护着他，青丘的子民又多仁慈，所以也没对他构成威胁，但在北郊……
凤熙神君将他送来前就告知，说他在军中，势必是会受些委屈的，而且麒麟神君并不会偏袒护私，即使他是应龙神君的徒弟算自家人，在军中，麒麟神君也只会当他是下属是个小兵，所以千万不要抱有侥幸。
凤熙神君并没有说错。
戚晓风记得刚被送来的那天，明明按时节算还未入冬，北郊却已经下起小雪。
那天带他入营前，凤熙神君特地送了件裘皮的披风给他，为他系上时，还对他说了一番话。
“遇上我们是你的际遇……”凤熙神君道，“但你记住，无论是青丘的黄潮浅滩还是西荒的火凤神居，都和北郊麒麟帅帐不一样，当我领着你踏进驻军之地，进入帅帐开始，你就是麒麟神君的人，日后一切，要依麒麟神君命令行事，不可妄动，军营不必他处逍遥，军法如山，若是你犯了军法要被大表兄砍了，纵是我也救不了你……至于你那任性的师父，难说……”
戚晓风听这话蹙眉，应龙神君虽然弃他而去，却归根结底是他师父，归根结底对他有救命之恩，归根结底，是第一个拿正眼瞧他的神仙，他还是不喜欢听凤熙神君贬低他，即使这话里玩笑的成分更多一些。
凤熙神君似乎从他表情窥到他想法，无奈一摇头，“小可爱你这么刻板，连句玩笑话都听不得，若对那些神族后裔说你是二表兄的徒弟，估计没一个会信，不过你这样在大表兄军中却是件好事，没准是我多虑，你和大表兄臭气相投会很合得来呢……”
戚晓风来这儿有些日子了，行事作为，麒麟神君的确很赞赏他，虽然神君总冷着张脸，但戚晓风还是能感觉到他很赞赏他，鸿升对他也不错，还有麒麟神君殿里的亲信将领，他们都对他很好，大抵是因为应龙神君和凤熙神君关系，拿他当自家人看待。
但比较讨厌的就是那些从四海八荒抽调到北郊的神族后裔。送他入帐那天，凤熙神君和狐帝夫人都在，那两位是四海八荒很有威望的神仙，送一只血统低贱的半血狐狸入帅帐，穿过林立的营帐，免不了引起观望。
当时戚晓风跟在凤熙神君身后，低着头从人群中穿过不发一言，他听着那些神族后裔议论纷纷，说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诋毁之词。那些诋毁让他觉得心烦，进帅帐的那截小路，像是走了一千年那么久。
麒麟神君话不多，他被凤熙神君带入帅帐的时候，麒麟神君身束金甲，于案前正襟危坐，像是一尊雕像。
戚晓风按凤熙神君教的那样正礼叩拜，鸿升从墙壁上拿来块木牌递上，麒麟神君接了，掏出腰上的匕首在那块木牌上刻了些字，鸿升转手递给他，戚晓风看到那牌子上写着，“南郊，戚晓风”。
“大表兄你怎么不写‘西荒，戚晓风’？”过了这一茬，凤熙神君似乎放松下来，随意坐去麒麟神君旁边，“我替二表兄养了他这么久，你也不夸我，也不让他归我帐下，你这么对我舅舅舅母会伤心的……”
“两日前君上差人送了些好茶叶，已经送往你府。”麒麟神君抬眼扫过凤熙神君，又看了看狐帝夫人，“还有夫人的，我已差人送往桃林，赶夫人回去便能收得。”
凤熙神君高兴了些，搭着麒麟神君的肩膀说了蛮久的琐事，麒麟神君只是静静听着，偶尔会回上两句，他们在帅帐闲聊的时候，鸿升领他去他营帐吃了些酒菜。
酒足饭饱凤熙神君和狐帝夫人告辞离开，狐帝夫人临走在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是件碧玉的佩环，狐帝夫人说相识一场算个缘分，应龙神君既说他和青丘有缘，没准日后他真和他们家有什么未解缘分也说不定，这佩环，权且当个见面礼。
戚晓风想起之前狐帝夫人在火凤神居时无意开的玩笑，那句“难不成还是我未来女婿”，一想起来就让他面上发烧。那碧玉的佩环莫说在神地，即使是凡间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戚晓风不敢收，想要推辞，却瞄到凤熙神君递上的眼色。神君轻轻摇了下头，摆明让他不要辜负狐帝夫人好意，戚晓风只好收了，那碧玉温润，揣在怀里却烫手，他这辈子还没拿过这么贵重的东西。
但凤熙神君和狐帝夫人走后，军营中的日子他就过的有些凄婉。
麒麟神君军务缠身，四海八荒大小神族的将领兵士还要持续抽调，自然是无暇照管他。鸿升和神君帐下的将领倒是抽空会教他些东西，但他们无暇顾及他的时候，那些四海八荒的神族后裔就会找机会欺负他，那些贬低的话，更是时时能听到的，戚晓风终于明白了凤熙神君为什么会有那番叮嘱。
对此他不敢抱怨，一方面是那些神族后裔人多势众，闹到神君面前，说不定他会变成众矢之的，届时百口莫辩会让情势更加不利，另一方面，每夜他穿着盔甲拿着兵器在帅帐前巡守时，帅帐中灯火长明，麒麟神君几乎没有在寅时前睡过，隔着帅帐，戚晓风每晚都能看到他站在帅帐中研究行军图。
戚晓风不想因为小事烦扰麒麟神君，鸿升闲时就说，现在四海八荒的安稳天界的安危全都压在大殿下的肩上，大殿下每夜都睡不安稳。一直跟着麒麟神君的那些将领对此也很心疼，都想替神君多分担些军务，然而又因能力有限，也分担不了太多。但这些人只是心疼麒麟神君为军务烦忧，却从始至终没一个人对他那任性的师傅有一句抱怨。
戚晓风对此很好奇，某次询问，本以为鸿升会搪塞过去，没想到他却如实相告。
“四公主的死和君上当时的决策有脱不开的干系，所以二殿下和君上看似君臣关系融洽，实则是有裂隙的，除非四公主死而复生，不然这个裂隙永远都会存在。”鸿升道，“而且二殿下性子闲散，厌倦沙场早生退意，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几千年前海棠花林的事儿，如果不是君上以普天之下的众生要挟，如果不是二殿下顾及四公主情谊，怕是那年，二殿下就追随那个野仙归隐山林了，大伙儿都知道，其实那才是他一直想过的日子……”
戚晓风听狐帝夫人说过海棠花林的事儿，但四公主的死和轩辕帝君的决策有关却不知，想要细问，麒麟神君却差了个将士将鸿升叫走。
朗月当空，戚晓风站在冷风中搓了搓手，决定去四处巡查一番，走了没多远，就被人一石头砸在后脑，当即血流如注。
他伏在地上摸了下后脑勺，月光下一手的血，踉跄想趴起来，又被人踹倒，鲜血沿着前额流进眼睛里，视线一片模糊，耳边是几个贬低的声音，拳头雨点般砸下来的时候，那时在竹林的愤怒感觉再一次充盈他的胸腔。
这次的感觉比上一次更加强烈，戚晓风知道这是他体内的狐狸血再度苏醒的征兆，他想压制，心中那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却占了上风，终于他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尖锐的獠牙刺破牙床的时候，他已像只野兽般朝着那些袭击者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