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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炸船沉货

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短短的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湖面上已经漂浮起几十具尸体。岸上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英勇顽强的新四军战士用鲜血和生命筑成了一道钢铁屏障,任凭高桥的摩托化联队的武器再先进,可向湖边每推进一米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佐佐木看着近在眼前而又无法靠近提供支援的联队,她大声喊着:“熊世辉,让你的人把船划到岸边,快呀!”熊世辉听到了佐佐木的呼喊,他才反应过来,他疯狂地呼喊着,命令他的人扔下枪,拿起木浆,“快划啊,划到岸边我们就有救了,”他的眼珠子比平时更白了,“到了岸边,每人赏大洋一百块!”

在他的鼓动下,一些不怕死的竟然真的拿起了木浆,奋力地向岸边划去,其他的人猛烈地开火,为划桨的人掩护,船只居然慢慢地移动起来。船边的新四军战士见状,纷纷从水里露出了头,他们有的用自己的肩膀抗住船底,阻止船的移动,有的手持匕首、斧头等利器开始向船上攀爬,芦苇荡中负责火力掩护的每一个射击点都发出了更加密集的火舌。

整个战场如炼狱般痛苦、血腥。目睹着这一切,孔庆文再也按捺不住了,必须要尽快采取措施,“炸船吧?”他冲着佐佐木高喊着。“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佐佐木根本就不想接受失败的事实,她的话音未落,几发流弹就射向了她,她猛地一矮身,把自己又藏在了木箱后。孔庆文这才注意到木箱,这是一路上他第一次见到木箱里面,外面厚厚的木板有的地方已经被子弹打穿,露出了里面的铁皮,原来日本人在木箱里还套了一层防护钢板。

看着虽然缓慢但是仍在一步步逼近岸边的日本兵,看着新四军的战士一个个牺牲,孔庆文意识到:新四军已经尽了全力,战士们已经是在靠意志苦苦坚持了,而每延长一分钟,就会增加伤亡,现在必须是自己站出来的时候了。枪林弹雨中,他一步步走向船尾的船舱,那里面有佐佐木已经准备好的炸弹。佐佐木看出了他的意图,一把就拉住了他,“你想干什么?”此刻的孔庆文真的很想一枪就打死这个女人,可是现在整个赌局还没有结束,最后的那张底牌还没有翻开。

“炸船!沉货!!”孔庆文咆哮了,“你他妈的没看见新四军快冲上来了,你是不是也想喂鱼?!我可他妈的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他的眼睛直视着佐佐木,目光充满了愤怒,“把船炸掉,我们就能脱身,有命在,你还怕抢不回这批货啊!”不容佐佐木分说,孔庆文冲着一旁的熊世辉怒吼着:“熊世辉,你他妈的别打了,快,组织人把佐佐木他们护送上岸,老子要炸船了!”

熊世辉犹豫了一下,其实他早就想炸船了,他用力地一点头,“我明白,”随即站起身,“都他妈的过来,保护佐佐木小姐,我们撤!”他便喊着边一把拉起了佐佐木。“你他妈放开我,”佐佐木的挣扎和愤怒在熊世辉强有力的拉扯下显得毫无意义,她的声音淹没在了枪声里。

孔庆文一转身冲进了船舱,他毅然拉开了炸药包的导火索。“不能炸,”一个女人的声音冲了进来,周红一把就推开了孔庆文。猝不及防的孔庆文被她冲到了一边,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周红已经把炸药包抢在了自己的怀中,她手里的枪口正对着孔庆文,此时,周红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绝不能让这批货沉入湖底,否则还将落入日本人的手中,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孔庆文的目光如炯,他没有想到,在佐佐木他们已经逃下船后,还会有人来阻止自己,而且这个人竟然是周红。时间在一秒秒流逝,面对着周红的枪口,他必须要说服她。“周红,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是不想让这批化学武器再落入日本人的手中,”孔庆文的开场白让周红有些震惊,她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孔庆文竟然一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接下来的这句话更让她震惊,“我也知道,你是军统,”周红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感觉到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这个孔庆文果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绝不能留下她,她扣动扳机的食指慢慢地加力,此刻的周红已经不需要任何的语言了,此刻的周红已经把孔庆文当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对于敌人,绝不能心慈手软!

“但是我要告诉你,如果你不炸船,新四军就无法得到这批货,”孔庆文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周红手里燃烧着的炸药包的导火索让他心急如焚。孔庆文的这句话让周红冷静了一些,他绝不会冒然说出这种话来,周红不禁想起了孔庆文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你到底是什么人?”

孔庆文的表情严肃得让周红感到了压抑,她从没有见过孔庆文有过如此庄严、坚毅的表情。“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孔庆文的这句话触动了周红,不错,如果孔庆文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卖国贼,当他得知了自己军统的身份,他是不会为自己隐瞒的,周红的食指慢慢松开。

“快,没有时间了,请你相信我,”孔庆文伸出了他的手,“快给我!”周红周红把炸药包又扔在了地板上,她手中的枪始终指着孔庆文,“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死!”她一转身就冲出了船舱,噗通一声跃入湖水中。

孔庆文来不及喘息,他只是看了一眼燃烧着的导火索,就也冲出了船舱,的确没有时间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整条大船的尾部被炸得粉碎,整条船立即被灌进了水,椅着、倾斜着,很快就没入了水中,那湖水已经被血殷虹了。

高桥绝望地看着慢慢沉默的大船,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影佐祯昭讲述。其实高桥根本就不需要讲述,当太平渡第一声枪响的时候,淮安城里的影佐祯昭就已经接到了报告,他于是就有了一种隐隐约约不详的预感,他一直站在一张挂在墙壁上的巨大地图前,直到太平渡的最后一声枪响。

正如孔庆文所预计的那样,当大船载着四大箱化学武器缓缓沉没的时候,湖水里的新四军战士就用抓钩锁住了木箱,木箱再大的重量在新四军战士坚强的意志下,也显得并不再笨重。聪明的战士们竟然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办法,水性极好的战士们硬是把四个箱子拖到了芦苇荡中,那里有几只很小的舢板,绑紧木箱的抓钩另一头搭在了船帮上,小舢板快速地划动起来,任何人也想不到,在芦苇荡中的这几条小舢板下竟然挂着惊天的秘密,那不是秘密,是千千万万中国同胞的生命。当岸上的高桥陷入绝望的时候,小舢板已经消失在晨曦之中。天,亮了!

整个战斗仅仅持续了四十分钟,据史料记载:1943年年末的一个拂晓,在洪湖地区的确发生了一场规模并不大的战斗,交战双方投入的兵力并不是很多,日军的伤亡数字是六十余名,新四军的伤亡数字是近两百名。笔者再也没有查到过关于这场战斗更多的真实资料,所知的琐碎信息也是从吴玉普(化名)老人的回忆录中看到的。也许这场战斗在八年的抗战史诗中并不起眼,但那本回忆录中清晰地记载了两个词,一个是“化学武器”,另一个就是“太平渡”,还有一个人名,孔庆文的原型。

让我们再回到那片焦土上,在笔者看来,如果那批化学武器真的被运用于战争中,其后果不言而喻。一名像孔庆文这样的红色特工的作用就在于此,一份白鸽密码,让长沙会战第四次战役以中国人的胜利而告终;一个铤而走险的计划,让一批化学武器落入正义的手中,挽回了千千万万同胞的生命。

写到在这里,笔者想说一些题外话。在对本部《赤网》历经半年的写作中,有人提出了宝贵的意见,也有人提出了诸多的质疑。在此,笔者要说的是,红色特工在许多影视、文学作品中出现,甚至逐渐形成了一种文化潮流,其中也不乏上乘之作,但是笔者之所以写这部书,并不是想跟风分羹,而是对已有的此类作品大感遗憾。在笔者看来,红色特工绝不仅仅是传递一个情报,巧取一份密码那么简单。在那样一个复杂的历史背景下,组织上花费了如此大的精力和时间在敌人的胸口上插进的这把钢刀,其作用的发挥远远不限于此。在很多历史纪实中,孔庆文这样的红色特工面对的是险恶的龙潭虎穴,在任何情况下,哪怕是得不到上级的任何帮助下,他们都要独立完成任务,除了得到情报,他们还要执行刺杀、营救、破坏等等任务,还要迷惑、扰乱敌人的判断,甚至是改变当时的整个战局发展。笔者真切地希望读者能通过此书,进一步走近英雄、了解英雄,感悟英雄、缅怀英雄。

让我们再把目光落回当年的那个太平渡。枪声散去半个小时后,高桥的联队控制了整个太平渡,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下湖打捞那批化学武器了。浑身湿漉漉的周红和林之江一左一右搀扶着佐佐木走了过来,高桥立即迎了上去,日本兵立即拿来了毛毯披在他们的身上,佐佐木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了地上,周红也裹着毯子不停地瑟瑟发抖。从水里被抬出来的王殿英一动也不动了,他不会水,跳进湖里后,他终于喝饱了洪湖水,好在身边的几个人把他从湖里救起,吐出了几口水后,王殿英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船上幸存的人也三三两两地上了岸。佐佐木的目光里开始恢复了神采,只是那种神采里充满的是奸诈和恶毒,她在人群中寻找着一个人——孔庆文。

她慢慢皱起了眉头,疲惫地裹着毯子站了起来,“你们看到孔庆文了吗?”一旁的林之江这才回过神来,他努力地搜索着自己刚才的记忆,“没有,”林之江无奈地回答。“周红,你看到了吗?”佐佐木继续问道。

其实周红在一上岸就开始寻找孔庆文了,但她也没有看到孔庆文的身影,“我也没看到,”她平静地回答。此时,不远处的王殿英看到了佐佐木等人,立即连滚带爬地晃了过来,一下子就扑倒在佐佐木的面前,“我的妈呀,我终于活着了……”“好了,”佐佐木一声呵斥制止了王殿英的哭号,“没用的东西,我问你,你看见孔庆文了吗?”

王殿英停住了哭声,“谁……孔……孔局长?”他扭过头看了看身后,一脸的疑惑,随即又痛哭起来,“哎呀,我的孔局长啊,你死的好惨那……”佐佐木厌恶地抬起腿,一脚踹翻了王殿英,“滚开!”

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高桥低声问道:“怎么了?孔庆文不见了?他最后是和谁在一起的?”高桥的这句话立即提醒了佐佐木,她猛然转过头,“周红,我看到是你最后跳下的船,最后一个见到孔庆文的应该是你才对,他去哪了?”

周红长出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说道:“孔庆文去哪儿了,我怎么会知道,当时你们都下船了,我看到孔庆文一个人进了船舱,我就跟进去了,我眼见着他点着了炸药包,后来我就下了船……”说到这里,一个不详的念头在周红的心里慢慢升起,难道是因为自己耽误了时间,才导致孔庆文……不,不会的,她越是无力地反驳自己,心里的那种不详感觉就越是强烈,“他会不会没下船?”

佐佐木冷哼一声,“孔庆文不是傻子,他岂有不下船的道理。”“那会不会是在乱枪中被打死了?”林之江也在揣摩着。佐佐木并没有回答他的这句问话,孔庆文被乱枪打死,也是有可能的,但佐佐木根本就不相信,只有一个人能解答她的这个疑问了。“林之江,你现在就安排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佐佐木眯缝起了眼睛。

一个小时后,湖里所有能打捞上来的尸体都被摆放在了一处空场上,在所有的尸体中,佐佐木他们只找到了熊世辉的尸体,他的头部多处中弹,但仍旧没有找到孔庆文。高桥走到佐佐木的身边,低声说道:“将军已经知道了此事,他让你带上所有的人立即去淮安。”佐佐木的心头笼罩上了一层阴影,她的目光投向了已经平静的湖面,孔庆文,我一定要找到你!

下午三点,影佐祯昭站在窗前,把目光聚焦在不远处的一个山丘上,他的身后一地狼藉,桌子、椅子被掀翻在地,所有能砸的已经散落一地,可想而知刚才的他是何种的愤怒。柳尼娜、周红、林之江、王殿英四个人站在门边,除了王殿英之外,其他的人都一动不动,只有王殿英不停地瑟瑟发抖。

从每个人的讲述中,影佐祯昭已经完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他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是每一个细节,他始终没能理出一个完整的思路,到底问题出在哪儿了呢?毫无疑问,柳尼娜、周红、孔庆文、高桥,这几个人都是他亲点的,而林之江和王殿英就更没有问题了,难道真的像柳尼娜所说的那样,孔庆文就是这个内奸吗?!不,绝不会,影佐祯昭的自信让他绝不会否定自己。如果说真的是孔庆文,可他这一路都处在柳尼娜等人的严密监视之下,发现暗哨被杀,及时发出警报的是他,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安全把货物登船的是他,准确作出判断,及时离开湖心岛的是他,手段毒辣,亲手枪毙吴玉普的是他,在最危急的时刻果断炸船沉货的还是他,而且柳尼娜精心设计的骗局,也没能让他屈服。现在想来,孔庆文这个人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啊!如果说他是内奸,那这一路上他应该没有机会向外传递情报,唯一能与外界接触的就只有柳尼娜一个人了,但她,也绝不会是内奸。影佐祯昭痛苦地捋了捋自己的额头,他慢慢地转过身,“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找到孔庆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唯一能解答他内心这一个疑问的就只有孔庆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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