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预期与突变
预期与突变
——尽管天气预报越来越准,但总会有下雨没带伞的人。
九月中旬,在外五个多月的王勇终于归来。李一奇专程去火车站接。
东北的秋天说变就变,早上出门时还是风和日丽,等到了车站却刮起了五六级的风。秋风里,迅速下降的气温,还有杂着的树叶和尘土,将路人和等候在出站口的接站人一股脑儿地扫了个无影无踪。
李一奇无奈躲进了购票处。却被同样是躲风的人拥挤着,原本不大的购票处一下子拥进了不少的接站人,顿时显得拥挤。被人挤着十分不舒服,无其他地方可去,又毫无其他办法。李一奇就恨自己。
好不容易捱到了火车进站的时刻,却盼来火车临时晚点的通知。李一奇用力晃动着自己,她讨厌在她后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贴她的人。
“嫌挤呀?去软席呀。”
被人奚落,还无法回击。李一奇恼怒地走出了拥挤而又空气十分不良的购票处。她宁肯在外面受冻也不愿在此受气。
不远处的停车场里有不少车子,里面都坐着避风的人。
李一奇远远地瞧着,心里不羡慕那是在说假话。还是坐在车子里好,冷了可以开暖风,热了可以开空调。哪像现在,大冷天吹着凉风,吃着尘土,还必须硬挺。
候客的出租车司机在套近乎。
“美女,大风天的别站在外面呀?来哥车上坐,免费。”
李一奇回过身去,懒得理他。一身黑衣黑裙,让露在外的白腿格外耀眼,不仅候客闲着没事儿的出租车司机,就连进进出出的旅客也时不时地投上那么两眼。
终于晚点近一个小时的火车进站了,尽管被秋风吹的有些发抖,但李一奇依然满怀激动地心情迎了上去。想着在第一时间见到未婚夫王勇。
有些突然,她看见了张茅,还有民政局安置办的几个人。
“她们都是来接王勇?”事先却一点不知道信儿。
张茅与李一奇握了下手,习惯动作,然后再也没发声。
就在此时,一位铁路工作人员过来,请张茅一行跟着他走。张茅招呼李一奇。
出口人多容易拥挤,经事先协调工作人员为他们另开辟了一条通道,让他们临时借用工作人员进出通道。
旅客涌出了车厢。
张茅、李一奇还有安置办的几个人来到了站台,不一会儿王勇和他的母亲下了车。
张茅在前大家跟随,迎了上去。
王勇胸前捧着个匣子格外显眼。
尽管事先得到了消息,但眼前的这一幕仍然让李一奇感到说不出的滋味。
王勇的父亲去逝了。
作为儿子王勇带回了父亲的骨灰。
在接站过程中,对于李一奇完全不知所措,张茅更显镇定、冷静和有足够的掌控能力,她先请王勇妈上车然后招呼王勇。等车开走了,再跟铁路工作人员道别。最后,才招呼李一奇随自己乘坐另一台车。
两台车一前一后,离开火车站驶往墓地。
李一奇完全不知道墓地和安葬之事。
王勇父亲经过两次手术,仍没能保住生命。这就是家人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婚事被迫暂停。
在张茅的主张下,安置办没安排已经正常上班的王勇具体工作。张茅的意见就是工作可以不急,想干今后有很多,目前就是好好照顾还健在的母亲。
……
很快,“十一”近了,真就应了那句陶渊明《挽歌》中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那句辞,安置办时不时地会传出笑声,原本科里女生就多,原本就有三个女人一台戏的流传。只不过碍于王勇的接受意愿,大家当着他的面压抑了,但到了其他办公室不一会儿就会完全释放出来。
王勇正常上班有十几天了。受科长委托,副科长史丽专门与王勇进行了谈话。
中心内容就是,人死不能复生,生活还得继续。之前定好的婚事应该提到日程上。在新时代一些旧习俗就应该破除,尽孝应当也应该,但不能学古人守孝三载。“如果那样小媳妇岂不成了老媳妇?”
钱不够不是问题,大家伙凑,大家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力量大。小李也参与进来,她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诫这个小弟弟,大好时光就这几年,不抓紧快乐日子就溜了。
“嫩肉变成老肉就不香了,多没情趣?”
说这话时还有意拍了拍王勇的肩膀。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原本就有打算的王勇说动了心。他决定回家跟母亲商量。
当天下班后,回到家的王勇就跟母亲说了自己的打算。王勇妈听了半晌没说话。
“都是爸妈耽误了你。”
说这话时,王勇妈站了起来,又去了自己的卧室,不一会儿又出来,手里多了张银行卡。“你爸在与不在,咱家都没那么多规矩。跟一奇商量吧,只要她同意,妈这头儿没意见。”
“这是你爸报销的医药费还有丧葬费,省着点儿,结婚应该够了。欠的钱妈来还,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怕,一切有妈在。”
“从今天起,跟妈学,要活就活出个样儿来,不然就别活。”王勇妈习惯地站了起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打起精神,你爸死的时候都带着微笑,我们活着还怕什么?”
王勇妈之所以留下了医药费报销的部分和丧葬费,就是因为既使这些钱全部用来还欠款也还差四十多万。在仔细思考过后,她还是决定暂时拖延还钱时间,把仅有的钱用在结婚上,虽然也不富余,但压缩一下环节和花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因为,办婚事一切都可控。在决定了儿子婚事继续筹办后,又决定了另一件事,就是把自己住的这套房子卖掉,她给儿子的理由就是住着总勾起对过去的回忆,见物思迁,必须换个环境。
王勇不同意,他反对的中心意思就是卖了仅有的这套房上哪儿去住?总不能老了老了再去租房。
王勇妈再次站了起来,这个决定既然已经作出了,就不可以改。
“我先住几天办公室,等你们办完婚事了,我就有时间看房子了,我一个人,有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就行。用不着什么大房子,你们俩回来看我地方也够用。”
王勇还是有话想说。
王勇妈打断了儿子。
“就这样,听妈的,办好你自己的事。这是首要的事情。”
王勇跟李一奇商议,李一奇回家跟父母再商议。父母就问自己的女儿,王勇家医药费欠了多少?
女儿如实回答欠了七十多万。
父母又问:“新房的房贷是多少?”
“三十八万。”
“装修费是多少?”
“全部完工,差不多六十万。”
“装修费不欠吧?”
“之前的付清了,接下来的装修,他妈说了,一定按原设计装修完。”
“那好,六十万加上首付十五万,这是多少?七十五万对吧?他家还有什么钱,还有没有钱?他爸住院欠七十多万,就算七十万,不算已经花的,房贷三十八万,这两项合计是多少?”
“一百零八万。应该是一百一十万出头。”
“好,你们俩工资加在一起是多少?”
“不到九千,我四千多,他四千多。”
“好,你想不想替他还?想,是不是?你们俩不吃不喝,一年能还多少?”
“他妈说了,欠的钱他妈自己还。”
“你也信?经过这次打击,他妈自个儿能挺多久还不一定呢。”
“妈,你怎么这么说人家。不是咒人吗?”
“我是说实话,什么咒人不咒人的。我可告诉你,你的钱就是你的钱,还货款还欠款是他和他妈的事,你坚决不许参合,听着没?”
“哪有你这样当妈的?真是的。”
“你不用现在跟我顶嘴,将来你就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了。”
“那你说,该咋办?”
“缓缓吧。装修也别继续了。你想,住院欠的钱必须优先还。你不是说王勇在单位借了不少钱吧?他妈也应该在单位借了。你想,着急用钱的时候单位借给你了,还钱的时候你拖着,是这么回事儿吗?保准月月扣他和他妈的工资,不信你瞧着,保准照我这话来。这月月扣工资,拿什么养家过日子?还不是吃定你了,这婚结个什么劲儿?”
李一奇瞧着自己妈,不吭声了。
“这个时候就别结婚了,你想想,这日子能好过吗?还有,他爸是病世,病急就如同暴病,这叫‘横死’,这个时候你嫁过去不合适,凶煞不吉利。”
“哪有那么多说道?”
“你知道什么?结婚大事就是图吉利,忌讳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你告诉王勇,咱们家的意见就是,家里刚刚出了大事,结婚之事不宜操办,过了年再说。装修也不必继续,必须改方案才能继续装修,一些装修好的,要折一部分,毕竟他爸生前带病进去过,不吉利。有必要下冲一冲。”
李一奇瞧着自己妈。
“不改,凶煞入命,不是体弱多病,就是百事不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一奇没了主见,回头跟王勇传话,王勇再传递与亲妈。
“看来这房子卖对了。”
“她还问是不是单位扣工资的事。”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每月扣二千。”
“她关心这事干吗?生活费又不用她操心?”
“她妈随口就说了那么一句。”
“好了,她和她家怎么想怎么做都不要紧,只要你还愿意把这个婚结了,她也愿意嫁你,其他的事情都由妈顶着。”
王勇跟广东人商量,还没等王勇话说到一半,广东人就瞪大了眼睛。
“停下来没问题,我理解你的处境。但是,为什么要拆,这我非常不理解,你算过账没有?二十多万已经进去了,拆了?就算你拆一部分,这一部分又是多少?你能算清楚吗?还有交了定钱的家具、家电你接收不接收,不收,你怎么退回去?你这折腾来折腾去,别说省不下钱,六十万够不够还要打个问号的呀?东北人那,怎么这么办事的呀?”
……
张茅在听完安置办科长工作汇报后,特意问了王勇最近的表现。安置办科长就把王勇近期情况和结婚延期的事情如实汇报。张茅考虑了一会儿,对安置办科长说:“正好,有个脱产学习的机会,让你们科王勇去吧。你回去跟他说。”
“您说,他会答应吗?”
“应该会。”
“打个赌?”
“跟你赌。”
“好,谁输晚上谁请客。”
“一言为定。”
“十一”过后,王勇启程去北京学习,时间为期三个月。全省各地市民政局每个局仅一名学习名额,能参加的人不仅都是优中选优,并且都是各自单位的骨干。更重要的是,机会绝对难得。
走时,李一奇应承王勇,抽时间找机会就会去北京看他。两人还相约北京再见。再一同回来过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