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闹哄哄
周饰悠悠的睁开眼睛。一看到大家焦急关切的眼睛,一翻身爬起:“我没啥,报警没有?”
楚娅摇摇头。
“没有,等你呢。”
周省吁一口长气:“没报好,楚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娅仿佛老了十岁,漂亮光洁的脸蛋上灰蒙蒙的:“唉表哥,你问我,我问谁?”
一眼扫到令狐海归。
“令狐经理,你是平时主持店里工作的,请你解释。”
令狐海归苦笑道:“楚主,论职责是我的失职。可事情没有彻底查清之前,还谁也怪不着吧?我建议,先看看现场。”周省东张西望的:“姚了了呢?她这个财务主管是怎么管的?”
那边厢。
后勤主管樊美人,收银主管慢一点等,正围着姚了了又掐又卡又摇的。
于是,一干人都随着老板的目光看过去,一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三十出头的姚了了,是店里有名的病美人,身体本就不算好的她,虽然漂亮却脸色苍白,时不时莫名其妙的轻咳,久了手里便习惯于拈张绣花的绸手绢,一咳就捂捂自己嘴巴,颇有点红楼梦中林黛玉的遗风。
几个新来的理货小子。
蚊子一般围着她转悠。
还可着嗓门儿叫她“黛玉姑娘!”结果挨了她一顿臭骂:“老娘不是什么黛玉佩玉的,老娘就是老娘,老娘叫姚了了。”像漂亮可人的楚娅一样,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姚了了姓姚。
单名一个“鸟”。
是楚娅虞美人慢一点等几个姑娘,嫌那名儿不押韵顺口,就一齐改为叫她“姚了了”,慢慢也就代替了她的真名。可是,姚了了不仅漂亮,毕业于某某财经大学,专业也很了得。
因此。
她进了省省省不过半年,就顺利挤走了原姿色平平的财务主管中年女。
成了周省老板执掌握自己企业命脉的心腹亲信之一,可是,周省一向认为最要可靠安全的财务主管,却突然出了事?嘎嘎!咳咳咳!啊哟——扑!被一帮同事转着又掐又捏又卡又推的姚了了,虽然还没睁开眼睛,却开始了呕吐,咳嗽和呻吟……
周省急得周身冒火。
忽地推开众人跳起来,抓起桌上一杯凉白开,就对她兜头泼去。
凉水一激,濒于正在缓慢苏醒的姚了了,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周省也不说话,指指走廊里面就往里窜,一干人紧紧跟在后面。
唯有令狐海归忙乱中停下。
叫住了葛跃和丁胖。
“封锁消息,严禁外传。守住办公区域,员工和外人一律不准入内。去吧。”紧急中,丁胖仍不忘自己是令狐海归的亲信:“令狐经理,您下令,可我俩,谁听谁的?”
令狐狠狠瞪他一眼。
“份内自己作主,份外听葛副经理的,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执行吧。泄露消息,我拿你俩是问。”
桐纠呵斥了老朋友。
仍气汹汹像和谁吵架一样,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开始吃早饭。
一个大馒头还没咬二口,就去掉了大半,他认真看看,再捏捏,本显厚实的大馒头,缩小了三分之一,气得他往自己嘴里一塞,骂一句:“糊涂!什么玩意儿?”
嚼嚼。
端起碗呼哧呼哧猛喝一大口麦片。
把馒头冲下肚,感到肚子虽然仍空荡荡,胃里却有些暖洋洋,消了些气。前面说过,因口味严重不同,桐纠和老伴儿的菜都是各买各的。
老伴主掌着家里的财政大权。
常和老姐妹们到省省省淘货。
有时也顺便帮老头子买一点,她自己认为即便宜又新鲜的好货。老太太自己对馒头不感兴趣,看到它又大又便宜(平时每只一元,下午17点过就打折成八毛),时不时就兴致勃勃的买回来,先给老头儿亮亮,然后塞进冰箱冷冻室的下格(上格由老太太专用,冷藏室也同理。)。
为了合理利用家里有限的收入。
老太太顺手帮忙买的任何东西,都是要记入老头儿每月伙食费的。
在收入方面,退休老太太严重碾压半退休老头子,轻易就夺取了家里话语权。关于老太太喜欢越殂代疱一事儿,老头儿提出过多次抗议,乃至严重抗议罢食。
面对老太太的乐此不疲。
还有无法撼动的事实。
个性倔强的桐纠,每每都只好遵循“男不和女斗”“家不是说理的地方”或者“怕她就是爱她”古训和心灵鸡汤,暗地里咕嘟咕噜了事。
虽然了了事。
桐纠却实在感到很痛苦。
筒子楼出去左前方几百米,是计划时代赫赫有名的江南棉纺厂区。那时的江南棉纺厂连职工带家属多达数万人,不但撑起了这座原四线中小县城的大半边天,而且成为南中国数一数二的棉纺织工业基地。
随着国家经济战略的转型。
原来的棉纺织厂区,如沦落成了这一带有名的贫民窟。
即是有名的贫民窟,在这做小生意时就得实实在在,否则只有亏得一塌糊涂,灰溜溜地自个儿打道回府。因此,在这儿卖的馒又大又厚实,五个包成一袋,4元/8角1个。
桐纠吃惯了那儿买的馒头。
每天早晨二个大馒头。
再加上一碗麦片粥什么的,不出门呆在家里,直到下午近5点再吃饭,绰绰有余。可吃了老太太买回的超市打折馒头呢,中午一过,就开始发饿。
到二三点钟时。
己饿得心慌不己,只好跑到厨房下面吃。
如果晚上老太太不煮饭,或者煮饭后他更麻烦,桐纠就得再下面条,连同早饭这一天得吃三顿面食,因为,可怜的桐科只有面条下得最好。
其他。
诸如蒸饭弄菜云云。
经常是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多吃,就巴望着老太太弄菜时多弄一点,搭个顺风车,捡个大便宜。问题还在于,桐纠年轻时被茅台五粮液和各种各地美食伺候得皇帝似的肠胃,严重拒绝面食进来,并不断给予主人拉肚子和总有严重饿感的警告。
第二个大馒头下肚。
桐纠又想破口大骂。
可看看空荡荡的厨房和屋里,忍住了。毕竟是国企小干部,那组织上曾经的培养和教育,化成营养蠕动在血管,时不时的督促他暗自内敛反省。
桐纠端起麦片慢慢喝着。
一面想着自己为什么越来越看不惯一切,一面捉摸着今天干些什么?
年轻时也曾囫囵吞枣地读过黑格尔,康德,孟德斯鸠的桐纠,承认自己就是个很可笑的矛盾体。想着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名扬千古,却毫无声息的坐了大半辈子办公室。
想着正直原则,腰杆挺立,不卑不亢。
却成了左右逢源,查颜观色,唯唯诺诺的小吏。
想着娶个温柔可人,琴瑟相和的贤妻良母,却找了位处处针锋相对的河东狮吼……糊涂!这生活怎么总是和我犟着来,过不去?哦不行不行,得学会控制自己。
记得上次。
老朋友介绍的朱教授说过。
脾气是可以控制的,情绪是可以调制的,习惯是可以改变的,来不来就发火,动不动就看不惯,其实就是病人的内分沁失调,加上没有教养基因等原因造成的……
听听。
我桐纠早就成了病人?
难怪总是和老太太吵个不停,内省到此,桐纠有点自我安慰,甚至于有浓浓的歉意。他相信,如果老太太在场,自己一定会像年轻时,轻轻抚抚她头发,再用力搂抱抱,以示和解,温情和爱情。
噢,不对!
这最后二字眼儿,怎么提起有些别扭?
爱情?针尖对麦芒的我们,曾经有过爱情吗?想想老伴儿和一帮子老姐妹,站在家门口肆无忌惮的大声聊天,自己愤怒面对她们的光脊背,不禁苦笑笑。
“我缺钙,我缺爱,我很坏,你们都给我小心点!”
手机里忽然绕起了口令。
桐纠皱皱眉,跑出去重新抓起手机,想想,还是按在了自己耳朵:“糊涂!什么事儿?”绕口令变成了沙沙沙:“桐科,养老金出现了大问题,我们是彻底完蛋啦。”
“糊涂!造谣生事,又怎么啦?我可没这么多闲心。”
“我说你才糊涂。”
对方一反常态,还焦躁地跺跺脚:“报上都登了,我刚好买了一张,你不来就算了。”桐纠提高了嗓门儿:“在哪儿?”“广场公园。”“嗯,好吧,得稍为晚一点。”
其实呢。
网上关于养老金和延迟退休,一直就是热门新闻,让基本上呆在家里的桐纠,足够看饱。
可是,网上的东西信得吗?关于这一点,桐纠和老伴都有血的教训,比老头子更执着的老太太,还差点儿成了“女魏则西”。
当然罗。
沙沙沙历来喜欢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但是,但凡这类敏感事儿,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是桐纠多年得出的心得体会。也是他自以为在低层次官场上,所学到的好东西之一。
这样说吧。
10多年前的某年某月某日。
正干得风生水起的桐纠,和老伴儿一起到她姐姐家吃饭。饭后照例来三圈。桐纠和老伴儿从不打麻将。因此,亲朋好友津津有味摆开战丑,老伴儿独自上街淘货,留下桐纠上网打发时间。
小科长历来上网只看新闻和听歌。
忽然看到《联合早报》上的一则二行小字。
本记者据悉,中国目前正在进行的反腐运动,己对某高级别人物展开了调查。这是继薄以后更高层的贪官。桐纠一下被深深吸引住了,再三细读琢磨,他觉得这一段不过区区五十个字,透露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信息,不禁精神大振。
他悄悄告诉亲朋好友和少数几个铁哥们儿。
大家却都摇头,根本不相信。
都说中国是在反腐,也许以后还要继续反下去,可有些事和人,却一定是动不得的,这是由中国的基本国情所决定的,不要相信外媒的胡端猜测和挑拨离间云云。
桐纠却对此信息,却坚信不移。
结果,以后形势的一步步发展,到最终定审判刑,完全证实了几年前那50个小字的真实。更重要的是,离全身而退不过仅仅只有三个月了,桐纠不得不时常想到注意到,自己以后赖以生活的养老金。这可是比自己生命都还要宝贵的东东啊!
呼噜噜——噜!
桐纠一仰脖,大半碗麦片喝进了自己嘴巴。
甚至也不像平时那样嚼嚼,就直接吞进了张开的喉咙。眼看大功告成,桐纠忽然扬着脑袋,撅着屁股,大张着嘴巴,瞪大眼睛,嘎的下一动不动了。
他感到一个软软又硬硬的东西。
卡在了自己喉咙上。
桐纠脾气虽然急燥,可遇到大事儿也知道冷静。眼下,他眨巴着眼睛默默,又稍稍用力再向下吞吞,不行!明显感到那玩意儿纹丝不动,一大半截己掉进了喉咙里面。
喉管一吞咽。
就刮得自己喉咙壁疼痛,还伴着严重的呕吐感。
桐纠不敢再动了,汗水渗出了额头:糊涂!我可知道这种看似简单的哽卡,是致命的杀器,历史上有多少死于哽卡的大人物啊!
我虽不是什么大人物。
可要是不幸于这小小的哽卡,那就是天妒英才,上苍无眼,太可惜啦。
桐纠又想起组织上的那些培训,什么黄金三分钟,不要随便移动云云,就保持着现有姿势一动不动,感到果然好多了。哈哈,谁说国企这问题那问题?
虽说我们按部就班,毫无创新,缺乏生气?
单就这不可多得的关于援救和自救的培训知识,我就要高叫和高唱,我们国企亚克西!
不过,虽然亚克西了,可卡在喉咙里的玩意儿,总得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不然,怎么对症下药,被人援救和自救?桐纠停止了兴奋,把仍紧抓在右手的手机,小心举起对着自己大张的嘴巴,眼睛向下一低。
通过手机的镜面功能。
看见了卡哽在自己喉咙里的,原来是一条黄黄长长的红条儿。
桐纠立即敏感地朝一边桌上的咖啡盒瞅瞅,慢慢移过去抓仔子,再小心旋开盒盖,取出一条咖啡举到了自己眼前。
关于这个咖啡。
得多说几句。
桐纠装惯中国酒中国菜的肚子,至少在知命之年以前,对所谓的洋派“马尿”,从来是不屑一顾的。自从知了命后不久,桐科就感到自己精力渐渐不如从前了。
具体表现。
容易疲惫。
在办公室读着文件,读着读着就眯缝上了眼睛,参加组织学习时记笔记,记着记着签字笔就自动掉到了地上,在家里看电视或者上网,。看着看着眼前就一片朦朦胧胧……
其直接结果。
就是领导语重心长叮嘱自己,保持革命工作热情,保持革命历史晚节。
老伴儿呢,先是吼叫着提醒,后是跺着脚尖利地嘲讽,再后或是一个枕头扔过来,或是,总之,桐纠从此热爱上了洋派“马尿”,而且少之痛苦不堪,心望神之。
当然罗。
也像天下男人一样,购买不是桐纠的强项。
除了大馒头,他所需要的咖啡麦片枸杞红枣及衣鞋等全部生活生存资料,需要老伴儿在网上选择性下单买回,然后,自己屁颠颠的到快递点,一一拿回来。
这种标着“经典原味”每支100克的小条咖啡。
外包装是用印着各种流行动漫,手感舒适的薄塑食品条袋。
桐纠每天剪用一条,看着棕色的咖啡沙沙沙地泻到碗里,有一种特别的愉悦。因此,他喜欢在袋子里的咖啡倒完后,一边儿慢悠悠地搅拌着麦片,一边儿把空咖啡袋夹在指缝间玩耍,感爱它那特有的硬硬软软又脆声作响的轻薄感。
有好几次不注意。
差点儿被小条袋锋利的尾角,划破手指……
可现在,这个有着锋利尾角的小条袋,大半截却直直插在自己喉咙里。桐纠恐怖地瞅着自己喉咙,冷汗又冒了出来,他眼巴巴骨碌碌转动着,转动着,一跺脚,糊涂!与其等着被人援救,不如先尝试自救。
总之。
不管怎么救,总得把那玩意儿拉出来再说。
于是,桐纠又试着慢慢用力吞吞,不行,还是有痛感和呕吐感。那么,朝外拉拉试试吧。桐纠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指屈起慢慢伸进嘴巴,轻易就捏住了那玩意儿,轻轻拉拉,好!虽然还是有点痛感和呕吐感,可感觉到它随着手指向上动了动。
桐纠大喜。
又稍加用力拉拉。
不行了,伴着强烈的反胃,一歇巨痛袭来,差点儿让他目不暇接,趴倒在地……桐纠不敢继续了,手指动动眨巴着眼睛看看手机,啊哟!居然就浪费了大半个钟头,唉,沙沙沙还等着我看报呢。
无奈之余。
桐纠只得拨通了老伴儿的手机。
那边厢闹哄哄的,好容易才听到老伴儿在吼叫:“什么事儿啊?说,我忙得很,别光拿着不说话啊!哎冯主冯主,抓到抓到抓到,我还要要,老头子喜欢它呢。”
这时候。
桐纠才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