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海夫人
紫容随着容珩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已然到了万家庄。
与燕京京都闹市不同，虽也有高高耸立的酒楼，但人们多放松，没有太多约束，有卖杂菜海鲜的小贩直接光着一边的膀子，扯着笑脸热情叫卖。青楼楚馆也不避讳，倒直接设在大道两旁，姑娘们上街招揽客人，时不时有过路的男人禁不住诱惑走了进去。有粗犷的商贩，也就有过往留宿的达官贵人，容珩出行在外，本就不爱华贵，就是紫容今日的打扮也不显得突兀。
紫容饶有兴致地看着，心里不禁感叹不愧是各州县与京都交汇处，真真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容珩低头看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咦？是贻贝。”紫容路过一个摆着两大桶生鲜的小贩前，眼神灼灼地看着这青黑的壳类。
紫容对贻贝的印象还停留在欧洲的法式奶油贻贝，几只张开盖的、肥肥的贻贝，直直地勾起了她的馋虫。
小贩看紫容和容珩穿着不俗，忙迎上来招呼道：“小姐说的是这淡菜吧？”
“淡菜？”紫容一脸迷糊，指着在竹编篮里一个挨着一个的贻贝，好奇问道：“为何唤它淡菜？哪儿淡了？哪儿菜了？”
“’潮汐虽往来无期间，其性必嗜淡水于泉石间，故恋恋不迁。’此淡水由此得名。”
容珩看着她解释道，也许是因为放松，声音听起来颇为慵懒。
“哦。”紫容嘀咕一声：“不就是喜欢淡水么，说得那般文绉绉的。”
容珩笑了笑，道：“这个理论出自《海错图》，但确实站不住脚，贻贝为属，确实有个别贻贝是淡水，但都没有食用价值，被称为淡菜者，虽长在泉水入海处，却不是因爱好淡水，是因为这里有礁石可以附着。”顿了顿，又道：“思来想去，还是因它以曝干时不加食盐，可得此名。”
紫容静静地看着他把话说完，只仰头到脖子有些发酸，再默默地低下头来，神情淡淡。
这话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接……
容珩不自觉地拧了眉头，前世今生他都很少与女子接触，虽然有叶简、苏墨这样的好友，但他在正好玩的时刻就带兵出征……
思来想去，负着手开口道：“这是《清稗类钞》的说法。”
隐在暗处抱拳看风景的墨风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接收到自家主子一道凌厉的目光，瞬间整个人都蔫了。
小贩是个中年人，看起来脑子颇为活络，笑道：“爷真是学富五车，让小的说还真是说不出这样的句来，小姐，你真是好福气！”
说完，别有深意地笑着看着紫容，紫容一懵，抬头看向容珩，结果发现对方不反驳，脸上居然还带着……隐隐笑意？
脸一红，用手随意拨着篮里的贻贝，贝壳上有粗硬的毛。
小贩继续说道：“小姐不知，这淡菜的名头可多着，有人唤做青口，有人唤做海红，还有人唤它为壳菜，还有人唤做海夫人，各有各的叫法，要是争辩不休，可就要打起来了。”
紫容也觉得自己小性了，笑道：“是如此，只不过这’海夫人’倒是雅致。”
侧头看见小摊前还立着一个牌子，上面书写道：许多夫人，都没丈夫。海山谁伴？只有尼姑。
小贩笑回道：“小姐高见，只是这个中缘由颇三俗……”
“这贵阳楼饭菜颇为可口，与京都相比别有一番风味，你午膳未曾吃过，这会儿子也该饿了。”
容珩打断小贩的话，笑着对紫容说道，只是紫容却听出了他话中不容拒绝的口吻。
看紫容抬头看他，容珩倒是轻咳一声，头转过向一旁，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
小贩自觉失言，也就住了口，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海错图》书道：“淡菜……肉状类妇人隐物，且有茸毛，故号海夫人。”
紫容狐疑地看了容珩几眼，知道他是打死不会再说的了，也幸好她并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只恋恋不舍地看了整筐贻贝一眼，跟在容珩后面走了。
上了贵阳楼，小二就迎了出来，热情道：“容二爷，您可来了，雅间可给您留着，您这边请。”
容珩点了点头，紫容跟着他带上了二楼的雅间，里间陈设小巧精致，倒是女子喜欢的装扮，自顾自推开纱窗，楼下的场景尽收眼底。
容珩只静静地看着她。
小二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倒也机灵，笑道：“小姐可要吃些什么，容二爷吩咐了，别说是玉盘珍馐，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小的也只能替您寻来。”
这么不着边际的讨好话，倒是把紫容惹笑了。想着丞相官大有钱，也就不和他客气，再者说自己为防万一，把放在百合身上的钱袋子拿了出来，也有上百两银子，钱大气粗，随口说了几盘喜欢的大菜，转头问容珩：“我点完了，你要吃些什么？”
容珩想了想，道：“加一道乳鸽汤，枸杞子和红枣多放一些，再上一盘珍珠元子，一道莲藕小丸子，几道糕点饭后再上。”
“得了，爷和小姐请稍等，菜色马上就好。”小二喜笑颜开地退了出去，顺便替他们带上了门。
紫容听得愣住，除了那道炖乳鸽，其他的都是她爱吃的，就说乳鸽养血滋阴，加了红枣枸杞子是对女子身子最好的，不禁抬眼看着对面的容珩。
容珩察觉到她的视线，勾起嘴角一笑，这一笑英俊邪气，看得紫容心里不禁感叹，明明人前尊贵守旧，人后就露出了狐狸模样。好在他极早就为国效力，若是年少时就留在镇宁侯府，还不知道要祸害燕京多少年轻姑娘！他与叶简这样的人能称兄道弟还真不奇怪！
想到镇宁侯府，紫容才察觉到，原来容珩与容染还是叔侄关系，燕京也传容染是年轻时候的容珩，同样是年少成名，可在紫容心里，这两人却真是不像。
容染年纪虽小，但年少老成，由内自外都恪守礼仪，不免显得刻板。而容珩，表面是个彬彬有礼的老学究，可里头却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狐狸狼！既有狼的凶狠又有狐狸的狡猾，一不小心就被他骗得自己往他嘴里钻！
点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紫容眼尖地发现了一盘用葱姜蒜炒成的贻贝，一个个大张着盖子，露出饱满果肉，芳香扑鼻。
紫容惊讶地看了容珩一眼，容珩笑看着她，道：“吃吧。”
紫容食指大动，连吃了几个，才满意道：“多谢容二爷。”
容珩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