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2
她的心狂跳了下,暗叫一声“糟糕”。杨清一立马抬起头,不远处有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太监坐在抬轿上,被一群太监包围着。
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见过九千岁。”茯苓和徐应元同时喊了一声,对着那太监行了一个礼。
九千岁?
她的心完完全全地沉了下去。
这个紫衣太监,难道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千岁魏忠贤?
明末最最着名的宦官魏忠贤!司礼秉笔太监,东厂第一人,权倾朝野,独断专权,残害东林党的阉党之首魏忠贤!
杨清一即便低着头,也能明显感受到来自身后焦急的目光和面前审视犀利的眼神。
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更何况对方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魏忠贤。她应该朝他行礼。
可是这乱七八糟的礼节,别说现代,哪怕是朱由检,她都没有对他行过正儿八经的礼。难道这就要对这个太监行礼了吗?
现代人的骄傲不允许杨清一这么做。然而她现在到了古代,早已经代表的不是杨清一了,而是信王。忆起昨夜朱由检一再的叮咛,让我低调行事,尤其不要招惹阉党。更何况在这多事之秋,任何小事都可能卷起蝴蝶效应。在现代他是她最喜欢的历史人物,在古代他是救下她性命的人,她怎么能把他置于危险之地?
男儿膝下有黄金,她又不是男儿。
正当杨清一准备行礼之际,魏忠贤看见她这幅姿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都起来吧,免礼了。”
“谢九千岁。”
杨清一仍然低着头,只是将行礼的姿态收了回来。她的冷汗更多,因为她感受到在她身上的目光更为犀利。
“抬起头来。让杂家瞧瞧。”
她抬起头,眼观鼻,鼻关心。
“呀,真是长了一幅好皮囊呢。新来的?多大啦?是信王的人?”
杨清一想起昨夜朱由检的叮嘱,正欲开口,却听见身后徐应元已经抢先一步上前答道:“回九千岁的话,这位姑娘今年十五,是一月前王爷出宫时救下的,当时这位姑娘正在卖身葬父,王爷见她可怜,便买下了她,带回了宫。只是此女笨拙粗鄙,入宫一月尚未能学习皇家礼仪,如若冲撞了九千岁,请千岁见谅。”
魏忠贤听到这圆滑的言辞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身后的一个太监却张嘴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千岁问你话了吗!”
徐应元顿时僵在那里。
杨清一嘴唇微抿,这大概是徐应元第一次如此被当众打脸吧。
“欸。”魏忠贤似笑非笑地挥了挥手,“做甚这么大火?杂家也是为皇上办事的而已。”他又看向杨清一,“卖身葬父?小姑娘年轻轻轻,说话却很老成。你此前所说’同情心泛滥’是什么意思?照你这么说,同情心是个害人的东西?那你被信王买下,不就是因为同情心么?”
看来是冲着她的,前面说的话大概是全部被听到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回九千岁的话,同情心这东西是要分诚的。好比王爷救下奴婢,是因为怜悯奴婢家境贫寒,父亲去世,却无以尽孝。王爷的同情心是至孝至善之举,因而这同情心是好的。”魏忠贤眼睛微眯。
“而奴婢问徐公公’是否会同情心泛滥’则是因为想到这里是皇宫,无论是谁都是为皇上做事的人,如果有谁有了非分之想,而与皇上的利益冲突,落得一个悲惨下场,这样的人是否应该同情?”
杨清一抬起头,眼睛直视魏忠贤,不闪不躲。
一年之后,徐应元是否应该同情你?
“哈哈哈哈,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啊。徐公公,杂家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这小妮子笨拙粗鄙!”魏忠贤大笑,眼神却不离杨清一,“小小年纪竟然看得这么通透,将来必成大器。不如来杂家身边做事如何?”
杨清一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骑虎难下,如若接受,则是羊入虎口;如若拒绝,后果更是难以想象。
她突然万分后悔自己方才的小聪明,在这老狐狸面前,她怎么可能逃得过?朱由检叮咛的“不可张扬”,她竟然是全然抛掷脑后!
难道她真的要去东厂吗?
“千岁真是说笑了。”刹那间,身后传来了一个淡漠的声音。
杨清一猛然回头,是朱由检!
朱由检身穿一身常青色长袍,无一侍从,淡淡笑着看向魏忠贤,笑意却不达眼底,没有看她。
“此女不过是在本王身边研磨几日罢了,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担不起公公的称赞。只怕去了公公那里,会给公公添许多麻烦,惹得皇兄也不快。”
杨清一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他虽然不看她,但是她知道,她没事了。昨夜初见他时那种想哭的冲动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在现代,她护着他,告诉别人他不是那样不堪。
在古代,他护着她,告诉别人她是他身边的人。
“信王。”魏忠贤喊了一声,并未行礼:“杂家只是同她开个玩笑,杂家怎会夺人之美?”
又是几番客气,朱由检始终神色淡淡。直至送走了魏忠贤,他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了杨清一。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杨清一知道,他在生她的气。
她不该忘了他的话,自作聪明却引火烧身,差点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别人。
“对不起......”她懦懦开口,不敢看朱由检的眼睛,只觉整个人都被那双眼睛包裹。
她的下巴突然一痛,却是被朱由检捏住微微抬起,他面色沉沉,那双如墨般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顿:“你究竟明不明白?!”
朱由检突然一松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究竟明不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这皇宫之中步步惊心,处处谋略,半点容不得差错?明白方才如若不是他,也许她已经身处险境,无人救得?还是明白刚才他显然的维护虽然让魏忠贤让了步,面子上不好驳了他这王爷的意思,但实际上已经引起了魏忠贤的注意,很有可能被暗中调查,一旦查出她的真实来历,他与她都脱不了干系?
如今是天启六年,还有一年皇上就要薨逝,兄终弟及,即将是他的历史舞台。想起历史上他即位的艰难......她竟然还给他惹这么大的麻烦......
“姑娘......”茯苓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