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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毕业前夜

天在吐亮的时候,王莽就爬起来了。他在床前摸索着找鞋,套上之后,点亮了豆油灯。豆油灯下,王莽摊开了书。书上的文字在灯光里起舞。母亲从织布机房里听着一阵子响,他不能确信是儿子起床。当她见一线亮从门缝里透过来时,她相信了。她听着王莽的读书声。她象听着宗庙的祝颂,她静听着足有一个时辰,当读书声息了之后。母亲蹑手蹑脚地过来,说“天还没有亮透,起许早干吗?”王莽说“你不是也起来了吗?先生叫背‘周易系词’‘孔子问政一章’,我试试背,见你不睡,我也睡不着”

读书声和着吱呀呀的织布机声,汇合成命运之曲。那里有哼哟哼哟的艰难对抗。有过险滩后的快乐轻松。有哭泣之后的坚强。有对目标设定之后的坚忍不拔。阳光为这对母子的奋斗渐渐明了,就象开启他俩的景秀前程的大门。

“天行键,君子当自强不息”,阳光把天砌底地弄得光明通透。光线在湿漉漉的空气里一根一根的,七彩分明。王莽放下书,拿起祖上的剑上后院去了。母亲下机上厨房。鸡鸣声在寨子里穿过来穿过去,那声响里还带着溪水的涓涓声。在声音里,一户户人家屋顶冒起了白烟,白烟裹挟着生命的朝气冲向蓝天白云。

舞剑的王莽进入到了理想的境界。剑在他手上着上了灵魂,虎虎有生气。那白闪闪的光芒,是他理想的光辉。他横刀下砍,如砍向仇人有头颅。也犹砍向断丝连。那一砍,砍得人勇往向前。砍得思恋情华化着沉郁的思乡情。他那收剑如同力量收缩集聚。那剑犯的一出,把收回的力量加大百倍的冲。那势头,锐不可挡。催枯拉朽。他把剑往怀里一收,剑随身旋开。剑影成了他的魂。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整个的看来。王莽被白光所包围在中间。那是剑的魂魄。是理想光辉的纯洁。

路边一人见着王莽停下步子。他禁不住内心深处的佩服,夸好剑法,好身手。王莽收剑,见是一位商人。长着一脸的大胡子。年龄恐怕将近五十。王莽礼貌地喊了声大叔。那人仔细打量王莽,从头到脚地看上一遍,啧啧有声,说“见你这么有本领,我怎敢收购你家的土地。我真的是鼠目寸光了吗?”王莽说“土地之事,问我母亲。”那人说“不用问了。你家土地我不收了。收了也是白收,到时候,又要还给你家的。”王莽说“你不是商人吗?”那人说“商人怎么了,商人重利轻义,是这样吧?世人都是这样说的。但你家的地我不收了。”王莽说“是我母亲叫你上门来收拾吗?”那人说“是的。你母亲说儿子没有钱上京城。我可以借给你”王莽说“我不晓得。去问我的母亲吧?”

儿子满头大汗过来的时候,母亲已把饭端到桌子上了。王莽把剑擦试着,象护佑祖宗的精神。

两人在桌上谈开了。母亲问“今天是先生最后一课?”王莽说“是的,我备了孔子问政一章,准备难住先生。”

正说时,外头喊开了“王家婶子,今年你家的地还种不种?”

母亲说“不种,租”

“租多少?”

“问学费多少吧!”

“那也高了点,”

“就依了你,你看着给吧!”

那人神情满意地走了,王莽问母亲“家里那么的地仅那少的租金?”母亲说“没有那么多了,卖了一部分,割了一部分给你的大嫂子了。她象我一样,一个人带个孩子,也不容易。”

王莽说“我觉着地里不仅长植物,还长精神,你的坚强,我的坚强,都是在地里长出来的。”

先生陈参为了这天,竟把最为贵重的新衣服着在了身上。他说“毕业提问题难倒先生,谈自已的理想,这是我的独特的方法了。目的是想说明我的二个思想,其一,经书不仅仅是课堂上学习的,还要在社会上学。其二,先生是传授你学习工具的人,好比送给一把铲子,一把锯子。至于,铲子铲了多少,锯子锯些么东西,全在于学生自已了。我把这课叫问难。问倒先生,问倒学生。这就是今天毕业课的目的。”

王莽在后头站起请教先生。大学里说,苟日新,日日新,人的德天天都在进步了。但为什么社会没有日新呢?是德出了问题?

陈参反问。你何以见得我们的社会在倒退?

王莽说,我的父亲在三岁的时候上长安城丢了。一个安宁的世界,人会走丢吗?十年前匈奴还向我们进贡,现在匈奴不但不进贡,敢于举着刀枪对我们挑战了。这不是倒退了?

关于德和政的问题,不仅陈参苦恼无解,也是学术界苦恼无解的问题。他讨厌这个问题。被这位学生提了出来,他尴尬不能回答。

按他私下的意思。人在鞭子挥舞之下才行德。但在学生面前他又不敢胡说。他说,社会是所有人的社会。你所说的坠落只是少数,不能证明社会的德在坠落。

严尤对王莽提出的问题,觉着不用过多的去解答。战胜就是真理,如果说道德在倒退,那是因为没有战胜匈奴的原因。

而杜业则反对军事,他说。归根结底还是个钱的问题。如果钱足够多。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社会道德也会高尚起来。

陈参自从听了王莽的提问之后就觉着书可以考虑不教了。他该问问几个得意门生的志向。

他先把严尤喊来。严尤说,我同意王莽对社会的判断,社会在坠落。人心在思变。这个变字,体现在贵族阶层不是希望匈奴战争消失,而是希望战争变大,变得更加的复杂。这样以来,他们可以借机发财,借机立功升官。我的志向是万人敌。那才是有用的知识。

陈参高兴的对严尤说,这些战场上的学问,我不能在书本教了,你可以结业走人了。战争是绝对的成功之学,而且只允许一种结果,就是胜。在书本上找到不到答案。如果说书本上能找的话,那也不能仅局限在兵书小小的天地里。所有的书籍,经书,杂说,诗歌,都有取胜之道。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把你推荐给陈汤大将军。他可是在战场上奔波劳顿的人。是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他是我的兄弟,只要我的一封信就行了。

严尤高兴地说,我在结业的最后一天才学到真知识,你将是我永远的老师。说完就走了

第二个去的是杜业:他说。我同意王莽对社会的判断。社会是动荡了。今天不如从前了。归根结底是钱太少了。钱少,分配又不均。我的生活目标是把全社会的钱都集中在一块儿,再分配给大家。前二十年我要把帝国的钱都集中在我手里。后二十年把钱一点一滴的均分完。我仅享受其中的一部分,然后死,然后成仙。

陈参说,我把你往钱最多的京城长安推荐。你必须立在长安这个点上,才能把天下的钱弄到手。那里集中了天下的钱。你同严尤一样,是不能在学堂里做学问的。你们俩选择的都是社会,社会是你们的课堂。你们俩可以走了。

第三个过来的是王莽:战争也罢,弄钱也罢,都是个政治问题。那才是最高的问题。我先学周公八政。他俩所说的战争,钱财。都是周公八政里头的一个小小的目而已。

陈参说,不错,入门选《尚书》。是正确的一步,是治理社会的起点。从政最能显示人的才能,最易实现人的价值。我建议你不仅要细研《尚书》,还要看《周易》,看《庄子》,看《老子》

王莽说,周易是神秘学。现在流行的预测学,学了它的样式。死鬼京房大师是当今预测学的创始人。是他根据《周易》创立了新学说。他预测了地震,预测了洪水,预测了政变,但他没有预测到自已的死亡。我看不懂周易,也看不懂预测学。

陈参说,神秘学给人以敬畏之感,在没有文化人当中很有作用的。他们需要信仰就象牛需要绳子,如果不把它拴住,天下就会乱的。你不见刘邦展白蛇的事吗?那里有白蛇,全是他自已装神弄鬼做出来的故事。但结果怎么?那些囚犯听从了他,扶他为皇。从政的人不能不修神秘学。徐非你不从政。苦难也象毒素,那些下层奴隶,需要把信仰做为一剂药治理他们的苦难。

王莽不解的问,是吗?我专修尚书政治学,经典的周公政治是我的向往。在周公盛世里,井田制把人变成安分守已的良民。君王道德高尚,一心为公。在周公社会,路不拾遗。我要建立没有牢房的国家。

陈参说,按照老庄有无相生的理论,你所说的状态是不存在的!你所说的一切可以用一个无字加以概括。无不能没有载体。也就是说,要有依附的存在。而一旦出现载体,也就瓦解了。这也就为什么社会在发展,而人的道德没见多大长进的原因。

王莽说,老庄有无相生同神秘学仅差半步,我不喜欢,我喜欢的是政治,我的理想是要创造新政。我们的时代是划时代,我们要创造前所未的历史。神秘学问最大的特点是把失败的责任推给了对方,它是“有无相生”的变形。先生,我讨教,儒家经典记述的周公政治是有还是无?

陈参说,有说有的,有说无的。史书所记,代代相传,你能说他是无。肯定是有。有又是如何化为无的?这些学问我没有足够多的知识传授了,我推荐你上京城,在那里集聚了大汉的奇才怪士。那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你也可以走人了。

三人从老师那儿出来相聚在一块,说几年功夫过得挺快的。严尤问王莽“还记得背书那些旧事。”王莽说“记得,你在前面读‘人之初,性本善’我在后头跟了句‘初之人,装作善。为吃奶,破了嗓。’陈老师抬头找不到是谁。”杜业说“我一看你那个正而巴经的样子,就知道是你弄的鬼。你的那憋声真的象那么回事。”王莽说“后来,你骂我伪善,骂得就怎么准确。我伪善得真诚,不象你伪善得假。”杜业说“说严兄伪善得假不准确,说我还差不多。我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他可是个如何想就如何表现的人。不是人的原因。是理想造成的差异。他要去战场。而我要设法骗钱。”严尤问王莽“你为什么拒绝谈到父亲,为什么?”王莽说“在他的生命里,父亲一词代表着痛苦,代表着永远的缺失。”杜业说“我也是,我的父亲是谁?我居然还有父亲!”严尤说“杜业把我的话代说了”王莽说“我们不能选择时代,我们不能选择出身,出身是阶层。时代,出身,阶层。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命运?我们要撑起家的大厦,背负命运之绳,起航命运大船全在于我们自已。”

三人在一个太阳红日子里分手的。王莽望着起伏的土路如同波起的祥云。学堂涂上金光,如同天空中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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