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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尘封隐秘缓缓歌(四)

“这样的帝王,会是中庸之君么?若真是中庸之君,大汉朝还能存还于当年草原三部的侵吞下么?”嬴梨冷冷而语,冷冷而笑,他冷语的,是父皇一生的功过,他冷笑的,是父皇的帝心,那样的深沉帝心,竟使世人无从得知他这一生真正的帷幄庙算,“本朝自开国以来,有草原三部这等强邻,几乎每一代帝王的理政治国都堪称艰难,但你皇爷爷的帝王生涯的艰难大概是历代之最,因为你皇爷爷少年登基,天子威势不足以服朝臣,大汉威仪不足以慑强邻,故而他在施政时只能怀柔草原,以图缓缓积蓄国力,表面上,以无为之治来治国,一边徐徐恢复前代与草原征战而损的国力,一边稳固朝中文武,慢慢培植亲信臣子,天子天子,本该是一国之尊,一言既出,就要天下臣服,可你皇爷爷登基后的那些年,为图朝野安稳,可算是如履薄冰,嬴继,你知道吗,一些从来没有一位帝王,如你皇爷爷般辛苦谋国…”

“景帝年间,无为而治,这八个字就是世人对你皇爷爷一生的评价,可世人有怎知道,你皇爷爷帝心深处的城府,为了保持他明面上的宽仁,朝中官员但有贪腐行径,他总是网开一面,可真要任那些贪佞之辈妄为,国库早被那些城狐社鼠蛀空,所以你皇爷爷表面上睁眼闭眼,可每逢败坏朝纲之辈,他必派人暗中除去此贼,你皇爷爷在位期间,草原三部屡次掳掠边关,他也总以无为之治为借口,能安抚且安抚的大事化小,可事实上,你皇爷爷不是不想和草原人开战,只是他知道,以当时的汉军实力根本无法与草原骑军抗衡,所以他只得一忍再忍,没错!”

嬴梨的语声忽的拔高:“宫中太监传言,每逢听闻边关百姓被杀,你皇爷爷总会在深宫中叹息垂泪,这个传言不假!你皇爷爷对臣子的宽仁虽有做作,但对臣民的泽被之心,并不输于历代任何一位帝王,面对草原人的挑衅,他非不敢战,而是不能战,因为国力不够,兵力不足,时机亦是未到,所以他只能等!”

嬴继早听得入神,厉帝口中的汉景帝实于传言大相庭径,但他知道,终汉景帝一生,似乎只与草原人开战过一次,而且还是惨败,所以他忍不酌奇问:“皇爷爷在等什么?”

“他在等草原三部轻敌!你皇爷爷想等一个让草原三部足够轻视我大汉朝的机会,然后一举击溃草原人,所以他才会一直容忍边关祸乱,他的宽仁是隐忍,他的无为是等待作为,你皇爷爷运筹一生,就是要和草原三部对弈一盘以国为盘的棋局,为了能赢,他连生皇子这等事都当成了一步棋---”嬴梨重重喘了口气,似要以此来泄去心头怨怼,“你们知道,朕的嬴梨这个名字,究竟是何含义么?”

嬴继和霍澜风对视一眼,不敢接口。

“皇家为子嗣取名,其实都各有章法,所以,你的父亲,朕的大哥,你皇祖父的长子,取名为嬴仁,因为他是太子,是你皇祖父眼中的下一代天子,所以他以仁为名,这是你皇祖父的期许,希望他的后继之君能成为一代仁君!”

“朕的二哥,你的二叔,你皇祖父的次子,取名为嬴恬,因为他是次子,长子为帝,次子为王,他要做个辅佐社稷,却又心思恬退,不争江山的贤王,所以他以恬为名!”

“而朕,你的三叔,你皇祖父的幼子,为什么不以德,文,静,贤这些字为名,偏偏要取一个不伦不类的梨字为名?”

“朕出生时,你皇祖父告诉宫人,朕出生的前一天,他梦到一棵梨树,所以给朕取名为梨!”

“可事实上,朕名为梨,是因为梨字同离!”

“你皇祖父有三个儿子,可他真正需要的只是其中两个,一个太子,一个贤王---”

“侄儿,你知道吗?你皇祖父把朕生下来,就是为了把朕送到草原为质,就是为了向草原三部示弱,因为要让草原人相信他的无能无为,他需要一个牺牲一个皇子,这个皇子,不能是大哥,不能是二哥,所以他才生下了朕,所以他给朕取名为梨,嬴梨嬴离,朕这个皇子,从一生下来,就是要拱手送人的弃子,朕这个皇三子,从一生下来,就是注定要和他骨肉分离的!”

“所以,朕的名字叫嬴梨!”

嬴梨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好一阵恶狠狠的大笑,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可以向人道出的隐秘,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可以宣泄的心头至痛,可这恶狠狠的大笑虽是宣泄,更多的还是凄厉,因为把他生来当弃子的父皇,早已离世。

他的怨气,早已无可宣泄,无可释怀。

那是他的父皇,他的亲生父亲,可父皇直到临终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都没有给予他一丝应有的父慈,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冷冷的把传位遗诏,扔在了他的脚下。

从未正视过他一眼的父皇,却把帝王传给了他。

这算是补偿?还算是憎恨?

嬴梨记得,在他从草原回来后,父皇看着他时,冰冷依旧的眼神里已暗藏了几分欣赏,因为这个儿子竟能从草原人手中平安逃回,还杀了羌族老大君,不过这样的欣赏,不是因为儿子平安归来,而是因为他这弃子,已能当成一子杀招来用。

这个父皇,为了这片江山,还真是一生都在和草原人斗弈,也许,他才是有史以来最尽心社稷的大汉皇帝。

可他为何就从不肯低下头来,好好的看一眼自己这个儿子?

“所以,从朕出生后,你皇祖父没有亲手抱过朕一次,没有向朕温言说过一句话,甚至也没有向朕正视过一眼,因为他知道,朕虽是皇子,但只是他手中的一颗弃子,他又怎肯向这个注定要抛弃的儿子,施舍一点点的温情?”

“朕知道,这也许不是你皇祖父够残忍,而是他不忍,他不忍给予朕温情,因为他怕在双手把朕送于草原三部的时候,会又一点点的不忍,可这不忍,才是对朕最大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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