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艰苦逃亡,林间戏水

星夜兼程整整两日,奚茗一行已然逃离定安府,进入东南方的常澄府地界。.

自打从康济城连颠带跑地逃出来,奚茗这一路可是过得极其粗糙。两日来,只能用车上备的水囫囵洗脸,吃的饭菜也大多是干粮、点心,当然不能和穿府过县时的舒服自在相提并论。果然如徐子谦前日所述:“吃苦的日子在后面。”

这些倒也罢了,有徐子谦、和顺二人一起受难忍苦,心里还多少能得些安慰,可若说到深夜住宿的问题,奚茗可真是烦躁不堪——由于车行山野,一行三人只好露宿荒郊,但遮风避雨的车只有一辆!第一日,原本商量好三人轮番值夜班,以防追兵趁夜来袭,结果入暮后天上还飘着蒙蒙细雨,奚茗只好咬咬牙,放徐子谦、和顺进来,三人裹着毯子各缩一角,打算坐着睡去。谁料,奚茗早累得忘记还要起来值班这回事,这一睡,任凭徐子谦、和顺如何唤她都雷打不动,流着口水入梦到底!

待到天明,睁开眼一瞧,奚茗一个猛子跳起,脑袋端直撞上车顶,发出一声闷响——她竟不知何时斜靠在徐子谦肩头睡晕了过去,口水濡湿了他胸前的大片衣襟,他眯着眸子,一脸笑意地问她:“睡得好吗?”

到了第二日,奚茗当然不能再同徐子谦同睡一车,一是男女有别,二是毕竟流口水这种睡相实在不雅,传出去是够丢人的C在此时连绵了四、五天的秋雨终于初霁,天气也渐渐柔和了起来。一入夜,她便将两条毯子分别扔给两个男人,手臂一挥,眉梢一扬,道:“出去!”语调冰寒,不容置疑。

面对奚茗的霸王态度,和顺自然看不过眼,叫嚷着和她理论,说什么“被救之人毫无感恩之心,竟如斯虐待救命恩人”云云。徐子谦倒是淡定许多,笑着摇摇头,拉过和顺就要在车门外的辕座处将就一晚。也因为前一夜的经验,徐子谦便再没有叫奚茗起来值夜的打算,同和顺两人轮班到天亮。

这第三日的逃亡,别说是一直赶车的和顺,就连坐在马车里的奚茗都感到身心俱疲,日行千里的良马似乎也有些疲累,在少食缺水的第三日减缓了行进的速度。

“子谦,再如此下去,我们车上的干粮和存水都会耗尽的!”奚茗朝窗外看去,目及所至悉数是山林原野,雨霁后的天空清明澄澈,初入秋的万物仍富有盎然的生机,偶有一两阵凉风袭来,拂起发丝,沁人心脾。而她却实在无心赏景,毕竟此时此刻,生活和生存这两件人生大事,无一可定。

“勿须担心,我已给和顺交代过,我们转道山中村落,那里偏僻,密令很难及时上传下达;加之荒野黔首最是质朴,无须担心人心不古;若能找到小村落脚,我们也好重新整装,再作打算。”徐子谦翻开书卷,扉页处残留着嚣张狂放的撕痕,手指轻轻抚过参差不齐的断迹,蓦然一笑。

见徐子谦如此淡定,奚茗点点头,不再多虑。.想来眼前的这个青年男子自十三、四岁开始辅助其父经商,展现出惊人的商业头脑,并且闻名谷国商圈;到十六岁其父病故担负起徐门商道的全部家业,他已逐步将家族事业扩张至大陆诸国;如今年仅二十一岁的徐子谦已然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云人物,成为各大国所倚仗的经济豪杰。这样的人,拥有足够令人信服和依靠的资本。就如同……卫景离那般。

如果他也在,他是否也会像徐子谦这般处之泰然呢?会吧,似乎从没见过他窘迫的时候呢,那家伙,真是个妖孽……

这时,车外的和顺一阵惊呼:“公子,公子,不远处有一条小溪!”

奚茗一听,同徐子谦相视一眼,两人皆面带喜色,连忙叫和顺快马赶至。

几声御马呼叫,几声鞭笞之鸣,马车顺利停驻在溪边,奚茗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来,望着水波粼粼的银带,竟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感动来。

这里是常澄府北端的山野密林,极目所望之处无不是茂密粗壮的梧桐树,初秋的时节,郁郁葱葱梧的梧桐叶尚未泛黄,凉风轻拂,掠下片片碧绿,在林间打着旋,如妖娆的舞蹈,最后落叶归根,于大地之上铺就一层充满生机的软毯,雨霁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林间孔隙洒向大地,又给盎然的绿意染上一层暖色。

而这宁静的梧桐林里,风摇叶动,响起“沙沙”的声音;枝头鸟儿叽叽喳喳浅鸣几声,相互打着愉悦的招呼,从树端到树根,无不是它们快乐灵动的身影;和顺所指的小溪宽约两丈余,溪水依附地形绵延横亘,远不见源头。溪水清澈见底,中间鹅卵、圆石星罗棋布,溪水潺潺划过,激出朵朵清涧楔,鹅卵之硬与流水之柔并肩而存,令这遍布数里的密林顿时生动了起来。

粼粼的波光映照在奚茗的眼里,盈盈动人。深吸一口沁人的山间空气,连日来紧绷的神经顷刻放松。就连马儿似乎也兴奋起来,在溪边舔起了甜水。

“终于有水啦!”和顺喜道,说着从马车上取下几个水囊,蹲在溪边汲起了水。

美景逼人,舒畅之下,奚茗挽起广袖,鞠一捧清水轻沾脸颊,清凉醒脑之感立时教她爽快起来,大笑着撩起水花,玩起了水。

“哎呀呀,野丫头!你瞧你,拨水溅了我一身,你是不是故意的?!”正汲水的和顺装好最后一囊水,不悦地用袖子囫囵着擦起脸来。

此时奚茗心情大好,见和顺五官皱成一团的模样颇为好笑,鬼马精神附体,站起身来拍拍手,走到他身边将溪边水囊一齐扔上马车,然后猛地一扭身,对着和顺勾起一侧嘴角,邪邪一笑,道:“到你了!”言罢,裙摆一撩,抬腿朝发怔的和顺一脚踹去,正中其腚!

“哎呦!”一句哀嚎,和顺“哗啦”一声激起银花,跌入溪中,顿时浅溪没过他一半身子,将他的衣衫悉数打湿。和顺慌乱地扑腾两下,挣扎着从水里爬起来,胡乱拨开挡在脸前的湿发,接着喷出跌倒时喝进的溪水,晃晃悠悠地站在形状各异的鹅卵石上,一副落汤鸡的委屈模样,笑煞了溪边的奚茗。

“怎么样啊,溪水甜不甜?”奚茗揉着笑痛了的肚子,叉腰傲视和顺,“和顺,还不快谢谢我这个‘野丫头’?”

“你,你,你!”和顺夹起脖子,水滴顺着额头汩汩流下,带着被欺负后的哭腔朝徐子谦求救,“公子……公子啊,您一定要为和顺做主啊!这个野丫头她,她欺负我M顺不服啊!”

一直躺在溪边听风声、看苍穹的徐子谦笑着坐起来,丢掉嘴里衔着的一根草,眸子一眯,笑呵呵地道:“茗儿,你怎地又欺负和顺了?”

“我欺负他?哼,是他先叫我‘野丫头’的!要知道,老娘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抱着你的大腿哭闹呢!”说着,奚茗豪放地当着徐子谦的面将两条袖管高高挽起,卷了卷就直接挝在肩头,露出两条白皙的纤细手臂;接着将裙摆提起绑在腰间,然后将紧身底裤卷至大腿,最后一跃而起踢掉短靴,“哗”一声跃进溪水中央。

“喂,喂,野丫头,你做什么?裙、裙子,还不快放下来!”和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豪放直接的女子,竟当着两个男人的面生生地裸/露出两条手臂和修长的大腿!公子曾教他“非礼勿视”,他当即用湿哒哒的袖子挡住自己的视线,叫嚷起来。

“哈,没听过‘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么?心里有鬼者,看什么都像鬼;心中坦荡者,就是见着一派春/光也岿然不动。你看看你家公子,多坦……荡……”视线移向徐子谦,然后凝固,冷掉,奚茗双臂环胸,歪着脑袋正色道,“子谦,你又要流鼻血了吗?”

涨红了脸的徐子谦惶然惊醒,他又记起那日她裹着锦帛胆大地从浴室出来的场景、夜来追兵时的无奈之举……眼神当即飘忽起来。暖阳下的率真少女立在水中央,浅绿的罗裙和雪白的肌肤仿佛同这里的景色融为了一体,毫不违和。她的侧颜闪耀着金色的日光,黛眉朱唇,美轮美奂。

他想多看几眼,却又不敢再看一瞬。

“公子!你看她,太过分了!”和顺湿袖子一甩,愤愤然踩着鹅卵石就要上岸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奚茗调皮地眉梢一挑,逆水朝和顺小跑几步。

和顺一只脚堪堪踏上岸,兀地肩头扣上一只魔爪,揪住他的衣襟往后猛地一拽,他一个重心不稳,再次跌进溪水里。

从溪水里抬起头,入眼的便是叉着腰站在他脸边大笑不止的奚茗。和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随即抓住始作俑者纤细的脚踝,然后一用力,将奚茗也拖入水中!

奚茗重心不稳跌坐进水,水花飞溅到脸上,打蒙了她。而躺倒在浅溪里的和顺仿佛报了大仇一般,心情舒畅得很,扑棱着水花也大笑起来。

“茗儿,没事吧?”徐子谦第一时间冲到溪边,微锁眉头,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奚茗朝徐子谦眨眨眼,里面波光盈盈,继而绽出一抹调皮的笑意。她伸出光洁的手臂,柔荑放进徐子谦温暖的掌中,与他两掌交握。徐子谦手掌的力量顺着她的指尖传来,奚茗笑意扩散,趁着他发力的瞬间霍然使劲,身子向后一仰,借助惯性,一把便将岸上的高大男子带入水中,巨大的水花四溅,洒在和顺和她的身上,再一看,徐子谦正跌倒在她身侧。

徐子谦无辜地抬起头,看到同样全身湿透、憋着笑的和顺、奚茗,只呆了一瞬,随即也忍俊不禁,当先朗声大笑,最后湿漉漉的三人笑作一团。

经过这一闹,三人间似乎完全放下了嫌隙,瞬间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友般,于天地间,于密林内,于清溪中打起了水仗,一时间水光激荡,三个人的衣衫尽数湿透,却都“咯咯”大笑,极径颜。

奚茗被徐子谦、和顺二人围攻,可算从头湿到脚,两三层的衣衫贴在身上,尽显姿态,直看得徐子谦的行动有些迟缓。奚茗看准时机,抬脚朝他撩起一道溪水,水落之时,却见他面色蓦然严肃起来。

“怎么,该不会被我盖世的无影脚击成内伤了吧?”奚茗得意洋洋起来。

“等等!”徐子谦手掌一伸,竖起耳朵做静听状,“你听。”

见徐子谦如此凝重神情,奚茗、和顺二人瞬间紧张起来,都收了声观察起来。

奚茗毕竟是习武之人,耳力远比一般人要强上许多,五感大开之下,敏锐地扑捉到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仔细辨认之下可以确认,正是脚步之声,这声音由远及近,移动速度迅捷且落地急促轻灵,一听便知是习武之人,而人数……绝对不下十人!

糟糕,是追兵!奚茗向徐子谦、和顺看去,三人相觑一眼,皆知大敌来临,连忙上岸。匆忙间,奚茗刚登上靴子,裤腿都还没放下来,便见林间三面窜出一群黑衣蒙面人,各个身姿豪壮,手执短刃,一看便知是职业杀手!

奚茗厉目一扫,十五人,足足有十五人!

将将摸到马车的和顺还没来得及坐上车,就被从远处走来的两名蒙面杀手迎面迫来。和顺见逃跑不得,随手将车内的长、短剑抽了出来,步步后退,直到同奚茗、徐子谦背对背,互为犄角,将长、短剑非别交给自家公子和奚茗。

而此时,那十五名杀手已然分散开来,成合围之势将奚茗、徐子谦、和顺三人逼在中心,拉开数丈距离,个个短刃出鞘,尖峰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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