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伤痕（三）
从头挺到尾，迦忆的脸色都是淡漠的，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江湖侠客，反倒像是一个已经看破红尘，超度到彼岸的高僧。
道天风的脸已经黑到可以直接扔到火炉里去烧了，他的手在听到啸四海说出那个黑衣女子的时候猛地握紧，额上的青筋忽隐忽现，几乎要爆裂出来。他几次三番地抬头想看看旁边那个年轻的黑衣男子的反应，但对方好像没有在听，一直闭着眼睛悠闲地坐在椅子里。这让道天风不禁流下了汗，心里一空，一阵寒冷从脚下传来。
不应该没有反应的啊？是没有听出来那人是谁？还是···不对！道天风在心里快速地否定了那个想法，自己都能轻易猜出来的人，这个男子没有理由不知道。除非，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想法一出现在大脑里，道天风就感觉整个人都像是快要支持不住。他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黑衣男子的举动，连大气都不敢喘，空气紧张得就连啸四海都停止了讲述，跟随道天风的目光，一起看向那个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的男子，不知是什么情况。
南素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叔叔严厉可怖的表情死盯着迦忆看，刚准备好的圆场的话又被咽回到肚子里。只能是悻悻地立在那里不知所云。
僵持了许久，迦忆才慢慢睁开眼，深蓝色的瞳孔里光芒万丈，似是一片深邃的海，一眼望不到底。他眯着眼睛与道天风对视了片刻，就起身移开了目光，睥睨着躺在榻上的人，低声道，“这里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养好了伤就滚回去，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打什么坏主意，我就直接拿你去下酒。”他的眼里弥漫着刀一般的杀意，让啸四海禁不住抖了一抖。
不等他回答，迦忆转身拂衣而去，道天风紧跟在后面。
南素柔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就缓步来到榻边，媚人的目光游走在啸四海伤痕累累的身上，片刻后，她柔声道，“怎么把自己给伤成这样？”嗓音里是说不尽的柔情和关切。
啸四海无言相对，闭上眼沉默下去。
一股凝练的光华笼罩在二人的身旁，似是在静静陈说着数不清道不尽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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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屋内沉静的气氛不同，外面显得有些剑拔弩张，仿佛一根绷紧了的绳，在一圈圈断裂开来。
道天风追出来后就再也沉不住气，连声问道，“迦忆，你刚刚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千万别和我说你没有觉察出他所说的那名黑衣女子是谁。对于杀死师傅的仇人，你未免也显得太过冷静了。”他连嘲带讽地怒叱，怒火就顶在太阳穴，让他实是再也忍不住。
“谁说我没有反应？”迦忆轻轻一笑，说不出的凛然，他抬起右手用力按在胸口，转过头看着师兄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认真地说，“这里从开始的时候就一直在疼，现在也是。”说着，他使劲揉了揉那个地方，目光陡的变得有些空洞遥远，像是透过重重迷雾努力去看清什么，一抹柔软的温度从眼底升了上来。
这次道天风没有再说话。他自是知道年轻男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道伤疤。很深很大的伤疤。
是他从海里将他救起时就有的，那时那还不是个疤痕，而是一个鲜血淋漓的可怖伤口，横亘在他的上半身，从心脏那里一直延伸到右腹部，边缘的皮肉泛着发亮的黑色，并好像有着生命一样，蠕动着像全身爬去，里面还不住地向外涌出大量的鲜血。当时将那样的他带回村里时，村里的名医李鹤都惊得连连摆手，不欲去看，似乎是认定这个少年已经回天乏术了。
但他不信，他硬是用刀逼着李鹤给他缝了伤口，又开了药方，这才肯带着歉意地将医生送出，李鹤临走的时候无奈地冲他叹了口气，道，“魔障，魔障。”之后就一路叹息着走了。
可就是这样的一道致命伤，竟也没能夺走这个少年的性命。就在被他救回的第三天，少年睁开了眼。村里的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这个少年是神仙的转世。老天爷派他来拯救他们来了。
那时道天风也很惊喜，其实他的心里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就算村里其他人不认得那道伤，他也不会不认得——那是墨灵火之伤。只有墨灵火才能够造成那样骇人的伤口。所以立时他就觉得即使是暂时捡回了这个少年一条命，不久后的一天，他也一定会命丧于体内的浊气。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少年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日继一日地生龙活虎。这样的情形让即使是他也觉得那个少年不是凡人，墨灵火之伤对他都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除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然而就在过了五年的今天，已然长成英俊男子的那个人，竟然说那个伤口在疼！
道天风眼里聚集起疯狂的狠意，那个魔女，竟真能强大到如此！让一道痊愈五年的伤口隔过时间，又发起狠来。她当年，究竟在这个男子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他一咬牙，层层杀气迭出，此人不除，将来必将祸殃天下！
敏锐地察觉到旁边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杀意，迦忆神色一凛，低声喝道，“你别乱来！”声音竟是有了怒气。
道天风正了正色，敛起杀气，严厉道，“那个魔女已经成魔了，若是再不除，只怕会危害世间！”
迦忆的眼里是越发的冷了，他眯着眼看向前方，冷声道，“那你就别怪我到时翻脸不认人。”
身子一颤，道天风猛地看向旁边神情冰冷的黑衣男子，不可置信，“你竟然要为了那个魔女反叛天下百姓！”
似是被说到了痛处，迦忆的锋利的眉峰紧皱在一起，眼里的寒冷缓缓流动着一层坚实的伤痛，神情变得有了一丝沉痛，他沉声道，“十三年前我没能护的她平安，眼睁睁看着她在我眼前离去，而今，我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再发生第二次！就算是负了天下人，我也要护的她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