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六辔在手掌天下（4）
夜夙尤到了长乐宫时，傅玄正坐在殿内中间的茶榻上，小桌上铺着茶席，上面摆着茶具。看到夜夙尤进来，他就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过去坐下。
傅玄属于那种无论碰上什么事都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类型，就算是下一刻天就要塌了，他估计也是这副模样泡着茶。这点上不得不说他找对了主上，言衡也是那么一副万事不急的态度，除了夜夙尤还没有什么能让他着急上火的。碰上这种人，若是个急性子估计要急死，不过夜夙尤本身也不是冲动易怒之人，大多数时候她都不太关心外面的事情，是以三个人两两之间总是十分和谐。
夜夙尤坐到傅玄对面，桌上摆着一只玉壶春瓶，瓶中只插了一支花，不过映衬着整个茶席，相互呼应，倒是十分好看。傅玄也不急着说话，先泡了一壶茶，倒了两杯推到夜夙尤面前一杯：“喝茶。”
夜夙尤将茶品了两口，然后将剩余的饮尽，将杯子放在桌上。
“傅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傅玄从桌旁的榻上拿起一张纸来，递给夜夙尤：“看看。”
夜夙尤依言接过来看，果然是傅玄在各地打探消息的人递来的信。这一张纸条上的文字很小，密密地写了一张，夜夙尤懒得细看，草草过了一遍之后，只注意到了几个词：天降神谕，九龙谷，神女。
“天降神谕？”夜夙尤不解地看傅玄。
傅玄放下杯子，从夜夙尤手里拿回纸条，投到旁边的火盆之中。
“对，九龙谷几代神女都没有得到神谕了，近百年了，姜氏又要出皇后了。”傅玄说得漫不经心，却是有意无意地在提醒夜夙尤，姜氏为后，那么言衡若要坐到帝位上……
“一个女人而已，论起来，还不如云绯颜文武兼备可作良人。”夜夙尤有些不屑一顾。
傅玄摇了摇头：“错了。她不止是个女人，姜氏百年来出过无数位王后，但九龙谷男子从不参政，只有女子可为妃为妻，而这九龙谷神女得神谕即为后是天下人都认可的神迹。夙尤，三人者成虎，天下人都相信地东西，他自然就成了真的了。”
夜夙尤沉默不语，傅玄给她倒了一杯茶，夜夙尤将茶饮尽，目光直视着傅玄：“傅玄，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夙尤，如果言衡真的要娶这位神女，你能接受吗？”
夜夙尤的表情一瞬间的千变万化，她的眼睫抖了抖，垂下眼去躲避傅玄的目光，傅玄见状，出声阻止了她：“夙尤，不要逃避，这个问题你总要面对的。”
夜夙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说道：“不，不可能。”
一泡茶喝尽，傅玄便又泡了一泡，一边倒茶一边对夜夙尤说：“但是夙尤，你得明白，言衡想要收服六国，想要坐上帝位，有些事情他也身不由己。而且当他真的当了皇帝，他的后宫，也不可能空荡荡只一人的。”
夜夙尤站起来，走过去背对着傅玄，半晌，她才说道：“傅玄，我想……出去走走。”
傅玄此刻内心也十分复杂，一方面他作为言衡身边的谋士，言衡娶神女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另一方面，他作为夜夙尤的好友，又不可能不顾及她的心情。他的表情微微一变，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夜夙尤，问道：“你想离开晋国，出去走走？”
夜夙尤想通了一些事情，表情松了一下，她说：“我想出去走走。这一年来，不是待在宫里就是跑在战场上，我怎么能这样呢？”
傅玄微微一笑，用力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不像你。”
但是转念一想，傅玄又皱了皱眉：“不过……你若走了，这事情就更不可控了。我估计朝中一定会有人劝说言衡前往九龙谷的，你难道要坐视不理？”
夜夙尤豪爽一笑，说：“只要他不想，我在不在都没有关系。”
傅玄好奇地问：“那如果他想呢？”
风吹着窗棂作响，屋里没有其他人，两个人之间几步之遥，傅玄却能感觉到那一瞬间夜夙尤身上散发的寒气。
“天下人何限，我总不会怎么样的。”
傅玄心说你究竟是心肠硬，还是嘴硬？
“希望你是真的不会怎么样吧。”
夜夙尤从长乐宫回来的时候，言衡已经等在清音殿中了，他正拿着那只已经插了红梅的青瓷胆瓶赏看。宫里的小侍女看到夜夙尤回来都围上来，说言衡在里面，夜夙尤挑了挑眉，兀自推门进去，就看到桌前看得认真的言衡。
“夙尤，你回来了？”夜夙尤刚进来，言衡立马放弃了那瓶梅花，扭头站起来笑。
夜夙尤点了点头，身旁簇拥着她进来的侍女们都散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夜夙尤坐过去，言衡就打开了桌上的点心盒。
“少吃一点，等会儿还要吃饭。”言衡说话的功夫，夜夙尤已经吃了数个合意饼了。
晚膳之后，两个人就坐在榻上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夜夙尤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书，拿在手里翻来翻去不知看没看进去，言衡则在摆弄他的玉扇。言衡的玉扇之前的扇面是一幅夏荷鸥鹭的图，这两天刚刚换了，他还喜欢得紧。扇面的一面画着一幅飞鸿踏雪的图，一面则是一幅字，夜夙尤看过，不过她说这幅字题在这里不合适，这样潇洒的图，应当配一句及时行乐，而不是扶摇直上。
屋里悄然无声，夜夙尤不惧寒，炭盆放多了反到燥得人慌，于是屋里只有一个小炭盆，放在角落里发着微微的红光。两个人坐在那里看似各干各的都很认真，但是如果仔细观察一下的话，就会发现，夜夙尤的书翻来翻去没有在任何一页停留能看清文字的时间，言衡一双眼盯着扇面看，实际上心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终于同时抬起头，准备向对方说明。
看道夜夙尤也有话说，言衡便收住了自己想说的话，抬了抬手示意夜夙尤先说。夜夙尤也不客气，轻咳一声，说道：“咳，言衡，我想出去走走了。”